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百岁》林之书

29、第二十七章 只有小孩子和笨蛋才想当黑手党（中）

　　在跑道边的席地而坐，泽田望着狱寺跑道内圈做热身运动，满脸不耐烦地听社长讲解一些事项，里包恩坐在泽田的膝盖上。
　　泽田看似专注地走着神，他实在想不出山本这个中学生对里包恩有什么用处，对于里包恩出乎意料的决定，他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里包恩只是创造出一个事件，按照事件里他的应对来塑造他的性格，选中山本可能是因为上次跳楼事件他和山本的接触，如果没有山本，说不定就是在学校和他关系最近的铃木。
　　泽田脸色突然微妙起来，上周末里包恩突然把京子请到家里来，该不会原本也打算做点什么吧？
　　低头看向里包恩，泽田只能看到他大大的帽子，不过就算看到里包恩的脸，泽田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东西。
　　想不出办法，泽田干脆直接问了：“老师，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取消这个测验？”
　　里包恩头也不回地说：“你要是那么不想山本加入，叫狱寺好好狙击他就是了。”
　　泽田微微皱眉：“这不关狱寺君的事，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老师，我不打算让狱寺君为我的无能买单。”
　　如果说他和狱寺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么本来就应该是上级做出决策让下级去执行，而不是上级无法统一意见而靠着下级的努力去推翻决策。
　　里包恩终于转过身，在泽田膝盖上仰头面对他：“这么看来你真是铁了心拒绝山本加入彭格列啊。”
　　泽田平静地说：“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应该说老师你没有说服让我同意他加入。”
　　“你对狱寺和蓝波明明接受得很快，”里包恩说，“因为他们是黑手党？”
　　这个理由简单明白，而且已经足够，泽田说：“我不希望山本因为我扭转自己的人生。”
　　里包恩指出：“没有你他就没有人生了。”
　　泽田略有些吃惊，然后肯定地否认：“因为救了他一命就拥有对他剩下人生的所有权吗？我不这么想，无论狱寺君还是山本，我都不这么想。”
　　听到山本那句话之后，他就知道很难从山本这里劝他打消想法。
　　以前分析这个世界的主流文化思想时，他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日常生活里会有什么需要救命的情况，哪怕阻止山本跳楼，他也不觉得那是救，更没想到会因此得到什么，山本只是个普通的打棒球很好的中学生而已。
　　但是山本偏偏认真了。
　　狱寺当时说要效忠他的那句话，意思根本一模一样。
　　因为被救了就要付出忠诚，这是什么傻瓜理论。

　　在这里隔着游泳池倒也勉强能看见棒球部的活动，隔着那么远山本的身影也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部员们簇拥着他，后援会拉开好几条横幅，还放了几筒微型彩纸礼炮。
　　泽田的目光无意识地向那个方向飘去。
　　里包恩问：“后悔去救山本了吗？”
　　泽田回过神，茫然地看向里包恩，里包恩提醒：“你不是认为你不出手山本也不会有事？”
　　明白了里包恩的意思，泽田回答：“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他并不是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事情，但是：“有时候我会反思过去的事情，想得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但那是为了下次碰到类似的事情时我能做的更好，不是因为希望上一次就已经用了更好的办法，我没期待过自己走过的路是完美的。”
　　死气弹都对他无效不是吗，“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我不想否定过去的自己。”
　　里包恩露出微微的笑意：“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阿纲。”
　　泽田愣了愣，蓦然意识到里包恩对他松了口，而且很可能他的猜测是对的，里包恩在测试他的反应，并且轻易看透他的想法和最可能选择的路，从一开始就留下了钥匙，他只要找到，就能打开锁。
　　泽田把里包恩抱起来：“老师，我很想感谢你……但我还是觉得生气。”
　　里包恩说：“好消息，你还没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泽田悚然而惊，仔细想想，他和里包恩的关系真的与绑匪人质差不了多少，他只能接受里包恩传达的信息而且必须依赖里包恩，这层温情脉脉的师生关系的表象被这个词毫不留情地揭开。
　　但是为什么里包恩要提醒他？

　　操场上，狱寺已经开始跑圈，经过泽田身前时就对他露出大大的笑脸，越过他就开始加速，过了半圈远远就盯着泽田，直到跑到他面前，然后重复以上步骤，几圈之后泽田突然猜到狱寺的想法，他每一次都是抱着“跑完这一圈就可以再次到十代目面前”来跑的么？
　　泽田真的不想承认，不过看样子狱寺有很大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方才那个词让他有点吓到了，他几乎害怕狱寺对他的依赖进一步加强下去。
　　怀着这种不安，泽田抱着里包恩站起，趁着狱寺暂时背对他，大步离开操场，走到小学楼侧面的墙根下，才站住脚。
　　“虽然有时候你这个性格让我觉得省了不少心，”里包恩在他怀里说，“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想太多也很麻烦。”
　　泽田喃喃地溢出一句中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老师。”最后那个称呼习惯性地仍旧是日语。
　　里包恩说：“也是。”他压了压帽檐，“对你这种性格就要少说多做，多给你找点事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泽田惊讶之后忍不住苦笑，原来里包恩那种专门制造麻烦的教学方式是针对他这种性格设计的么？
　　在教学楼的阴影下站了好一会儿，泽田才抱着里包恩回到操场，里包恩竟然很耐心地容忍他发呆，没有揍他。
　　不知何时跑道边缘的聚集了不少女生，泽田看了两眼，很快意识到，她们是为了狱寺而来。
　　以前泽田就想过，校服不会有损狱寺的英俊程度，现在是早夏，狱寺穿着短袖短裤的运动服，露出矫健的四肢，在操场上奔跑，少年如风。
　　果然还是运动中的年轻孩子最吸引人，那种青春洋溢活力无限的精神气真好呢。
　　然后泽田就看着狱寺径直朝他跑过来，冲到他身侧时丢下一句：“十代目我马上回来。”然后一阵风般掠过，直接跑出了操场。
　　田径社社长在后面喊道：“狱寺！你在往哪儿跑？活动还没结束，狱寺你给我回来！”
　　泽田第一反应就是低头找里包恩：“老师？”
　　里包恩漫不经心地说：“他的狙击开始了吧。”
　　“可是，棒球社活动在另一个方向……”泽田话音未落，就听到天空传来微弱的轰鸣。
　　他抬起头的功夫，轰鸣声已经由弱转强，一架直升飞机飞过来，悬停在大概是校门口上方的位置。
　　泽田虚弱地说：“学校为什么会出现直升飞机……”
　　里包恩抬起帽檐，以他的目力已经看清机身上的标志：“送货的。”
　　随着他的话，什么东西从直升机上掉下，然后直升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泽田沉默片刻：“给狱寺君送东西的吗？”
　　他的语气深怀担忧，这么大阵仗，狱寺千万不要搞什么战略级武器来，虽然狱寺答应了在学校不会跟人动手……但是泽田完全忘记叮嘱狱寺不要破坏公共设施，万一狱寺想把学校夷为平地来找出证据，泽田木然地想，为什么他觉得狱寺真做出这种事也完全不意外。
　　好在狱寺没那么夸张，他只是通过黑市买了一个时空胶囊探测器，拍着箱子自豪地对泽田介绍：“十代目！用这个一定能找出校长的时空胶囊，”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既然十代目不允许我送他炸药，就只好送这个了。”
　　显然狱寺根本没打算去找那个毫无头绪的证据，他打算直接从校长入手，如果不是向泽田保证过，他倒很想拿着炸药去威胁校长，既然泽田不允许，他就改胁迫为贿赂。
　　泽田闭紧嘴巴，面对狱寺时他总会有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手段且不提，时空胶囊是个象征意义的名词，而不是实际意义，怎么可能进行针对性地探测？
　　狱寺已经打开集装箱，掏出一大包小锥子模样的探测器，把像电视机的显示屏留在泽田跟前，干劲十足地说：“我去做了！”
　　他期待地看着泽田，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些鼓励或者支持。好歹他是在为自己做事，泽田斟酌着打算开口，狱寺无意中向旁边瞟了一眼，突然拔腿就跑，泽田出口的话只赶上他从眼前飘过的发尾：“……武运昌隆。”
　　紧跟着田径社社长从泽田眼前狂奔而过，直追狱寺而去，中气十足地大喊：“狱寺你这个小鬼不要扰乱社团纪律，结束时间没到你别想逃！”
　　泽田哑然，他总担心狱寺太凶恶，没办法和学校的普通学生相处，现在看来是他太小看自己学校，也是，这里毕竟是并中嘛。
　　干脆原地坐下，泽田偏头看着身旁的显示屏，伸手把里包恩放在显示屏顶端，以便和对方的眼睛在水平线上，问道：“老师，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
　　里包恩摊开右手，跑道边缘的土地自动裂开，从地下升起一只机械臂，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送到里包恩面前，他拿住咖啡杯手柄，回答：“普通的扫描仪而已。”然后喝了一口咖啡。
　　泽田忍不住盯着操场的裂口看了几秒，然后说：“老师，也能给我一杯吗？”
　　他还记得上次在消防柜里的小人国，里包恩的茶就很好喝，虽然他只喝到一口，刚尝出个味道就没有了。
　　里包恩随意地说：“好啊。”
　　泽田还以为里包恩又会给他一口，机械臂竟然送出一个正常尺寸的杯子，给泽田倒上咖啡。
　　里包恩只是很平静地站在显示屏上，看不出怎么指挥机械臂，泽田真是觉得里包恩太帅了，无论这无事不在掌握之中的风度，还是个人的强大实力，还是仿佛走到哪里环境都会自动变成他地盘的幕后支持，甚至他婴儿的外表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悍——如果他真的才不到一岁，那这世上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是白活。
　　人类有慕强的天性，如果泽田此前有斯德哥尔摩的苗头，也不能怪他。
　　但是既然被里包恩清楚无误地点出他们的分歧，泽田明白，里包恩越强，只能证明他将来的路越难走。
　　里包恩突然说：“把干掉我作为出师标准如何？”
　　泽田一口咖啡差点呛在喉咙里，看向里包恩：“老师你想让我一辈子都不能从你这里毕业吗？”
　　里包恩谴责：“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泽田无奈地放下咖啡杯：“因为我可是对老师你很有信心啊。”
　　里包恩让机械臂给自己的杯子满上，说：“那不是原因。”
　　泽田想了想，点点头：“既然老师你知道，就不用说出来了。”
　　他还从来没把杀人列入自己解决问题的手段。
　　假如，假如他为了摆脱成为黑手党的命运而决定去当警察，那么里包恩作为杀手，就是自己的职责，他会抱着杀掉里包恩或者被里包恩杀掉的决心把对方逮捕归案。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一种情况需要他取里包恩性命。
　　就算在这一种情况中，如果是里包恩把他教导到足以有干掉第一杀手的实力，那么他能不能对里包恩下手还是个问题。
　　泽田重新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默默思索这个味道是怎么泡出来的。平常喝的都是这种水准，他泡的咖啡里包恩竟然喝得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