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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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条巷子不深，住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石板路凹凸不平，把歪脖树的影子也凹凸在地上，阳光打在树瘤子上，倒也斑驳的好看。顾成海三两步就从巷子口踏到一个住户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发现小小门旁还蜷缩着一个人，衣服脏的瞧不出颜色，头发乱七八糟像是生得荒草，一节红色软鞭被随意的丢在一旁，好像一条死了的蛇。
顾成海一看立刻火冒三丈，揪起那个人喝道：“宋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子那天没打死你，是老子不打女人，你现在还来纠缠，找死吗？要不要老子成全你？”那人被提在半空，仰起头，顾成海发现她眼睛通红，眼角还不停的有泪水涌出，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
那宋澄一看是顾成海，眼睛一亮，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就变了，不顾自己还被提溜在半空，抓紧自己能抓紧的顾成海身上随便一个地方，哭道：“顾成海，顾大侠，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就想见见老人，给他们赔罪，他们要打要骂，我不会还手的！你是大侠，你扶危济弱……”宋澄不断哀求，顾成海心头厌烦，一手把她丢出去，喝道：“哼，扶危济弱，像你这般蛇蝎心肠，哪里弱？别在这里污了老人的眼，快滚。老人家善良，说饶了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宋澄被大力掷到地上，摔得心肝肺都移了位，她原本内力不错，可是这些日子心中大恸，早已浑然普通人，没有半点抵抗力，扑在地上，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正好喷到那棵歪脖树的瘤子上，一点一点滴到地上，此时夏日正午，阳光照在血上，好像要用燥热稀释那股粘稠，这明显并不靠谱，蝉声嘶力竭聒噪着。
顾成海不再理会那边要努力爬起来的宋澄，扣了扣门，门那边一阵脚步声，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顾大侠，快，快进来。”老人连忙把顾成海让进门里，关门的时候缩头缩脑朝外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把门关上。他瞧得快，关得快，没有看到扑到地上的宋澄。
“唉，顾大侠，老朽本不想麻烦您的，可是……唉……”老人把茶水放在顾成海面前，顾成海忙称谢，然后看老人佝偻着背一点一点挪回去。这位老人本是城中知名的学问人，虽年老，却看起来十分精神，可谓诗书养成的仙风道骨，谁知家门陡遭变故，一日之内，老人迅速老了，仿佛一棵葱郁的大树，忽然从江南移到大漠，枝叶迅速枯萎，只有任凭风沙灌满中空而干枯的树干。
“徐老，您这就见外了，我行走江湖数年，为的就是惩奸除恶，像这般蛇蝎心肠，就应该让她给徐公子陪葬。”
“唉……儿子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再加上一条人命，我儿怕也走不安稳，再说，这，也不应当。”徐老叹道，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请顾大侠。唉，还是为了那个姑娘，我夫人因光儿的事生了重病，我想带她回老家休养，可是门外那个姑娘就是不走，我们这……我怕我们上路，她也跟着，夫人若是看见她，怕是会急火攻心，我们二人活不了多久，剩下的日子安安静静过了也就足愿了，实在不想多生枝节。所以想请顾大侠……”
“您想让我把宋澄轰走？”顾成海问。
“嗯……她一个姑娘，这些日子守在门外……”徐老本想说“也可怜”，一想到惨死的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那个可怜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问题！徐老，您就安心上路，实在不行，我护送你们到老家去。哼，她要是敢跟着祸害您二老，我顾成海断不会轻饶了她。”顾成海说话的时候，努力挺胸抬头潇潇洒洒，左手打着响指，从头到脚都是扶危济世坦坦荡荡大丈夫摸样。
“顾大侠，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你将她带走，不要让我夫人看到，便是了。”
“便宜她了……不过，您都这么说了，我照办就是。对了，徐老，尊夫人得的什么病？我江湖上不少朋友，行医的都有几分鬼才，若是让他们瞧上一瞧，兴许能有助益。”
“不必麻烦了，我年轻时做过几年郎中，她的病就是心病，用药养着便好。”
“药？山参？雪莲？还是什么熊胆鹿茸，您尽管开口，包在我身上。”
“这……”徐老本不想再麻烦这个年轻人，那日他不过是偶尔路过，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若是还麻烦，自己心中过意不去，但是一想到病榻上的老伴，他就有些犹豫。顾长海看他犹豫，知道他心中顾虑，大笑：“徐老，您这就瞧不起我了，我顾成海在江湖里也混了些名声，急公好义那是我的天性，您就当成全我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推辞了。长白山上的老参，对她的病大有好处……”徐老真说着，忽然听见头顶瓦片一动，顾成海耳力甚好，暗道：“不好，房顶有人。”
顾成海立刻追了出去，纵身跃上房顶，只见一个影子已经跑远，身形略有踉跄，顾成海怕那宋澄还要害这老夫妇，忙道：“徐老，你们且去，山参我一定给你找来，你若是有事就吹我给你的哨子，只要身边有江湖人，就有人来救你。”说罢也跃上房顶，飞了出去。
老人抬头看着顾成海消失，然后举着手遮住阳光，夏日的天空倒真的是晴朗，湛蓝湛蓝，一丝云都没有，老人眼里还有几片院中老树生出的新叶，刺目的光那里穿过，叶子透绿透绿的。他想光儿小时候还在那棵树下给自己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小的人一副老成样子，贤淑的玉静就在旁边绣着衣衫，岁月静好，那是他的家，那日天也湛蓝，那日老树也生出新叶，他指着新叶对儿子说：“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顾成海一路追踪，前面那人轻功委实不错，他自负侠名，武艺上乘，竟也一路追到城北的树林，顾成海情急之下喝道：“宋澄！”
前面的人脚下一跌，竟直直扑了出去，顾成海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她一个跟头撞到树上，也不帮扶，只瞧着她血流满面，心中冷笑活该。
宋澄挣扎着爬起来，提着鞭子一言不发继续向前，顾成海上前拉住她道：“怎么，害了他家两口人不够，你还要继续害人吗？”
“松开！”宋澄口气不善。
顾成海自然不松，宋澄一鞭子打过来，顾成海翻身跳过，二人立刻激战一处。顾成海使拳，平日里若是遇上女人，倒也顾及一二，不过眼前这个人在他眼里万死莫赎，他也就甩开手脚，一拳一拳的砸到半空里都能听见响；宋澄这些日子失神恍惚，求天求地，求救于人，软弱窝囊，再次拿起武器，做回了原来的宋澄，鞭子横扫处，就听见树木刷刷刷叶子被抽个破烂。顾成海心中暗道这女人还真有些功夫，下手加速，一圈直击宋澄心口，宋澄竟也不躲，就那么撞上来，拼着伤到自己的时候把鞭子缠上顾成海的脖子。顾成海一时挣脱不得，正想再拼力添一拳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宋澄忽然松了鞭子，低声道：“你对他们一家有恩，我不伤你，你走吧。”说罢，收回了鞭子，向后退了几步，靠在树干上，拼命的咳嗽，嘴角止不住溅出血沫来。
顾成海微愣，自己为何会对徐家有恩，就是因为教训了眼前这个大闹徐家喜堂的女人，虽然还是没能制止一场悲剧，却也算让那场疯狂有了终结，没有让那个书香门第在深渊里无止境的坠落然后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你究竟想怎么样？”顾成海问。
宋澄闭着眼坐在地上调息，本不该回答，以免出现意外，她却强撑着道：“你帮我个忙，这个忙你也乐意，你帮我把老两口安全护送到他们老家，老人要的药，我去找。”说罢就一阵气血上涌，她也就索性收了内力，爬起来，慢慢扶着树，向密林深处走去，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树林很深，夏日浓绿，阳光被阻挡在外面，蓝天被阻隔在上面，四周只是盘根交错的树根树枝树叶，纵使夏日，也能闻到腐烂的枯枝烂叶的味道，也许还有某一只困死的兽的尸体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