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空间》露浓

5、无法面对的秘密

　　“曹先生知不知道，为什么梦境共享疗法一直很有争议，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刘医生选择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开始他的诊断分析。

　　“好像是说，人的潜意识有着极强的自护意识；如果发现有陌生的存在，便会像发现细菌的白血球一般，努力将异类消灭？”

　　刘备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曹先生，你可还记得，你梦中的白马骑士是直接冲着你来的？”

　　曹操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说过，虽然我以前多次梦见这景象，但是那人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既然这是共享的梦境，刘医生是否有可能也对白马骑士的形象加以补充？毕竟他的形象和我之前见过的并不完全相同，姿态语言也是陌生。”

　　刘备又是莞尔，说，“曹先生，我好歹是个心理医生。如果我在临床治疗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潜意识，由得他们对我的顾客拔刀相向，想来你也不会找到我的诊所。再者，骑士和车的景象显然源自于你，我又怎么可能对这些我完全不熟悉的事加以补充？两个人的潜意识同时填充出一个人物或是一件事的可能性很小，只有在夫妻，兄弟这种有着共同记忆，互相了解的两人之间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而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当然，确实有一部分应该是我的责任；你知道身边有陌生的存在，所以潜意识的保护欲望更加强烈。”

　　“保护欲望？”曹操看上去愈发像一只鹰了，他审视了刘备许久，终是冷笑道，“难不成刘医生下面就要告诉我，我的内心藏着什么黑暗的秘密——华尔街么，谁没见过什么肮脏勾当——于是哪怕面对心理医生，也要小心保护这秘密……”

　　“不，显然不是，”刘备打断了他的话，“曹先生，你可知道哪部加长林肯轿车里面有什么？”

　　片刻沉默。“不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么？”

　　“想。”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试图武力突破你的潜意识防守，让你看到那车里究竟有些什么，你可愿意尝试？”

　　这一次曹操没有答话。

　　沉默得太久，刘备终于动了。他缓缓凑近，目不转睛地看着曹操，柔声解释道，“因为这是一个你的主观意识并不知道的秘密。可能是一段记忆，可能是一个印象，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意识深处存储的一段想象——一块小小的思想碎片。人的大脑无时不刻不在制造思想，而这些思想大多都是不重要的；选择记住重要的，忽略不重要的，这是逻辑思考的关键之一。很多精神疾病都源自于一个在遗忘和牢记之间的思想碎片。当主观意识无法捕捉到这个碎片，而潜意识却一直专注着它，你就会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徘徊，甚至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而你的这个思想碎片或许更复杂一点；因为显然，你的主观意识想要探索，而你的潜意识却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秘密。你的潜意识在保护你，而敌人也正是你自己。”

　　刘备复又靠回了椅背上，很干脆的总结道，“这就是我的初步诊断。所以我建议的疗程就是，试图突破你的潜意识防守，找出这个你自己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秘密。我需要三五天准备，然后便可以尝试。这几天之间也欢迎曹先生来找我聊天——毕竟传统疗法也是很重要的。请你给我一个可以进行第二次梦疗的准确时间；至于传统疗法，你随时可以打电话来预约。”

　　曹操沉默了片刻，终于也是笑了。“刘医生处事风格当真简洁明了，直奔重点，竟让人觉得华尔街比这诊所更适合你。那么，周六下午一点见。”

　　周六的下午是愈发热了。高速公路上的柏油似乎都要融化了；尽管阳光猛烈几乎叫人睁不开眼，当仍然可见路面上蒸腾而起的热气。这般热的夏日午后，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车辆，只偶尔看见一辆工作中的十八轮载货大卡，又或是一辆前往度假处所途中，拖着游船或者房车的皮卡。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高速公路边上居然停了一辆貌似抛锚的车。

　　一辆白色涂装的悍马。

　　“你还真是恶趣味，”曹操评道，“无论是天气还是这辆车。”

　　刘备将打开的怀表在曹操面前晃了晃，那逆转的秒针“嗑哒嗑哒”地响。“进入梦境已经十五分钟，”刘备说，“按照上次的经验，快了。”说着，他将五枚子弹推入弹盒，“咔”的一声，上膛。

　　曹操看着刘医生手中的M40A3型狙击枪，不由抽了抽嘴角——用海军陆战队的武器对付他的潜意识的一部分，还追求一击毙命，这听上去真不是一个彩虹和天马的美好计划。看见刘备一丝不苟地架好狙击枪，凑上前去调整瞄准镜，曹操忍不住说道，“不如我来。我对枪械还算有些经验。”

　　“但是很少有人能对自己的潜意识下手；再说，我对枪械也有足够经验。”

　　刘备话音刚落，就看见车窗外面的高速公路上车渐渐多了起来。更让人惊讶的，居然路上还出现了许多行人：他们穿着色彩黯淡的夏装，拖着硕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神色疲倦，仿佛快要走不动了一般，行进速度极为缓慢。刘备挑了挑眉毛，评论道，“看来就是一条全封闭高速公路场景也拦不住你潜意识中的行人啊。”

　　百米外，那辆至关重要的车出现了，这次是一辆黑色SUV。不用曹操指出，刘备也知道那辆车便是了，只因为白马骑士正立在车顶上。他和上次的形象一模一样：银甲白袍，背上一把乌木弓，手中一柄环首刀，仿佛守护神一般。刘备凑到了瞄准镜前，冻住浑身肌肉，一动不动地等着黑色SUV驶近。

　　“别伤及无辜，”曹操突然说了一句。

　　作为心理医生，刘备听多了各种神奇言论，可这一刻他仍然很惊讶——针对曹操的惊讶。为什么觉得，曹操这样一个人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的？但他仍然没有挪动，只是头也不回地说道，“曹先生，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梦。这些行人不过是你的潜意识防护一部分而已。”

　　曹操默然许久，沉声道，“我知道，可是仍然不安心。”又重复了一遍，“别伤及无辜。”

　　刘备轻笑一声，“曹先生，我手中的是狙击枪，不是冲锋枪。”

　　屹立在车辆上方的白马骑士越来越近了。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黑色SUV和停在路边的白色悍马终于平行，刘备正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白马骑士突然转过头来。刘备在瞄准镜里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熟悉而满载温情，顿时就觉得胸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