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情伤心，莫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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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静静地躺在床上，没对她做出任何回应——也是，一具尸体能做什么？
老夫人该是很明白的，却失落了。
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手轻轻的落在小狐的脸上，细细的瞄着他的眉目。胡老夫人的表情很柔和，轻轻的呢喃着，像是说给小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当年，我们才见面的时候，你就说了。胡小姐，小狐，胡小，小狐，我们是天生一对啊。爹娘惧怕你是妖，不让我们在一起，找了法师封印你。你也真是够傻的了，他们是我爹娘，怎么样也不会伤害我的呀！你却不放心我一个人留下，甘愿被封印也不肯离开。你在睡过去之前握着我的手，说即使过了数百年，你也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我，找出我。如今这声声誓言还萦绕在耳边，我时常想起，总想着，再见到你的时候是多少辈子后呢？你认得出我，我可认得出你？会不会遇见得晚了，我已许了人家？又或者是我心许旁人，对你不理不睬？……我想了无数种可能，我是以为看不到你了的，这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的。可是你竟然出现了，就像当年一样，迎着明艳的日光，好似连发丝都在发光，一点点的飘落到我心里。”
“我是真的，从不曾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快死了，见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让我在死前再与你相见一次。我以为即使我容颜老去，烛火将熄，你也能像当日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也会认出我来……我自以为是了很久，才发现你根本不认得我了。小狐啊小狐，我从未问过你，你爱的是我的哪里？美貌吗？”
“为何只是短短的五十年，你便能轻易的将我的感情抛去，与一个同我相貌相似的女子相爱？小狐啊小狐，我的五十年，你要如何赔我？我为你被岁月蹉跎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样，然而心性，我自问是一点儿也没变，为何你认不出，为何啊！”眼泪顺着胡老夫人已经不甚平整的的脸颊滑下，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小狐，声声控诉。
白不素站在旁边，哑口无言的望着那对如今看起来已经不般配了的情人。默默的用筷子挑开贴在窗子上的符咒，白不素回望那对情人，不再多做停留，穿墙而出。
走到太阳底下，火热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白不素身上。白不素觉得皮肤很热，像被烫伤了一样，但骨头缝里却透着一股阴冷，像针一样深深的扎进心里，凉飕飕的，瘆得慌。
突然想起，她似乎总是想不起两百年前发生的事情，明明在那之前和之后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唯独那一段，一点也想不起来。白不素甚至清楚的知道，以没有记忆的那一段为转折点，她的习惯似乎也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难不成当年她也被封印了一次？
白不素呼出一口气，算了，不开玩笑了，反正也没人在一起说笑。去那个现在的胡大小姐房间看看吧，不能只听片面之言啊……
大小姐的房间相对于老夫人的难找些，但到底也是大小姐，跟着仆人兜两圈也还是找到了。
大小姐的门户也是关着的，却没贴些符咒什么的上去，白不素很轻易的就穿过如同虚设的房门，进到大小姐那有些凌乱的闺房。
地上的血迹早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白不素却感觉得到残留在地上的小狐的怨气。
大小姐独坐在梳妆台前，脸色苍白得不似人样，眼睑下有深深的青黑色。
白不素缓缓站到她身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清丽却憔悴的容颜。说实在的，这大小姐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即便是让身为狐妖的小狐一往情深也并非难事。
白不素记得娘以前也曾念些人间的话本给她听，总是大小姐在上元节外出，遇上了英俊才高的书生，一往而深，却并无好下场。
娘说：人间那些大家小姐平时基本上都是不能出门的，偶尔的一次出门，邂逅了，便挂念了。
其实倘若一直不出去的话倒还好，见过了，便上心了，也便伤心了。
其实白不素多少也有些怀疑，那老夫人当真就对相识其实并不很久的小狐有那么深的感情吗？会不会是父母的阻挠让小狐在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突然消失了，这才让她挂念了许久，越发记得他的好，其他的男子便再也入不了眼。
但无论如何，经过五十年的岁月，老夫人倘若不是把小狐忘了，便是不断美化了小狐，加深了对他的思念，所以才接受不了他认不出她，才做下与当年她父母何其相似的事情。
白不素叹气，也不打算开口吓那三魂丢了七魄的大小姐，伸出手微微的搭在她的头上，闭上眼感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的记忆。
她叫胡红豆，奶奶取的名字，据说她出生的那日，正好是奶奶和爷爷相遇的日子。奶奶幽幽望着院外的那株常青树，说，就叫红豆吧，红豆最相思。
听说她长得很像奶奶年轻的时候，所以奶奶特别疼她。红豆自幼便丧父丧母，对于疼爱她的奶奶，自然也是敬爱万分的。
红豆越长越大，渐渐地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总有一些登徒浪子试图接近她。那天便是如此。
那天红豆正在贴身丫鬟小桃的陪同下到郊外的寺庙祈福。路上颇为不顺，好好走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绊了一跤。也幸亏地上长满了野草，这才没受什么伤，只是衣服被弄脏了些，这让红豆很不高兴。
就是在这最狼狈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
小桃把红豆扶起来，惊慌失措的拍掉她身上的灰尘。然而有一块却被蹭黑了，怎么都弄不干净，附近又没有水，想清洗都做不到。
红豆和小桃努力了很久也没能把那脏掉的地方弄得好一些，红豆自暴自弃的想，还好周围没有人。
正是那时候，红豆眼波一转，蓦然看见原本没人的那棵松树下，赫然躺着一名男子。男子慵懒的靠在树干上，眼里还氤氲着些许水汽，像是刚睡起一样。
男子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略略一侧目，便看到了站在这边的红豆和小桃。
红豆清晰的看见男子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对此她本该是气恼的，却因那似有水波流转其中的眸子而羞红了脸。当下也顾不得衣服是否得体，转身便往寺院里走去。也不知道是为何，她不愿被他看见她受窘的模样。
……
之后过了好久，久得红豆觉得自己已经不记得那个躺在松树下的男子了的时候，那个男子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天她是和奶奶一起出去喝茶。当时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她们才刚从马车上下来，正欲走进茶楼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胡小姐。”
红豆往后望去，正是那个男子。
男子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乌黑的发丝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像是从画像上走下来的。
红豆感觉她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然后猛烈的跳了起来，脸不知不觉的变烫，慌忙避开了他的视线，扶着奶奶进了茶楼。红豆没有注意到，一向精神的奶奶突然像魔怔了一般，晃了好久的神。
之后红豆和那男子就见得多了，似乎只要她外出就能遇见那男子。直到有一天，红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独自一人出来散步，意外的在院子里遇到了他。
当时她被突然跳出来的他吓到了，尖叫几乎脱口而出。
男子也被红豆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她的嘴，然后委屈的说：“胡胡，你忘了我吗？我等了你好久。”
红豆觉得莫名其妙，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开口辩解。
两人便这么不清不楚的来往下去，红豆也开始每晚都要独自一人到院子里散步了。见的次数多了，红豆对他多少也有了些了解，知道他名叫小狐，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和他心爱的女子长得颇为相似。
直到有一天，小狐带着她从后院飞去了郊外的山峰上。他找到了一株即将开放的昙花，特意带红豆来观赏。
红豆也由此知道了小狐不是人，是狐妖。很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对此感到恐惧，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总觉得，小狐不该是人，他身上没有人的俗气。
但这事儿被奶奶知道了。奶奶几乎是震怒，勒令红豆不许再喝小狐来往。
红豆是不从的，但想到奶奶对自己恩重如山，比起小狐，理当是奶奶更重要点。更何况，小狐爱的人，其实并不是她胡红豆啊。
奶奶似乎找过小狐了，并阻止了小狐继续和红豆来往。小狐乃是一介狐妖，自然是不会听奶奶的，反而来找红豆，说要带她走。
红豆几乎要答应了，奶奶却突然带着法师闯进来。红豆从来都不知道奶奶也可以那么凶，那么狰狞，小狐被迫离开了。
之后的事情红豆也记不清楚了，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小狐已经倒在血泊里了，还问她，为什么……
白不素从容的收回手。她大致上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胡家两位小姐和小狐的故事……兴许也就只是个悲剧吧。白不素叹了口气，情伤身，莫伤心啊……
白不素的心情很不佳，但是工作不能因为心情不佳就逃避。这么一想其实她也是满负责任的。一路往回走的时候，白不素无意中看见一只在偏僻的小径上独自徘徊的鬼魂，想了想，虽然她现在暂时呆在怨念司，可她到底是白无常，既然看见了也不能不理是不？
正好那地方有个连回地府的洞口，白不素深吸一口气，做好再一次见到那个血腥的地府的心理建设，也不管那鬼魂反应没反应过来，一把拖过冲进洞口。
到了地府之后，白不素被猛然跳出来的一个无头鬼吓了一跳，手一松，也顾不得去寻那新鬼，只管捂住眼睛往怨念司跑去。
也幸亏这个新版的地府只在鬼差们上班到下班这段时间才摆出来，平时白不素也是起得早归得晚，甚少见到。不然你让她怎么办啊……这幅恐怖血腥的景象。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段路，白不素才把捂住眼睛上的爪子放下。仍然对刚才看到的景象心有余悸，白不素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转回去瞄几眼，确定是真的看不见了，才把憋着的那口气给呼出来。
果然，新版的地府还是太可怕，也不知道莫七是怎么想的，什么地府应该有的模样，原来那个富有诗意和谐美丽的地府多好啊！白不素鼓着脸颊，在心里小小声的诅咒多管闲事的莫七。
当然，她事先见查过周围了，一个鬼都没有。虽然只是在心里想想，但总得提防人会读心术是吧？
小狐早早的等在白不素办公的小屋里了，一见白不素回来，便殷切的站起来，急忙问：“怎么样？我的要求很合理的对不对？应该会通过的对不对？”
白不素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又倒了一大杯已经凉掉的茶水压惊，把记录用的文件集打开，这才摇着头回答小狐的问题：“你的要求并不合理。首先胡老妇人的阳寿还有很多，若是几年还好说，她至少还有二十年，地府是不能做主夺了她的阳寿的。其次便是，她其实是很疼胡小姐，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恶毒妇人。”
“这、这怎么可能！”小狐睁大眼睛，反驳道，“她若是疼爱善待胡小姐，又怎么会操控她将我杀死？让孙女一辈子活在懊悔中，她不是恶毒又是什么？！”
白不素早就料想到他会发难，很是平静的问他：“你当真不知道原因？”
小狐一愣：“原因？原因不就是她不愿意让我们在一起吗？”
“是，是不愿意你们在一起。”白不素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当年阻挠你喝胡大小姐在一起的，只有她的父母，并没有奶奶？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当年胡小姐与你相识的时候，她的奶奶已经去世了。”
“你、你在说什么？”小狐已经懵了。
“你一心只知道胡小姐，在从封印里出来时也见到了胡小姐，想必这让你忽略了许多不合理的事情吧。”白不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诉说这件事，干脆闭上了眼睛，“你可曾知道，你再次见到胡小姐，已是过了五十年了？”
看着小狐震惊的表情，白不素再次叹气：“是的，你见到的那个‘胡小姐’并非你的恋人，那个人老珠黄青春不再的胡老夫人，才是你的胡小姐。”
小狐颤声问道：“那，她会这么做，都是……”
白不素又是叹气：“被你逼的。”
小狐哑口无言。
白不素忍不住，又叹了一次气。
不行，在这么下去，她会未老先衰的！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情伤心，莫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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