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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宋澄躲在树枝间,慢慢的运气调养,几个周天之后,当终于心中钝痛有所缓解的时候,宋澄四肢摊开,睁着眼望着望不到得天空,入目是密布的树枝树叶,和地上的树枝树叶仿佛一个牢笼,宋澄忽然就四肢僵硬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让她整个人忽然就停滞在一点,她一只手抓紧胸口的衣服,衣服上还有血的腥臭味道,指节苍白,骨头似乎要顶破薄薄的皮肤长出去,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大口的喘气。
      不知坐了多久,宋澄才慢慢爬了起来,她缓慢的好像一个年老的妇人,麻木而僵直得拔一些草药,干嚼着吞下去,然后坐在树下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用内功护体,任由冷气从自己眼口鼻耳钻到心里,慢慢的有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顾成海本来想送老夫妇回老家的,无奈徐老万般推辞,顾成海只好放弃,次日就踏上去长白山的路。走了半日,口干舌燥,便在一个茶寮要些茶水吃食。
      “老板,给我包些牛肉,几张饼,这壶把水灌满。”
      顾成海听这声音耳熟,抬头望去,果然是宋澄,而宋澄也看到是他,眉头一皱,走了过来道:“我还道你顾大侠言而有信,怎么答应我的事不见兑现?”
      “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你了。”顾成海道,心中接着暗道“我送老人回家,干你什么事,答应不答应我都是要送的。”却没想,他这段心理其实来的并无缘由,反而有些掩耳盗铃之意。
      “哼,大侠?”宋澄冷哼一声,转身欲走。顾成海被她这一声弄的好生恼怒,不禁也冷嘲热讽道:“我自然不算什么大侠,不过是江湖朋友给几分薄面,你呢?一个女人做到你这恶毒地步也算少有,不仅毁了人家的喜事,还逼死新娘新郎,不解恨还拿着鞭子抽他们的尸首,如此行径,你还有资格评价旁的人吗?”
      他说这话是抑扬顿挫掷地有声,茶寮的茶客都听的一清二楚,那茶寮的小二竟还是有血气的,不顾这女人的冷脸,把已经包好的牛肉和饼都扔给桌脚的一只黑狗,颇豪气的冲掌柜说:“掌柜,这帐记我头上,不要那个女人的钱。”宋澄听着周围议论声从小二那一声豪喝之后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她倒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她背影十分消瘦,肩膀看得到骨头耸立,一身黑衣左臂戴孝,白的有些刺目,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细长细长。顾成海忽然有些尴尬,摸摸鼻头,左右有些不是滋味,只能也结了帐离开。
      二人是一个方向,总会遇到,宋澄对顾成海从来不加理会,只是不要命似的赶路,顾成海因那日竟生出些莫名愧疚,倒也没再找宋澄的麻烦。倒是宋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江湖,一个女魔头欺负善良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急公好义的江湖人自然要出来好好教训她一番,宋澄每日要应付各路人马,身上的伤层层叠叠总没个尽头。她的鞭法本有个漂亮的名字“蝴蝶晓梦”,取自那句著名的“庄生晓梦迷蝴蝶”,她本也容貌清秀身材高挑,挥舞起来英姿飒爽犹酣战,转头时,却有几分红艳露凝香,这是当年她那位情郎矫情所得,此时那种矫情却成了再也不回来的真情。而她对付这些人,什么英姿什么红艳,成了坟墓堆里漂亮的陪葬品,早晚腐烂成灰,她下手不留情,鞭子飞到处都是鬼哭狼嚎,不像蝴蝶倒像蝙蝠,女魔头的名声传的更甚。
      这日二人一前一后到金锣镇的客栈打尖,这镇子不大,就这么一家客栈,此时已经是七月多快八月,且这地方已经快靠近长白山,天气已经凉快下来。宋澄在大堂角落寻个座位,这些日伤还未好,有些伤的太深,还有些也是因她不涂药,一度要放任所致。她从来都瞧不上自杀的人,现在才知道能自在选择自己的生死倒幸福上几分。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宋澄本无意知道发生何事,却在无意的抬头时愣住了。外面一个华服的小公子拿着狗链子锁着一个人,那小公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白净,紫葡萄眼睛一瓜子儿脸,一身白衣孝服。被锁着的那人是个和尚,粗布袍子,身材虽高大却十分消瘦,因被锁在狗链子里被一个比他矮小许多的人扯着,所以不得不作出一种十分屈辱的姿势,双手向前冲,腰背弓着,脖子朝前拱,脸不得不向上,但是他面上却沉静的很。双目虽微垂,但是宋澄却不知道为何能清楚的在心里勾画出里面清澈的样子,书呆的眼睛也是那般清澈。
      小公子喝骂:“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瞧了,这个和尚不知廉耻,勾引家母,现在家母去世,他还来玷污家母的灵堂,什么主持,简直猪狗不如!”仔细瞧,那小公子和和尚竟长的有几分相似,不过那公子横眉竖目得狰狞,一张小脸十分崎岖,而这和尚却静默如玉颇有几分受苦受难的菩萨样子,和书呆平日念佛经微垂目的形容一模一样。宋澄听周围桌上有人悄声议论:“这不是长林寺的主持嘛?勾引罗家夫人?他不是罗家的大儿子嘛?”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信也有不信的。一外乡人奇道:“这么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就当上住持了?”“那就是你不知道了,这一苦和尚真有法力,再说为人谦和礼让,又精通佛法,老主持圆寂时定了他,也没人反对。”“那怎么那个小公子那么说?真的吗?这小公子年纪不大嘛,怎么这么狠!”外乡人又瞧瞧外面,面露不忍,前面说话的人又道:“这小公子是知县的儿子,以前就老寻他的晦气,我们小百姓,能怎么样?今天这一出,嘿,够香艳的。”
      宋澄听到此处,快步出了客店,把原本也要出去的顾成海吓了一跳。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个宋澄这人很奇怪,她不屑管任何旁人的事,路边要是有个快饿死的老汉,她能眼睛不眨的走过去,这倒有些魔头风范,但是她也不招人,那些来主动寻仇,她虽下手狠辣,却从不取人性命,鞭法之精准,令人啧啧称奇。
      再说宋澄,她一鞭子劈向锁链,冷声道:“放了他。”那罗小公子一瞧,骂道:“哪里来的小娘皮,滚开。”宋澄又一鞭子卷上华服公子喉咙,道:“放人。”那公子止不住咳嗽,却也颇有些硬骨头,倒是那个一苦和尚开了口,“贫僧感念这位施主救护之恩,不过还请施主放了他的性命,贫僧本有罪过,他并无错处。”宋澄回头看他,这和尚眼眸果然如她所想那样清亮。
      “有罪?呵呵,我也有罪,本以为救了你,我能让你替我在佛爷面前说几句话,让我消消罪业呢。”宋澄笑。
      “罪就是罪,以善止罪本无过错,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若因罪行善却是不该了,何况,施主还要救一个罪人,他便无法赎罪了。”
      “放下屠刀?成不了佛的,屠刀一旦放下,就会醒,永远被曾经的罪恶控制住,挣脱不得。”宋澄没想到自己要说这么多话,她更没想到客栈里有个人因为她二人的对话忽然变得坐卧难安。
      宋澄最终还是松了鞭子,那华服公子恼怒成羞,但是看看宋澄那罗刹脸也是无可奈何,手里链子一松,朝一苦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走了。实在不知这一苦是真的修行高深还是真的心中有愧,他轻轻的把鼻梁上的唾沫抹干净,然后双手合什,虔诚的感激,轻道:“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这一幕另在场人都无比震惊他的修行,一苦倒是没有注意,径直来到宋澄面前诵声佛号,道:“施主,请到寒舍喝杯茶水吧。”宋澄瞧着他,夕阳慢慢撒到他灰色僧袍的边角,他微微笑着,一直笑到眼角的每条细纹,他一定是对方才的对答里知道了什么,他双手合什,善意的邀请自己,宋澄无法拒绝,跟着他一同去了长林寺。
      长林寺不大,却香火鼎盛,寺院里漂浮着香灰的味道,是一种物质的恭敬与谦卑。宋澄跟在一苦后面,从前殿穿过,见几个人跪在蒲团上,面前供得是东方不动如来。《菩提心论》记载,大日如来为教化众生,将其自身具备的五智变化为五方五佛,这东方不动如来是要把嗔念化为真乐,让人心里无畏惧无迟疑。这寺原本的主持是如此想法,不动如来持金刚杵与铃,表示一切皆为利他,无缺点错失,希望前来祷告的人们能以此得到救助,不过前来拜祭的人们才不想拜得是哪里的菩萨哪里的佛,他们只是虔诚的拜着,然后离开,然后需要的时候再来拜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安静而平和。宋澄修习武艺多年,耳力自然不错,听见那几人都在念念叨叨“我今日做了错事,希望宽恕”之类,不禁苦笑,“我其实很羡慕这些人。”
      一苦笑问:“为何?”
      “他们能向菩萨说,宽恕我吧,然后一尘不染回去继续过日子。”
      “那施主为何不可呢?”
      “我不信他们能救我,没得玷污的佛陀菩萨。”
      一苦笑言:“其实施主颇有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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