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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洪嵋大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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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啊呀,我的乖乖小徒孙醒了!”
这是谁的声音?好像从来没听过。
阿楚翻翻眼皮,在地上翻了个身——刚才这一通乱滚,弄得她头晕目眩,额头上大概碰出个包,她小心地摸了摸,立刻疼的呲牙咧嘴。
她只好一手轻轻地揉,一手撑地爬起来。
脑袋还昏昏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在是个她熟悉的环境,虽然模糊,却也能看得出来简陋的桌椅,以及灰色的床幔。
这是刘阿牛家,从前她只要一跟师父赌气便会投奔到这儿来,蹭吃蹭喝蹭床铺睡,然后第二天被屈服认输的师父带回家去。
她对此熟门熟路得很,反正每次只要等自己一睁眼,师父就会在眼前,铁定会把眉毛拧成麻花,脸色赛煤灰,也铁定要说:“笨蛋楚,以后不准乱跑了。省得为师每次都得替你结面钱。”而她则一定会摆出气势来回他:“要我不乱跑,那好啊,你先不乱跑再说!你还是我师父呢,没羞没羞!”
然后便是师徒双双把家还,和和乐乐。
可是这一次不同,师父不知去了哪儿,而她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等到再睁开眼时,依旧没有师父的身影。
反而——
“啊呀啊呀,我的乖乖小徒孙,摔疼了没有?来来来,让师祖给你瞅瞅。”这个陌生的声音又出现了,到底是谁?
阿楚使劲揉了揉眼,而后便见得一个巨大的物体猛扑到她身前。
她被吓得一缩,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只听“咚”的一声,她的手被一股很大的力道震得发麻,而那个扑过来的物体则被弹开,向后滚了几滚。
“……复琰给的符居然还有这么大威力,老夫失策啊失策!”阿楚定睛一瞧,看到一个老头摸着脑门从地上吭哧吭哧地爬起来,嘴里还兀自嘟囔着。
发现阿楚好奇的视线,老头抬头冲她一笑:“乖乖徒孙!”
阿楚瞪大眼睛。
这个满脸褶子白眉毛快要垂到下巴上的老头是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念叨的什么“兔孙”?为什么要叫她“兔孙”?她明明不是兔子!
她受到了惊吓……
师父呢?为什么师父不来找她?如果他到凤仙居取酒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刘阿牛家?
老头正笑得开心,白胡子一翘一翘的,露出一嘴稀稀落落的牙,完全不介意刚才被阿楚推了个大跟头。
看到阿楚睁大双眼呆呆地望着他,他一双皮包着骨头的枯手贼兮兮地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小囡那一张白胖胖的包子脸。
肉肉的脸颊被捏扁,然后揉回去,再捏扁,再揉回去……阿楚被吓呆了,任由邪恶的老头蹂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我的乖乖好徒孙,来来来,让师祖好好看看——咕揪咕揪咕揪……”老头嫩着一把沧桑的老嗓子,试图把声音弄得年轻一些,只可惜失败了,怎么听怎么觉得他不太正常。
阿楚惊慌失措。
“咕揪咕揪”是什么意思?咒术么?那这个老头是要给她下咒么?啊啊啊,师父你在哪里……快来救救阿楚啊……
“师……师父……”小囡带着哭腔,小声地嗫嚅。
“师父?不是师父,是师祖!师祖!呐,师祖!”老头松开一只手,指着自己笑嘻嘻地道。
师祖师祖师祖,这个老头一直在念叨的师祖是什么?师祖在哪里?为什么见到师祖要开心?这个老头长得好老,他……他是妖怪么?十央说越老的妖怪道行越深,那他老成这样子——
那师父呢?
师父不会被他吃了吧?所以师父才没能来刘阿牛家找她么?
想到这个可能,阿楚小身子绝望地晃了一晃,“哇”地大哭起来。早知道昨晚就不要缠着他,害他心烦了……都怪她自己啊……
“怎么哭了……”老头纳闷地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门,又立刻了然道:“啊,原来是因为见到师祖太开心了啊!”
阿楚根本不理会他,兀自哭兮兮地念叨:“师父……”
“是师祖啦。”老头试图纠正她。
“师父……”阿楚哭兮兮。
“是师祖!”老头瞪眼睛。
“师父……”哭兮兮。
“是师祖!师祖!”瞪眼睛。
“……师父!”哭兮兮。
“师祖!”瞪眼睛。
“师父师父师父!”瞪眼睛。
“师祖师祖师祖!”瞪眼睛。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从地上站起来瞪眼睛。
“师祖师祖师祖师——”
“喂,你们……在干嘛……”一个好奇的声音插/进来。
剑拔弩张的一老一少齐齐回过头去,皆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而后小的那个嚎哭着扑过去:“十—————央———”
谢十央稳稳接住向他扑过来的阿楚,眉目间虽有些嫌弃,却还是将她揽在怀里,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不要哭了,喂!还有——不许把鼻涕蹭在我身上!”
阿楚全然不理,将他视如救命稻草,两只小手紧紧拽住他格外华丽的锦袍,抓得两团皱。谢十央十分肉疼地看了看自己的袍子,思忖片刻,便硬硬将阿楚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不许哭!想见到你师父就不许再哼一声!”
立竿见影,小囡的哭声戛然而止。
谢十央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而对一旁作心碎状泪流满面的老头道:“洪嵋大师,他也醒了。您老过去瞧瞧吧。”
“不去!这不肖弟子死了干净!也不知他怎么教我这乖乖徒孙的,见了我这慈眉善目的师祖居然都不认得!”老头怒气冲冲地大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老头子我不救了!死了干净!”
谢十央心累扶额:“……你们这祖师徒三人能不能都成熟一点?眼下是胡闹的时候吗?洪宴声在那边躺着都要没气了,你们还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阿楚大骇,虽不太明白,但也知是不好的境况,再一次拽住谢十央的锦袍,焦急问道:“十央十央,我师父他在哪儿?他怎么了?”
谢十央面目扭曲地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袍子:“你师父没什么事,你乖乖的,睡一觉先。睡醒了,你师父就回来了。”
阿楚目光如炬:“谢十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听见你说‘没气了’!你别骗我!”
谢十央正要再圆话,却被一旁的老头抢了先:“神曰‘早死早超生’,没什么大不了,直说便是了。你不说,那我来。”
“喂——”
“乖乖徒孙,你那个不肖的师父在那什么凤仙居躺着呢,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差点叫小鬼拆了一条胳膊而已。”
胳膊?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阿楚再也无心跟他们二人废话,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
去凤仙居的路,她还是认得的。
谢十央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不知这娃娃上辈子是他洪宴声的什么人,怎么粘得这般紧?”
那老头儿捋捋白胡子,又理了理长袍,总算恢复了一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表情较之方才也正常了许多:“左右是有缘之人,不必操心。”
“缘分也分良孽——”
“呸,你这乌鸦嘴!”老头愤怒地敲他脑壳一记,“我洪嵋的徒弟徒孙,自然是良缘良缘良缘,还是天赐的,板上钉钉!”
谢十央吃痛捂住额头,低声嘟囔:“你们师徒三人,没一个正常的……喂,洪嵋大师您老又去哪儿?”
已经大摇大摆走出门去的洪嵋大师回头道:“自然是去看看我那不肖弟子!唉,世上怎会有我这般善心的师父,真真可佩可叹……”
谢十央跟上去,拼命忍住额角青筋的抽搐。
走着走着,洪嵋大师突然回头:“哎哎,听说那什么凤仙居的老板是个大美人?”
谢十央无力地翻了个个巨大的白眼。
唯一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是,幸亏这老头不是他的师父,否则他一定会被折磨得减寿千年!
“……不过话说回来,复琰可真是个善心的神仙,路过而已,还能想得到给我乖乖徒孙一个护身咒,也幸亏有那护身咒在,否则我乖乖徒孙的魂魄铁定直接就被那狐妖给吞了。还好还好,最后只是给拖进幻境里,骗也没骗成,藏也没藏住,改日,我得好好谢谢复琰才是……”
人未到,声已至。
洪宴声皱着眉盯着门外悠悠然晃荡进来的老头,将正伏在膝头抹眼泪的自家徒弟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便目光霍霍向那老头而去。
谢十央曾说过,洪宴声的愤怒之眼堪比天劫之雷,被他用毒辣的眼刀剜上一刀得话,真真生不如死,苦痛万状。是以,若非有神之脸皮相助,是万万不可与之交战的。
而眼下这个老头,显然得了神之脸皮的精髓,面对洪宴声凌迟一般的眼刀却仍旧泰然自若,在门厅里挑挑拣拣地拿了个甚厚实的靠背,垫在一把宽椅上,又找了个十分舒服的姿势才款款地坐了。
“还知道瞪人,精神不错嘛。”
“你来做什么?“洪宴声冷冰冰地问。
“啧啧,对自家师父居然这个态度,怎能不叫人心寒呢。”
“呵,师父?”洪宴声冷笑,“算不算我师父,你自己心里清楚。”
直到此时,一直笑眯眯的老头儿面上才终于显出一丝不自然,却又立刻恢复如初,哂笑道:“可是师父一直都惦记着徒弟徒孙呢,这不,得知你与我乖乖徒孙有难,我还不是强撑着这把老骨头屁颠屁颠地跑来救你们?乖徒儿,人生悲苦,江湖险恶,还是跟为师回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