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白无常大人》纪乃

9、第九章：贵妃不好当

　　“自进宫来，也已经过了十三年了吧。”宛妃的语气有些惆怅，目光也不知望向那里。

　　“妾身入宫那年，方才十三。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各家是削尖了脑袋的往里挤。也难怪，新帝十六岁登基，却是连侍妾也没一个，宫里上至皇后娘娘，下至最低阶的妃嫔，无一不是空缺的。妾身本是不用被送进宫去的，即便是要送进宫里，也要再等个几年的。而爹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年仅十三的我送进了宫里。”宛妃的眉眼间似有一抹哀愁，宛妃扯扯嘴角：“刚进宫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吃了不少苦头呢，不过，也正是如此，妾身也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妾身的爹原是户部侍郎，家里也算殷实。爹在我进宫前就把关系疏通了，倒也没吃什么苦，让妾身难以忍受的只是那些高官之女的欺辱。不过，现在妾身想起来，倒也要感谢她们了。”宛妃冷冷的笑着，神色间却越发显得凄婉。

　　“皇上也是冷宫弃妃所生的，自幼便是受尽了妃嫔皇子们得嘲弄欺辱，有时甚至是得宠些的太监宫女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一日我被欺负得狠了，便躲到了御花园的假山后边哭，恰巧皇上路过，一时怜惜……从那天起，我便开始得宠，三年后，我十六岁时，虽只是一个宛嫔，但却是宫中品级最高的了，妾身那时的风光，可是连皇后都比不上！”宛妃笑得很灿烂，言语间带了点骄傲，想必当时是极风光的。

　　“那时，妾身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面对俊朗的皇上，自然是心生恋慕。当时后宫中最得宠的是妾身，妾身也觉得，皇上大概是很喜欢妾身的吧，哪知，完全不是这样！”宛妃似有些感慨，言语中也不免带点怨恨，“若不是容恪，想必妾身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吧。”

　　宛妃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太激烈了，努力的平复心情后，继续讲下去。语气中仍不免有些许怅然：“妾身十七岁那年，皇上从宫外接了个女子回宫，一入宫便封了贵妃，这人，便是那容恪！”说到容恪，宛妃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容恪！自容恪进宫，自她入宫，皇上就再没来找过妾身，妾身还要每天去给那她请安！若不是、若不是那天容恪与皇上吵嘴，皇上一时气不过，宿在妾身这，妾身生下了大皇子，进而被封为贵妃，恐怕妾身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宛嫔，日日要去给竹贵妃娘娘请安呢！当真是母凭子贵呢！”说到这，宛妃的眼泪簌簌落下。

　　“不过，其实也跟过去没什么差别。过了月子后，妾身即便已经贵为贵妃，却仍要每日早早起身前往夕暮宫与竹贵妃娘娘叙旧！这，由于请安有何异呢？”宛妃的话语声渐渐低下，似是哽咽难以自已。

　　“唯一让妾身觉得安慰的，是在选后之时，容恪因身份来历不明，朝中大臣以死进言，最终也没能当皇后，而是选了王丞相懦弱的女儿王婕妤为后。”宛妃很幸灾乐祸，但她自己因为家世不高，没能当成皇后，从而使原本王婕妤要给她行礼改变成她给王皇后行礼，这个转变让她很不舒服，最让她不舒服的还是……“谁曾想，有了皇后之后，皇上居然特意恩典容恪不用每日来给皇后请安！这口气，妾身是实在无法忍受。”

　　“……但是，说到底，皇上对妾身，其实也是很不错的，到底也算是个宠妃，又生了个不错的儿子，吃穿用度都不比容恪差，妾身……老娘也比无所求了！”宛妃最后叹了口气，终于是弃去眼中的忧伤，大笑了起来。

　　白不素看着宛妃大笑，觉得这人倒是蛮不错的，拿得起放得下，也算爽快。

　　半响，宛妃止住笑。犹犹豫豫，终究是说了出来：“我也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是，我终究无法做到真的无情，至少，再让我看一眼皇上吧！”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白不素并不讨厌宛妃，一是因为觉得她虽言含怨怒，但到底也算个豪爽真诚的女子；二是因为，她的一生里，最让她挂怀的，竟是一个女人和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让白不素觉得她很可怜。宛妃的愿望对白不素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是找到皇帝，让宛妃看看而已，这又有何难？

　　白不素张口，正欲答应，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莫七说过的话：不要答应任何人任何事。很是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娘说过，前辈说的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宛妃见白不素不答应，急忙开口：“我知道你们鬼怪近不了龙体，但皇上总归会来玉华宫看臣妾的遗体的，只需守在玉华宫便可，妾身只求再看皇上一眼，求大人成全！”

　　白不素不大高兴了，她是妖精，不是鬼怪。若说鬼怪，眼前的这位才是。白不素很不喜欢别人把这两者弄混了，这对于妖精来说，这是是很侮辱的。宛妃后面说的话略带奉承，可惜白不素不是很懂。总之白不素这下是真不想帮她了。顺着宛妃的话头，白不素说：“命格贵气太重，如今阳寿又未尽，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命格金贵的人类，确实不易被妖魔鬼怪害着。但若无坏心，接近也是可以的，例如那杨琉玥便是。白不素身为鬼差，更是不被命格所影响。毕竟从地府投胎出去的魂魄的命格，有很大一部分是地府根据生死簿判定的。

　　宛妃颇为失望，头垂下来，很丧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有些激动的问：“你不能去，说不定我能！你只要想办法让我能自由行动就好，毕竟我也是个贵妃，命格应该差不到哪儿去的吧？”

　　白不素一愣，暗自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让她误会的话，她一妖怪兼鬼差都不能靠近的人类——虽然是瞎编的，区区小鬼怎么可能靠近，这不是找魂飞魄散吗？贵妃的命格是不算太差，毕竟是高级小妾，还是个宠妾，那是相当的荣华、相当的富贵。可问题是她已经死了，没命了，哪来的命格？

　　宛妃见白不素一脸沉思，顿时觉得自己有希望了，眸光闪闪的望着白不素。

　　白不素看着宛妃满眼的希冀，顿时心生不忍，犹豫了一下，白不素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接近我，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让你们离开我，也许你可以去问问朵凝。”不过朵凝多半是不会回答了。白不素在心里默念。朵凝不喜欢管闲事，连当日在奈何桥边回答她的话也不过是看在同为妖怪的份上，凡夫俗子她根本不予理会。

　　宛妃见希望落空，叹了一声：“难道臣妾竟真不能在看皇上一眼？”眼里似有淡淡泪光浮现。

　　白不素沉默，其实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宛妃没有急着催促她去寻朵凝。方才朵凝轻轻一推便让宛妃不得靠近，显然是知道如何让魂魄自由来往，而宛妃却好像忘了这事一样，宁愿遗憾也不提起这事？“朵凝可能知道……”

　　白不素的话还没说完，宛妃便出声打断：“小女在宫中也有十来年了，察言观色多少也是会些的，想必那位朵凝姑娘是位软硬不吃之人，自是不肯帮助小女的！”

　　白不素虽然呆点，反应慢点，但真的不傻。她是个很有原则的妖怪，做下的决定、说过的话，基本上是不会更改的。既然已经说过不会帮她去寻皇帝了，便真不会去替她寻皇帝；而让她能够自由行动的法子她也不会，想帮也没得帮。本想去找朵凝帮忙，朵凝不一定答应，但万一她心情好，帮帮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既然宛妃已经放弃了，那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白不素突然想起了娘。虽然现在不知道娘在哪，但是若真如云痕大人所说的，她还好好活着，那白不素便是放心了。等她胆子再大些的时候，定要找夜白大人辞职，离开地府去寻娘，定不会像宛妃这般，如此轻易就放弃了的。

　　可怜的宛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不素当成反面教材了，还在一个劲儿的装可怜博取白不素的同情，努力让白不素答应她所提的要求里的任何一个。只要白不素答应了其中一个，她的目的便可达成。

　　白不素望了望还在掉眼泪的宛妃，突然觉得好烦恼啊：若是安静的鬼也就罢了，偏生遇到个爱哭爱闹的鬼，也不觉得她爽朗了。白不素想起娘教的阵法，捡了几块石头摆在宛妃周围，默念咒语，然后抽身离开。回头看看，宛妃果然被困在阵中，跟不过来。

　　白不素点点头，这样她便可寻个清净地儿好好休息休息。想来是不大适应人类的身体吧，白不素自进入这躯体后便觉得困倦得很，迫切需要休息。

　　白不素的眼角似乎瞄到竹林的某个地方有些晃动，有抹和竹子的颜色稍有差异的绿色划过，终究是没在意，也许只是风罢了。

　　宛妃注意到白不素很久没开口，也就停下了哭泣。抬起脸来看的时候，身边哪还有白不素的身影。本能的朝一个方向飘去，似乎是冥冥中知道白不素在那个方向。可是也不只是怎么回事，宛妃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离开这里。

　　耳边叮咚的流水声衬得竹林越发凄清，宛妃狠狠的擦去眼泪，表情阴鸷的望着白不素离去的方向，咬着下唇，差点把手中的帕子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