《夜温凉》陌上尘轩

2、第 2 章

　　昔时的那个温温软软的孩子，已成挺拔俊美的青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笼着一层让人哀绝的气息。我站在帘内，看不清他的表情。久久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怎么总是下雨呢”，然后转身而去。我紧紧盯着他，深恐少看一时片刻，虽然那个身影，早已刻骨铭心。就那么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呆呆地站着，浑然不觉紧扣门框的手已然泛白。不知什么时候，妻子的身影已然立于面前，她把女儿轻轻递到我怀里，婴儿温热的体温熨出我为人父的天性，可是我心里，只有昔时的那个唤我师傅的孩子，那个我疼若珍宝，刚刚却又一次伤了他的孩子。
　　灯烛下，我看着那行熟悉的字迹，心神随着灯影恍恍惚惚，仿佛是多年前，我握着那个孩子的手，一笔一笔写出的。“怎么样，徒儿的字是不是写得越来越像师傅了？”清俊的少年骄傲地说着肯定的问句，神采飞扬。自己怎么说的呢，哦，是了。“呵呵，还要差一些。”看着少年不服气地咬紧嘴唇，我笑道“我来教你。”
　　身体紧贴身体，手臂紧贴手臂，手指相握，正是春衫薄，少年温热的肌肤透过衣衫紧紧熨帖在胸前，如同裸露，微微的喘息和胸腔的震动都传递过来，暧昧流转。谁先诱惑了谁，是少年颈项和耳朵上的一抹微红，还是自己微微颤抖却更加紧握的手指，是少年嘴角那丝得逞的微笑还是自己快跳如擂的心脏。那个清晨，空气中渗透着一丝又一丝的情意，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模糊。心中绞痛，又看见今日被绝望追赶地落荒而逃得身影。
　　“啪”的一声，灯花落了。深夜了吧。终于回过神来，披起外衣准备就寝，回头不期然地看见妻站在门边，眼神复杂。“怎么不睡？”我淡淡地问道。“你，不过来吗？”她咬咬唇，“是，那个，来陪陪孩子。”“好，我这就去。”我随口应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倔强的少年咬着嘴唇闹别扭的可爱神态。不禁微微一笑，自顾地走向妻子的居室，没在意妻子还愣在后面。
　　觉中突然惊醒，竟一夜无梦。窗外微明，妻儿正酣睡。上天何其残忍，连梦中都不能拥你入怀么？欲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如知今日若此，当年怎会把这诗句教得那般潇洒。
　　今天又要给女儿百日回礼，妻子兴致勃勃地分类挑选，我却只觉索然，却不得不帮着写回礼单。忽觉不见了那份青色的纸包，心里泛出了焦急，分明记得收藏地珍重。走到妻子房间询问，妻子嗫嚅着不知，转眼瞥见角落揉皱的青色字条，我也不说破，只是叹了一口气，走回书房。
　　坐在桌前，一嘴苦涩，都是浮世中挣扎如斯，却又何苦。提笔写下一行字，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脉络，“真的扔得掉吗？”我苦笑，猛然扔掉笔。
　　什么滴落，字迹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他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总是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