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未央》苏吟裳

2、第一章

　　本帝姬瘦了，绝对的瘦了。
　　虽然现在天庭比较流行骨感美，但是本帝姬还是很难受。这才离开几日，本帝姬身上的婴儿肥就哗啦啦的往下掉。
　　看着那堪比鸡爪的手，本帝姬的手抖了一下，茶杯一倾，热乎乎的水就泼了一片红。
　　本帝姬的眼泪就这么不值钱的下来了。
　　身边的侍婢急忙的张罗去取药箱，问本帝姬觉得如何？
　　本帝姬晃了晃红彤彤的鸡爪手在她面前，含着泪问，“你觉着如何？”
　　那侍婢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本帝姬面前，本帝姬接着哽咽道，“我……我想吃肉……”
　　本帝姬虽然一贯走的是感性路线，算术之类的不太好，因此上总是被文曲星君鄙视。但是本帝姬凭着跟随财神厮混的些许年月，对数字还算是敏感。比如，此刻本帝姬就清楚的知道，本帝姬已经累计了七日十五个时辰三刻一分没有看见一点肉末了。
　　现在，本帝姬充分发挥了联想的能力，瞧着眼前的每一只狐狸都带了肉字——比如说，这只正帮我上药的肥瘦均等，最适合烧烤不过了。那只拿了衣物要本帝姬更衣的瘦的有些太过了，但是炖汤还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本帝姬不觉着咂了咂嘴，很是回味我家大厨做的玉米鸡汤，那叫一个味鲜肉美啊。
　　“唉。”本帝姬叹了口气，望着桌子上满满的翠绿，心底分外苍凉。
　　这些日子来，除了青菜就是豆腐，虽然做的精美，但是本帝姬觉着这青丘的厨子功力势必不到家。所谓大厨，私以为就是能将豆腐做出肉的味道。可是，你瞧瞧，这青菜是青菜味，豆腐是豆腐味……一点创新都没有。
　　“帝姬缘何叹气？”恰巧的，黎若从我门前过，听见我的叹气，走上前，摇着折扇，笑眯眯的问。
　　黎若，便是我那父皇给我定下的准夫婿。
　　私以为那是一只极其妖媚的男狐狸，看上去总给人温润如玉的君子假象，其实内中春秋纵横啊。黎若的教训告诉了我，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现下，我觉着我很了解了黎若那腹黑强大的内心，所以再看这个人，就会带出了些不可捉摸的感觉。
　　今天，这只狐狸穿着一贯的紫色长衫，绣满了绚丽的飞蝶，摇着那把画着百花图的扇子，站在布满翠绿色的桌子前，微微歪着头看着我。
　　“我…我想逛街。”我踟蹰了很久，还是觉得现下这个场景不该和黎若闹翻，所以很有素养的我没有提出，我想吃肉这个建议。
　　“哦。”黎若合起了折扇，点头，“倒是小生怠慢了，这便去安排，请帝姬稍侯。”
　　“那个……”我叫住了转身的黎若，“我能自己去么？”
　　黎若回头，漆黑的眸子望着我，似乎有点受伤的感觉，“帝姬，便这般排斥小生么？”
　　那斜飞的眉，那宛转的瞳，若是在挑上一分水汽，就活脱脱的哀怨版，可惜了，黎若穿着璀璨的衣，破坏了那个意境。
　　“世子大驾，未免惊扰庶民，难以体味青丘民土风情。”我斟酌了下，觉得修改下这句从我哥那日上请父皇不要御驾游街的奏章中看来的话很是得体。
　　“狐善易容，小生可变换容貌，跟随帝姬。”
　　可怜本帝姬是个心善的主，实在想不出借口拒绝，便只能假装着满意，“如此，甚好，甚好。”
　　其实，本帝姬心里恨得牙痒痒，你跟着去，我还怎么去吃肉？本来我打算着找个灵力底下未幻化的兽类，烤了解馋的。虽然本帝姬一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和我师傅学的那几年，自理还是可以的。
　　所谓迫于生计，说的便是那个时候的本帝姬。
　　我正这样想着那过去的事情的时候，黎若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便蹁跹而去。
　　他说，“帝姬似乎不太爱青丘的饭食，不过天底下粥的味道大体都是相同的，小生这就遣人送来。”
　　我望着那紫色的身影宛如蝴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大喊道，“皮蛋瘦肉粥啊……”
　　可惜，我忘了，这里没肉。于是那碗皮蛋瘦肉粥端上来已然自动进化成为了皮蛋粥。拿着汤勺搅了下里面零零散散皮蛋倒是不少，可是我连肉末都没看见。
　　而黎若，则完全不晓得我的心声，坐在我旁边，挑着那细长的眉目，问，“帝姬尝尝，可还趁口？”
　　不好意思拂却黎若的热情，我只能厚颜无耻的继续装下去。
　　抿了抿冒着热气的皮蛋粥，我强忍着内心的滴血，带着笑意道，“有劳世子费心了，很好，很好。”
　　然后，再不看黎若的表情，只顾将自己埋头在皮蛋粥中。一口一口，我吃的很带劲，不断的催眠自己——那是肉，是肉，是肉！
　　我觉着，这样的日子在过下去，我便可以去参加我们天庭的戏剧表演俱乐部了。凭我这演技，怎么着也能混个什么奖项吧？
　　黎若就在旁边，带着被热气熏陶的有些模糊的笑意，一直看着我。似乎见得我吃的这样欢脱，他就十分的满足了。
　　我果然是个良善的女子，见黎若这般可怜的盯着我，于是白痴的停了下来，对着他一笑，“你要用些么？”
　　我举着装皮蛋粥的白瓷碗，问他。
　　他微微一笑，轻飘飘的搭着我的手，舀了一勺子的粥，轻轻吹开了热气，用下，似乎有些释然的道，“果然不错，这世间的粥都是一个味道的。”
　　我当时很想暴走，但想到我一贯都是以贤良淑德面世的，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我内心在不停的叫嚣着——这哪里一样了，没有肉的粥叫做粥么？

　　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青丘的。
　　山清水秀的，大家都很淳朴。这种淳朴直接表现在，当我去买苹果的时候，只要对着那小白兔笑笑，他就红了脸，然后挑最大最红的苹果给我不说，还要白送上几根水灵灵的胡萝卜。
　　他说，“胡萝卜补水，对皮肤好。”
　　我虽然很是不解，但看在胡萝卜是不要钱的份上，还是很愉快的收下了，尽管我从来不吃胡萝卜。
　　当然，我开心了，黎若就不开心了。
　　他死命的盯着那小白兔握着我的手，恨不能就此斩断。当见我笑眯眯的收下那胡萝卜后，他很不屑的哼了一声，“硬邦邦的，有甚好吃的。”
　　虽然胡萝卜味道很怪异，我也不大喜欢，但是小白兔将它洗的甚为干净，色泽鲜亮通透，不失为一个很漂亮的胡萝卜。便是不能吃，放在盘子里也是光鲜的啊。
　　黎若的冷言冷语，显然令小白兔受了伤，他红彤彤的眼睛委屈的望着我，长长的白色耳朵瞬间就蔫了下来。
　　“哎……”我急忙拍了拍小白兔的脑袋，哄他，“胡萝卜很好看，我很喜欢呢。”
　　“真的么？”
　　“嗯。”我连连点头，生怕他一嘟唇，金豆就落了下来。
　　我这个人，最怕别人哭闹了。
　　黎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想着，好歹他是父皇定下的人选，纵然我不喜欢，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给父皇三分面子，不能要黎若失了面子。
　　于是，我轻轻的拉了拉黎若的衣袖，抬起三分眼睛，力求视线是透过我那浓密的睫毛射入了黎若的眼底。
　　“你莫要生气嘛。”我努力的回想织女给我的《如何撒娇》一书中的讲述，放柔了声音，软绵绵的说，“我们去别处玩吧？”
　　这是织女的言传身教，说要懂得转移话题。
　　黎若看了我一样，轻哼一声，带着我走了。
　　我回头，看见清风中，那只小白兔很是楚楚可怜恋恋不舍的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忽如一夜春风来说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光景？大体上因了我过去的三千多年一直都是孤芳自赏，从来没染过桃花的缘故。现下，我的春天总算来了。
　　虽然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白兔，但是本帝姬也勉强接受他的倾心了。
　　“若是帝姬有兴，不若前去西临境逛逛？”
　　西临境——那是龙族的地界。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黎若，不懂为何他这样提议道。后来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半眯起的眼睛，我似乎记起了些什么。
　　这些日子来，我在青丘也听了不少的流言，最大的绯闻和八卦就是关于这位青丘世子和那西临境的大公主，不才区区本帝姬的小姑姑是也。
　　这个大公主，是我十七姑婆生的。虽然我按照辈分叫她一声小姑姑，但实际上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千岁，而且一贯和我是八字不合的。
　　所以，我不满意黎若做我的准夫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小姑丈。
　　我琢磨着，这算不算个□□什么的？
　　黎若和我小姑姑的事情，我寻思着大概是这么一会子事情的——
　　某次龙帝寿宴，我小姑姑和这位世子大人有了一面之缘，从此就犯了相思。可惜呢，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我小姑姑那骄纵的性子很是不甘，放下一句话说，我在这儿候着你，看哪个女子该嫁你为妻。
　　于是，黎若便求了自己的父王像我们天庭求亲。堪堪天庭未许人家的女儿就我一位，于是我便这么着就做了炮灰。
　　我觉着，我父皇这件事做的忒不地道。
　　虽然说上次的赌约我们羽族赢了，执掌天庭，自此为尊，直到下一个纪元。但是好歹他们龙族一贯都是掌权惯了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有种撕破脸面么？更何况我们羽族和龙族想来有些个交情在的，要么怎么说龙凤和鸣？
　　而且，最不该的，是我父皇就这样将我卖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小姑姑一贯不合拍，这样子下次见面我们多尴尬啊。
　　好吧，我承认，本帝姬自从一千五百岁那年去了趟龙宫，抢了我小姑姑的父尊送她的千珠羽光流丝衣之后，便对这个长辈是敬而远之的。
　　但是，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令人不快啊。
　　此刻，黎若又提出要去西临境看看，我瞅着他那颇有些得意的样子，觉着传闻似乎都是错的。黎若的样子不太像是流水无情啊。
　　那么……
　　莫非那横刀夺爱的竟然是我？
　　黎若算是三界之中的翘楚一枚，任谁收入做了女婿都是一种荣耀。可怜我这个不争气的，每日里只知道在蒹葭宫中大睡美容觉，却不知道给我父皇钓个金龟婿。
　　正碰上我小姑姑和黎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样子，刺激了我父皇那颗脆弱的小心肝，于是他一咬牙，决定把我就这样硬塞给黎若了。
　　好吧，既然是我的不对，我便成全这对苦命鸳鸯有如何？
　　于是，本帝姬也一咬牙，点了点头，带着就义一般的决绝，“好，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