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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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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为了取回我所丢弃的七情六欲,我想此次应该会被我冠上旅游的名目,然后肆意从我父尊母后的私人钱库里大量提钱,好好的血拼一会。可是此回的我,却只同了黎若两个人,借着二人世界的名义很是低调的去了。
当我同黎若说起来的时候,黎若面色淡淡的,但那双淡色的眸子里光华一转,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应允了我。
我们的第一站是寿阳。
我在茶馆里的时候,听见说书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说数十年前,华府灭门的惨案。
据说,华府的灭门开始于华府二公子华铭的死亡。他死的那一天,很突兀,明明白日还是好端端的,仅仅是一个晚上过去,那个人便冰冷的死在了祠堂中。他对着牌位跪下,四肢俱断,七窍流血,那双眼睛至死都大睁着,流出的血凝结成了黑紫色的块装挂在眼眶下,恐怖异常。
那样诡异的死亡,勾起了华府众人心中隐藏了十年的恐惧。
华府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在那个人四肢被折损,百汇穴被生生插入七星魂钉的时候,她凄厉的诅咒。她苍白到透明的脸上跳跃着只属于亡者的无望,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华府的老太爷,她说,“终有一日,我要华府再无生者!”
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那种不甘的怨气冲天。那之后,华府的人着实恐怖了许久,但后来一切风平浪静,所以便渐渐消弭了。更何况,有人说,被魂钉定死的人,魂魄是被困在躯体内的,再无转生的可能。
所有人都在侥幸的想着,那个人,也许已经在腐朽的躯体里麻木了吧?在经历了那样的酷刑之后。或者临死前得那句话只是为了发泄所有的不甘和怨怒,如此而已。可是,华铭的死,打破了这十年的平静,仿佛是拉开了一个序幕,恐怖的序幕,弄的华府人人自危。
自那之后,每隔三个月华府就会死一个人,仆人因此纷纷离去,不到半年,偌大的华府就只留下了华家嫡系的数十个人。
华府的老太爷不是没有报官,可是凡是彻查此案的人最后都会厄病缠身,渐渐骨瘦如柴而死。有人说这座宅子怨气太大,华府的老太爷请了高僧道士,可无一例外,他们只看了华府一眼便摇头叹息着,只说天意不可违。
这样,华府就如此轰动的在寿阳城消失了。
但,寿阳城中依旧津津乐道,毕竟那样诡谲的事情,而人人都有好奇心。
彼时,我同黎若对望了一眼,便知道我们要找的便和华府脱不了干系。
怨者,因恨而生也。
“非我所愿,却因我而起。”我抿了抿唇。
“晚上去看看?”黎若提议。
“为什么要晚上去?”
黎若低头,似乎在翻阅着什么。我起身,越过桌子,抢了他手中的薄纸册,噗嗤一声笑了,“夫妻日常生活指南?牛郎的话你也信啊。”
黎若翻的那一页,正写着为了满足妻子需求保护的心理,最好在晚间带她去极有张力的地域约会,比如老宅,幽冥界等等。这样,在妻子畏惧的时候要拥她入怀,不仅温香暖玉,也能树立自己的高大形象。
“权作消遣。”
“那你说为什么要晚上带我去华府?”
黎若抿唇不语,将书从我手中抽了出来。
“明知道牛郎和织女最近在闹和离,可见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的。”
“所谓情趣。”黎若扬了扬手上的书,道。
“那,小相公你也要同我玩这样的么?”
“所以晚上去华府。”
…… ……
华府。
当我同黎若站在那蛛丝结雕梁的门口时,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就似乎我曾经来过这里,于是这样静静的看着。我们站在同一个地点,不过间隔了十多年的光景。
我能够想象的出,那个少女必定穿着最简单的白衣飘飘,有着夜色一般的长发和玄冥般宁静的眸子。她习惯面无表情的,带着冷冽而安静的气息。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我抬手像是要抚摸什么,触碰到了灰尘斑驳的大门上。
“阿紫……”黎若握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我想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看着他,“我知道怎么去找她。”
黎若有些困惑的牵起眉头,我拉着他的手,踹开了门,走入,“跟我来。”
像是有谁在指引,我在破败的院落里穿梭过回廊,来到了一座大厅。即便那里已经因为时间而灰败的一无是处,我却还是能看得出当年这里是一座灵堂,因为悬着的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白色的灵幡。
我拉着黎若,站在了大厅的中间,同他面对而立,“闭上眼睛,不要抗拒。”
我用心去寻找着她留下的气息,然后仿佛被气旋卷入,安定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片白色的凄楚——是那座灵堂。
黎若和我对视一眼,决定默不作声的看下去。
华府,灵堂。
因为华铭死的异常,所以华家请了僧侣不眠不休的超度。偌大的灵堂中飘散着浓郁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檀香味道,木鱼的声音和念经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白色的幡布卷起,在点点萦绕的烛光中,有一种别样的森冷。而那个少女却似乎全然不在意这样的氛围,她径自走到棺木前,探身看了一眼为白布所覆盖的华铭,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细长的指,圆润的甲,带着独属于女子的柔软和纤弱。也正是这只手,聚集起了诡异的力量将那白布凌空御起,露出了下面那具带着颓败黄色的惨不忍赌的尸体。
少女身边的人不由得屏息,眼神里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惊恐,本能的退到了一边。因为那具尸体,竟然在缓缓的坐起,没有任何借助的坐了起来,带着僵硬和死气沉沉。
死去的华铭坐直在了棺木里,那双依旧不肯闭起的眼睛凝着一团褐色的血,定定的看着少女的方向。
一直都很安静的少女突兀的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在这样静谧的灵堂上却还是能要每一个人都听得到,“被困在自己腐朽的身体里,其实很难过吧?”
明明是诡异到无以伦比的话语,少女说的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种怜悯的感觉。
“亲手折断自己的肢体,在幻觉中历经苦痛死去,你也很不甘吧?”
“可是,那个女人呢?那个因为你的背叛而丧命的女人呢?”
…… ……
一句接着一句,少女的声音依旧的淡定,可灵堂中的人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华老爷子的眼睛里闪过了不属于老者的冷光,却在看见少女脖颈上露出的一角刺青而熄灭了下去,像是一堆废弃的灰。
“我释放你的魂魄,可前往转生,但若滞留此间为患,我自由有法子惩你。”轻叹一声,少女收起了平摊的手。
凄厉的一声叫不甘的划过,华铭的身体咯吱咯吱的作响,他沉重的倒了下去,那一直不肯合上的眼睛也终于闭上了,只留下了两道褐色的血痕。
转身,面对着华府许多人的惊疑,少女淡淡的对华老爷子颔首,“非是鬼怪,我无能为力。”
“可是……”可是你能和死人对话啊。
这句话,华老爷子没有说完,因为少女淡色的眸子冷冰冰的,仿佛出鞘的刀剑,她直直的盯着自己,华老爷子只觉得身体一点一点的僵硬,似乎能够感受到身后湿冷的呼吸,那是地狱的气息。
“果然是你。”少女轻轻一叹,垂下了修长的睫毛,双手交握着放在了身前。
“是…是什么东西?”华老爷子再也无法冷静下来,颤抖着问。
“我可不是什么东西呀。”清冷而幽雅的香气撩起,华老爷子听见一个极轻极细的声音贴着自己的耳朵,说不出的诡谲,“是不是?华老太爷?”
华老太爷回头,却只见一片空荡荡,而周围的人都维持那种惊惧的表情定立在原地,宛如木偶,却活色生香。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抬起手,却抖的不成样子,根本无法拭去。他求助的望向了白衣少女,而少女却难得的有了表情,可是华老太爷却宁愿她没有——歉然,在这种时候她表示自己无法帮助么?
“告辞。”少女轻轻的说,却不是对华老太爷。
华老太爷就站在原地,身体不停的发抖,却无法动作一二,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女翩然的同自己擦身而过,然后远走,没有了足音,回归了一片寂静。
燃烧的檀香,飘起的魂幡,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华老爷子“啊”的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他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被自己下令折磨至死的女人。
她站在墙角,穿着一身青衣,上面斑驳的布满了血迹,一团一团的宛如盛开的绚丽的花。乌黑的长发垂下,露出了一张苍白而柔弱的面孔,那双一贯温柔淡雅的眸子里此刻却是满满的不甘和愤怨,她看着华老太爷,淡色的薄唇翕合。
“我好恨啊……那里好黑,好冷,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腐烂,好疼啊……可是我动不了,你知道么?我动不了啊……”
明明还是一样温柔的声音,却在这灵堂之中回荡着,带着撕裂心肺的难解。
华老爷子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哆嗦成一团,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女人,终于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呀,只是晕了么?”轻佻的语气,一袭华衣蹁跹,落在了华老爷子面前。她伸出脚尖,碰了碰华老爷子,愣是将昏过去的老者踢醒了过来。
迷离的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浅笑的容颜,华老爷子低呼一声,却发觉这个人是活的,而且还漂亮的不像样子。可是此刻他没有心情欣赏,支起身子,抚了抚胸口,问,“你是谁?”
“好大的口气呀。”少女旋身,在灵堂里看了一圈,坐在了棺材的边缘上,低头看着地板上的华老爷子,“竟然这样对我说话。”
那么美丽的少女,声音却阴冷的不像样子,即便她此刻笑的很明媚。
“你……你……”似乎明了了什么,华老爷子指着少女,说不出话。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他想对少女控诉,可是他说不出来,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每次用力都觉得有刀在搅动。
“省省力气吧,这才刚开始呢。”少女仿佛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她翘起了脚,一荡一荡的,“我不喜欢见血,太难看。所以你的药方我调整过了,应该不会和你儿子一样,死的那么难看。’
华老爷子瞪着她,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这个少女怎么可以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来说这样的事情呢?
“哦,我忘记了,可能感受会更强烈。”少女歪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所以我怕你挺不过来,给你用了碧灵丹呢。这个可是好东西,别人问我要,我都不给的哦。”她对华老爷子说,仿佛邀功一样。
华老爷子没有表情,他痛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仿佛有什么在撕扯撕咬一样,身体都不属于了他自己。而且,这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再度出现了幻觉,看见了那个女人还有自己的儿子。他们站在他的面前,冰冷的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凌迟一样,要他生不如死。他知道,他们都在期盼着自己去死!
“啪嚓。”一声,华老爷子的左臂不自然的扭曲着,他的右手死命的握着自己的左臂,显然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将自己的手臂生生的折断了。
“嗯,你慢慢享受哦,我走了。”少女轻快的起身,拍了拍华老爷子的顶心,将一根淬了药物的银针没入了老者的顶心,然后宛如来时一样,如风似得离开了。
我无力的倚着黎若,就在那一瞬,我看见了少女的脸——分明就是我。
多么奇怪,在那一天,两个我彼此碰面,她们似乎墨守着什么,坚决不干涉彼此。而我站在许多年后,观看着这一幕,无比清楚的认出了她们所分属的部分——怜和恨。
看来华府的事情,并不我预料的只是因恨而生,还有着别的什么。
“我知道你会来的。”一个声音清冷的响起,“那样毫无保留的抛弃了我们,终于想起来了么?”
“有时候觉得你真可怜,为了活下去竟然丢弃了最宝贵的东西。
“那么,你既然决意找回,便请做出你的诚意来吧。”
“黎若……”我握紧了他的手,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任谁,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见一个曾经从属于自己的灵体说话,都不会有什么好看的脸色的。
“所谓诚意,指的什么?”黎若紧了紧手臂,却一直在思考。
“我不知道。”
“想想看。”
“我不记得了。”我摇头,“那时师傅逼我练功,每进境一次,我便如同凌迟,苦不堪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难道她是说……”
“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同你抛弃她们一样的代价。”
“你是说……废功?”我踉跄了下,“不,不可能!”想也不想,我坚决的否定。
“阿紫!”
“你根本不明白!”我冲着黎若大吼,“我没有之前的记忆,我所拥有的只是那三千年,我也只记得我练功练得有多辛苦。
“你不知道吧?分离出那些是有多残酷,每一次进步,我都能感觉到我灵魂不稳定的叫嚣,就像是要分崩离析一样,我弱的维持不住人型,只能趴在寒玉床上,然后看着身上的羽毛剥落,有血从皮肤里渗出来。
“我怕,怕的要死了,可是朔方居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忍着。
“所以,我绝对,绝对我不会放弃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练下去”
“因为,我不想死。”我看着黎若,低声道,“我曾经有过放弃的意思,然而我无法停下来,只要我不曾练功,我就能感觉得到我身体里奔涌的气息,像是无法驯服的野兽,要冲断我的经脉才干休。”
“黎若,我不想死,更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那,你要如何?”黎若问。
“她们曾是我的部分,现在也是。所以她们依靠的只是我,如果我死了呢?”
“你……想做什么?”
“我们先收集她们,然后你杀了我。”我笑的无所谓,“我知道一个古阵法,只要我在阵中,你就可以利用魂石将我离散的魂魄收集,然后强行逼到我体内,我不会死的。”
“这是禁术。”
“我知道。”
“便是成了,你知道你所付出的代价。”
“不过沉睡千年,那又如何?”
“阿紫,你是真的很喜欢沉殷吧?”
“我们结束了。”我截断他的话,“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也只会是你的妻子。”
“是么?”
“这次之后,我便同沉殷再无瓜葛,只会一心对你。”
“这,算是交易么?”黎若苦笑。
我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是。”
“那么,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