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男子偶像天团》掩面娘

8、第 8 章

　　我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带子，突然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大半夜的，更漏的声音低得都要听不见了。一推开门，外面就是清冷幽暗的月色，铺天盖地地洒下来，墙头低矮，满庭都是无声的月色。
　　无端让人觉得更惆怅了。

　　我心里发闷，干脆一脚蹬起，跳上围墙，展开轻功向远处飞去。月下的雍王府无边寂静辽阔，又隐然有一种大气的、并不令人讨厌的东西……就像宫门前的巨兽，你知道它能吞噬人命，可它常年累月立在那里，也多少令你不再恐惧……我说不清那是为什么。

　　“乘奔御风，踏月而行，十四弟好雅兴。”
　　远远地，一个凉亭下，我四哥对着我声音不大而且语气淡定地说。
　　“……四哥还没睡么？”
　　“十四不也没睡么？”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我：“十四弟是为何事萦怀于心？”
　　我只得乖乖地从屋檐上跳下去，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偷偷地把手伸到背后去，把那根刚才还叼着的墙头狗尾巴草丢掉了。
　　他仿佛是轻笑了一下，隐约摇了摇头地说：“还是这个脾气。”
　　我耷拉着脑袋，很怕死地说：“四哥，我真的没做什么，就是晚上吃得太多了，胃胀，睡不着，所以出来小跑一下……”
　　越解释越乱，我紧张得都流汗了。
　　——废话，如果是你，请别人在自家客房睡，结果这人半夜突然起来跑墙头上吹风，你心里不疑虑么？
　　——我又要怎么说？我要说实话么？我能说我看到了十三以前的那些录像带心里很不好受么……

　　他又笑着摇摇头，我觉得一定是我的错觉，不知为什么，夜晚中的四哥看起来和白天非常不一样——白天他就是个彻底的黑面王爷和省电偶像，但是现在，在月光下，他竟然显得精神无比，非常大气隽永和从容。
　　“十四睡不着么？”他说，“那便和四哥去一个地方罢。”

　　他带着我穿过凉亭，绕过几重围廊，走过密密的树影和稀疏的月影。风愈发清淡了，可拂过槐树时，却漏出沙沙的响声，在这般寂静之中有一种突兀的显眼。我沉默地看了一眼那些树影，它们只仿佛一双双眼睛，隐没在我们周身随处可见的黑暗中。
　　“上船罢。”他在水边对我说。
　　“这水……”
　　“嘘……”他低声说，“未名湖的水引的。小声些，莫惊扰了些花儿。”
　　“什么……”
　　他并未说话，只是大力将船桨一转，那条小篷船便不知不觉地绕过一条小月门，顷刻间便到了上游。

　　我这才恍然惊醒过来。
　　花，都是花。
　　放眼望去，我们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大片盛开的莲花。它白日看来应该是粉白的，可在月光下一看却显得幽蓝暗生。船桨划过，它们便从我们脚下的水里幽幽地浮动过去，不卑不亢。
　　我突然想了起来，转身问：“四哥……这……这是你今年拍的《情定雍和宫》的场景吧？”
　　他点了点头，道：“你看出来了。他们是在这里取的景，当时花还没开全，剧组用的很多都是假花。”
　　“啊？”我顿时愣了，“现在不是快入秋了么？——怎么……这些花现在……”
　　我看着那些花，成百上天，它们接天连日地把水面覆盖起来，我们这艘小船才仿佛被它们包围得动弹不得。这样看来，那些正处于盛放的、大片大片的花朵……竟然有些可怕。
　　他说：“你说的不错。这些花盛夏时是不开的，它们入了夜才开。”
　　“欸？！为什么？”我奇了，“还有这种事？”

　　“有。”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深夜而来，见海棠未眠……这是设定决定的。”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把我吓得浑身一震——整个晚上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僵着脸笑道：“啊哈……四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干脆而惬意地抱着脑袋枕了下去，像那部电视剧里一样淡定地闭上眼睛，轻声道：“静一静，十四。”
　　我觉得无言以对。

　　天大地大，冷月无声，莲花不眠……这无边的美景，一切都应该是好的，可我却觉得无边的荒谬感灭顶而来。
　　“四哥，”我低低地说，“你是怎么看待……设定的？”
　　“道法自然。”我四哥淡淡地回答。
　　“是么。那么道便是不可说的了……设定是不可说的么？”我仰着头望着巨大的、黑暗的穹顶，想着那些穹顶之外是什么——是什么呢？
　　“不可想。”我四哥闭目养神，“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是么……”我看着我四哥瞬间进入了忘我的神棍状态，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开始裂掉了……

　　说起来我四哥又一个属性（粉丝认为和吝啬一样都是萌点）就是喜欢神神叨叨的。说好听点就是参禅，谈一些玄学性质的东西。我和老九老十这等纨绔子弟自然认为他这是喜欢装逼，老八和太子等则坚持认为他这是掩饰自己对皇位的野心，只有十三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四哥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
　　但其实，论装逼，谁也比不上总抱着一面幸运值+25、魅力值+35、“轻薄桃花逐水流，我看上的人才是真绝色”扇子的老八装逼。我们都知道，老四喜欢窝在家里搞清谈，起码清谈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老八靠着他的摇扇子、吹箫、带着女主角看母亲院里的小梨花等标准泡妹手段虏获了一大片人，真装逼，谁也比不过八贤王。
　　这样说来其实我四哥是个厚道人，起码他不吹箫，不抚琴，即使拍戏的时候有人设置四哥会焚香抚琴，但我们也都知道他是对手型的。他从来不搞不靠谱的文艺行为。
　　——等等……
　　——那现在他又是在干嘛呢……

　　我恍然一惊，转头看过去，只听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十四，你想当皇帝么？”

　　——啥！
　　——卧槽？！

　　我一个没坐稳，差点从船上掉下去了——当然我没真掉下去，因为他仿佛生了第三只眼睛一般猛地抓住了我，又把我稳稳摁在船上……我吓得惊魂未定，非常快速地说：“这，四哥，这话不能乱说的。”
　　他霍然睁开眼睛，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锐利地看过来：“此处无人，想说什么便说罢。”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那个真正的四哥回来了。那个真正的、掩藏在粉墨又浮华的、我们这个荒谬世界中，偶像皮层下的四哥。不是四爷，是爱新觉罗·胤禛！
　　其实他从未离开过。

　　于是我轻声说，仿佛隔着一个次元那样说道：“现在的我们，谈这个有什么意义么？”
　　——我们做皇帝还有意义么？
　　——如果说我们生为皇子就是要做这些的话……我们现在还需要做这些么？
　　——如果不是设定的话……
　　——如果我们没有面对着这样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的，可笑的，娱乐时代的话……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眼中仿佛如深潭中涌起的波涛：“有。我说有，就有。”

　　我看着他，觉得整个人都傻眼了。风吹过雍和宫里那些大槐树，吹出沙沙的影子。后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直到转身划船回去。
　　回去时我路过看着那些阴影中的大树和月光下幽蓝的莲花，心想这也不过是几千年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平静和从容：“十四，回去睡吧。”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你和十三还有联系么？
　　——在他被圈禁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