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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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解语花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天已经将明了。
两人身形相差不多，只不过解语花更瘦一些，张起灵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还有些许富余。
解语花对张起灵说，他这么大个男人藏是藏不住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让大家都看到，反而不会令人生疑。
张起灵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
第二天，张副官家里就多了个北方来的表弟，果然没人在意。这位表弟光明正大地出了大帅府，自然也没人生疑。
不过大帅府一夜之间消失了一个大活人，这却是一件在陈皮阿四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大事。陈皮阿四非常地恼怒，却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蹊跷得很。
陈皮阿四派张起灵去打探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张起灵嘴上应着，心思却仍旧停留在那天晚上。
军阀割据，各自为政，混战不可避免，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时局纷繁复杂。这一点，张起灵自然是懂的，但他所要的，并不是这些权势利益。他蛰伏在陈皮阿四这只老狐狸身边这么久，不过是为了他的家族而已。
陈皮阿四对张起灵说，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他找出来。京城的各个关卡在陈皮阿四的授意下也增设了人马。
张起灵知道陈皮阿四爱戏成痴，但这次的一反常态确实令他十分惊讶。陈皮阿四是个极端多疑并且阴狠内敛的人，很少会看到他这样大张旗鼓不顾后果地去做一件事。就算再痴迷戏子，也不可能见一次面就念念不忘，思之成狂。还是说，陈皮阿四已经知晓了个中缘由，抓他以除后患。不过就算精明如陈皮阿四，想要猜中其中的来龙去脉，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在陈皮阿四的书房，张起灵无意中看到书桌上放着的一张照片，那是陈皮阿四已故四姨太的遗像，突然就打了一个激灵，这张脸实在太眼熟了。张起灵心里一阵恶寒，他能想象解语花是如何易容成陈皮阿四的亡妻的。
解语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张起灵却不免要装腔作势地调查一番，也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至于是什么原因，没人愿意深究。
去问过荣兴戏园的主事，也打听过解语花待的那个戏班子的班主，前者一无所知，后者人迹全无。这一个戏班子一夜之间消失于京城，连张起灵都寻不得他们的踪迹。
一星期后，铁路沿线发生事端，战争一触即发。
当天晚上，陈皮阿四的书房内传出轻微声响，黑暗中有人正在一寸寸地摸索墙面，奇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拍打，妄图找出一丁点可疑之处。
凌晨的时候，张起灵收到密报，密报只有一字：眼。他思量许久，眼通心，是为中心之意。可是这个中心到底是何处的中心，没有其他任何提示，张起灵突然想到，陈皮阿四平日最喜待在书房，从大帅府的平面图上看，书房也正处于“眼”的位置，所以他才决定，趁陈皮阿四夜出之际，潜入查探。
突然，一声细微的悉索声响自房顶处传来，张起灵反应极快，一转身躲入书柜内侧。
只见窗前迅速闪过一道黑影，黑影很快闪入了屋内。
即使没有任何光亮，张起灵也觉得这身影分外眼熟，想到此不禁皱了皱眉。
那身影稳稳落地，只略微观察了一圈书房的格局便向张起灵的方向靠近。
越走越近，黑暗中，张起灵几乎摒住了呼吸。
突然，解语花的面前出现了两根奇长手指，那手指毫不犹豫地顶住了解语花的咽喉，同时他的双手也被制在身后。
只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便冷静下来，解语花轻笑一声，“张副官，别来无恙？”声音还是那清朗的男声，靠在身上的体型却明显不对。
“一月不到，你又缩骨。”话里似乎有责怪的意味，语气却没有起伏。
解语花并不在意，轻声回道：“我说刚才怎么不见张副官，这偌大的大帅府，若没有张副官坐镇，还真是让人来去自如啊。”顿了顿，他继续笑着道，“这就是张副官你的不对了，怎么不好好操练士兵。”
“你来干什么？”张起灵依然制着解语花，解语花也没有要挣脱的意味。
“明知故问，我还能来干什么。”解语花说得轻松，背后之人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全城上下都在找你，你好自为之。”张起灵冷冷地说道。
解语花不知哪来的信心，他就是认定此刻正拿双指掐着他命脉的人根本不会伤他分毫。他没有接张起灵的话头，而是话锋一转，缓缓说道，“张副官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但是，我要先拿到陈皮阿四的头颅交差。”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就看你张副官接不接。
张起灵暗自吃惊，却见对方说得笃定，不像是说谎。这件事情关系到家族的存亡，他在陈皮阿四身边查了几年也只得一点线索，看来解语花背后的水不能说不深。
见张起灵没做回应，解语花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师父是谁，我爷爷……又是谁。”
解语花的师傅是二月红，人称二爷，和解语花的爷爷解九爷是世交，两人都以心机深沉见长，二爷擅长设局，解九爷擅长解局，而且这两家的情报网络也是渗透入了各方各面，解语花这么一说，更令张起灵深信不疑。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解语花已经挣脱出桎梏，闪到书柜的另一边。
“你在做危险的事情。”黑暗中，张起灵的眼睛异常明亮。
“我从来不做危险的事情。”解语花回以同样犀利的一眼。
同时，书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陈皮阿四推门而入。刹那之间，一枚暗器破空而出，金属光泽打破了完全漆黑的空间。
张起灵上前几步探了探鼻息，确定陈皮阿四已经咽了气。
解语花看一眼张起灵，指指陈皮阿四的尸身，“左眼，有你要的东西。”
张起灵恍然大悟，“眼”竟然真的只是眼，并没有更深刻的含义。张起灵这才想起一件一直被他忽略掉的事。
几乎没有人知道，陈皮阿四的左眼是只假眼，张起灵也是最近才打探到的。陈皮阿四在发迹前，一直做着盗墓的勾当，左眼就是下斗的时候沾上了尸水之后瞎了的。不过他的眼睛瞎了没多久，突然又恢复如初，外表看起来只不过有些浑浊，其他与常人无异。
一直以来，陈皮阿四都掌握着一项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许多人的生死，也正是因为如此，陈皮阿四才能得到前任军阀的器重，但他这种精明的人最是明白，要想活得久，就必须拿这项秘密作为筹码，筹码一丢失，自己也就命不久矣。所以如果东西真的藏在左眼里，倒也符合陈皮阿四多疑的性格。
而张起灵要找的，正是这个秘密。思及此，张起灵便不再多想，伸出双指毫不犹豫地挖掉了陈皮阿四的左眼眼珠，收进口袋。
身后的解语花发出“嘶”地一声，瞬间别过头去，“张副官，你真残忍。”他说。
下人端茶进书房，只一推门，便惊呼出声，外头候着的士兵立马踢门而入。
见状，张起灵一把拽过解语花，从后门闪出房间，一路奔离大帅府，身后的士兵紧追不舍，枪声此起彼伏。
夜色中，两人狂奔，一路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响动。张起灵望向解语花，他的身形已经展开，天青色旗袍的扣子崩了好几颗，他干脆把下摆撩起，加速前进。
跑了一阵，后面的声音渐渐变小，解语花拉着张起灵拐进一条胡同，那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解语花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张起灵看了半晌，笑着说：“看来以后你这张脸在京城恐怕也混不下去了，要不要借我的人皮面具一用？”转而又叹着气说，“从此就没有张副官这号人物了。”似是非常惋惜。
“解语花……”张起灵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解语花一手抵住张起灵的唇，一手撕掉面具，“从现在开始，再无解语花，只有解雨臣。”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张起灵知道，京城是要变天了。
抵在唇上的手收回，灼灼的目光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伸手不见五指墨一般黑的胡同，两双眼睛彼此对视，闪着熠熠的光芒。
“你从来都不做危险的事情？”张起灵的声音自唇齿间泻出，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刺破了夜空。
“我只是求个公平，张副官当日对我做的，我现在双倍奉还。”
暗夜里，寂静无声，明日又将是新的一天。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