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S青春用尽了时光》supeach

7、当我想起你，黑夜就消失了

　　国庆之后紧接着的那个月的第三个周五，ORB国民就提又起另外一件事，Cagalli Yura Athha的忌日。
　　Shinn是从接到任务单后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活动的，两年前这位年轻女性代表的死让地球圈着实热闹了一阵，而ORB政府的低调与克制，却也并未让那热闹在言论与笔墨之外动真格。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Shinn觉得只要有人记着的生命就会延续的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完全是有道理的，比方说自己就记得她，不过这对自己并没什么用，所以她也不算是还活着。
　　不过对那些人，她应该还是活着的，Shinn把目光转到屏幕上，他想ORB国民其实也是世界上最好管理的国民之一了，大家要求都不多，也很容易伤感。Shinn觉得自己其实真的还很年轻，因为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哭泣祈祷的人，浑身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哪怕背景照片是那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
　　手里的资料上有一年前那一次忌日活动的纪录，其实会发生什么完全都没有人知道，虽然上一次也并未实际发生什么。不过Shinn还是老老实实看，熟悉流程，可能会出现的民众情绪，以及特务部门需要关注的地点——人物。毕竟这活动还是有相当的所谓有头面的人参与，也有很多外国人。
　　然后他就在那不算大的屏幕上看到晃过去的一个熟悉身影。
　　Shinn眨了眨眼，抬手就开始把画面往后翻，Shinn不知道为何手有些抖，回放了几次都回得过了头，再往前又也过了头，于是他调了慢放，看画面按1/4的速度动着，然后再按一个键，画面就定格在他想看的地方了。
　　其实因为是忌日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是黑色套装，他注意到的那个人也不例外，混在人群里很不好认出，不过Shinn还是一眼看到了，其实看到那转身过来的熟悉背影的时候Shinn也没什么意识，而当画面定住了，他发现那个人是Kira。
　　一下子他想起一个怀抱来，附带不款不窄恰到好处的肩膀和臂弯，画面里的人转身的时候微微抬起手，好像是要摸烟，然后又把手放下了，于是Shinn想起来一双手，手指，有有力的骨节，然后那手摸过他的头顶面颊，握住过他的手。
　　Shinn看了又看，然后继续往后看自己该看的内容。间断着也有一些Kira的影像，于是Shinn也就都停下来看看，然后又继续看别的。
　　于是Shinn中午午餐的时候脑子里都时不时飘过一些句子，反复地被念。
　　“我爱你，你爱我吗。”——Shinn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大胆也真的忘记了究竟是莎士比亚哪部书里的，他其实总觉得这句话是Kira真的是在对他说的，不过他仔细想想，Kira爱他，这句话听起来就很不真实，所以应该也确实是一时起意背台词吧——那个人。
　　下午坐回自己的位置时，Shinn就想，其实自己这样也算是悼念Kira Yamato这个人了，自己应该是会一直记得他的，不过这样的记得也并未有绝的他没有死去的感觉，相反因为一直都在记起才更加证明他死去了，然后Shinn打开电脑，画面还是在他离开的时候那一个，人群中，Kira半侧着身体，右手在摸自己的头。
　　Kira，死了。
　　Shinn把画面看了又看，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个同事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Kira，发出两声不明所以的啧啧声，然后就过去了。
　　Shinn不自觉就朝着那个人的背影张了张口说：“你干嘛啊。”
　　那个人倒也像被Shinn不算客气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却也还是认真地回答：“这个人，去年的位置不就是你要做的么。”
　　Shinn顿时觉得有些奇妙起来。小时候参加学校的活动，拿的一个仪器上镌刻了上一年活动参加人的名字，于是Shinn就觉得，像是和学长一起再次经历的感觉。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大盒子，伸手来开一个角看，里面有一套黑色的西装。于是Shinn有点感慨，觉得好像知道一个人死了却还活着是什么感觉了。

　　下班前接到Licht的电话问要不要一起在他家吃晚餐，Shinn觉得心里不知为何乱得慌，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乱得慌的人通常就做一个选择那就是找事做，他觉得跟Licht在一起也能够谈些有趣的话题，就答应了。
　　而当Shinn从地铁口走到地面时，他看到Licht的蓝色minicooper在等他。那个人摇下车窗队他微笑时，Shinn是小跑着过去的，提着装了礼服的大盒子，那锐利的边角磕得他的腿生痛。

　　都说厨师其实对自己的饭菜都不会太有味道，果然是真的，Shinn一边咀嚼着只放了盐和橄榄油的色拉这么想着。
　　“不喜欢？”那个人却忽然抬头，对着他笑。
　　“没、没有！”Shinn立马否认，然后就像是要证明给他看一样，塞了一口到自己嘴里。
　　“我去拿烤肉。”Licht起身，给这个准食肉动物拿他爱吃的东西来，虽然Shinn说自己并没有不喜欢，不过眼睛里的没精神还是掩饰不住的。
　　烤肉端过来的时候，开着的电视开始播放新闻，关于接下来几日的忌日活动，有在新闻开始作为快报报道。Licht端着盘子，停下了脚对着电视看，然后那短短的要闻过去了，他又走到餐桌边坐下，然后对上Shinn红色的眼睛。
　　“你感兴趣？”Shinn发问。
　　“嗯？”Licht拿起一块烤肉，眼睛也没抬地开始用刀片成薄片：“Shinn要什么酱？”
　　“……随便……”Shinn应了一声又继续自己的话题：“我是说那个……前首相忌日纪念……”
　　“要酸乳酪还是辣椒酱？”Licht依旧低头，拿起红白两罐调味瓶抬头看Shinn。
　　“…………辣椒。”Shinn放弃了询问，只好回答关于调味料的问题。
　　“她也喜欢辣椒。”Licht一边仔细地在烤肉上涂抹辣椒酱，一边开口。
　　“她？”Shinn歪头，接过递来的用卷心菜包得好好的烤肉，不解。
　　“Athha前代表——”Licht开始往自己的肉上涂抹酸乳酪，然后在抬头间毫不意外地看到Shinn眼睛里的惊异，于是他朝Shinn笑笑，开口道：“怎么,不信？”
　　“啊……不……没有——”一瞬间Shinn又觉得那笑容像谁，然后那感觉又迅速过去了，他说出自己心里最直接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ORB人都知道……”Licht学了广告口气，开始嚼自己手里那块：“应该是一次对国民的访谈吧，被主持人问到吃的问题。”
　　“哦………………”本来还指望得到一个‘我曾经是首相府邸厨师啊’之类回答的Shinn，松下了肩膀。
　　“代表的胞弟则是酸乳酪爱好者。”好像是说有趣的事，Licht笑了起来，沾了一些乳酪酱：“其实烤肉要乳酪才完美啊。”
　　“胞弟？”Shinn其实对首相的弟弟没什么兴趣，只是顺着说。
　　“嗯，Kira Yamato。”
　　“…………呃？”Shinn没太想到会出现这个人名字，不禁咳嗽。
　　“不知道？”
　　“…………啊……”Shinn不知道Licht是指不知道首相和Kira是手足的事还是不知道Kira Yamato这个人的事。
　　“我去拿果汁。”Licht仿佛也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起身又走向厨房。
　　然后Shinn就想，难道前首相大人在访谈的时候连自己胞弟的饮食爱好都谈么？
　　Shinn并不知道Kira和金发女代表的哪怕一点点点关系，一方面他不是八卦的人，其次他其实也总是很少跟人交往于是就缺乏了八卦来源，再次就是看上去这对姐弟并不是那么高调地对外宣传这件事。

　　Shinn吃过饭，就站在厨房门口看Licht洗碗。
　　他想帮忙，于是Licht就让他站在他身边，帮忙擦干才从水里捞起来的盘子。
　　“没有洗碗机么？”Shinn一边擦一边问。
　　“我不喜欢过度科技化。”Licht继续卖力洗盘子，然后再抬头递给Shinn。
　　“………………”Shinn无语，随口就接：“你不是Coordinator么？”
　　“这个么……”Licht头歪了歪：“有些时候不是什么都依靠那个就好的。”
　　“别跟我说什么原子能与核弹头之类的例子，”Shinn不知道为何有些没好气，眼前就浮现了一些说大话的家伙，比方说某金发前首相之类：“有时候某些东西是必须要有的。”
　　“……嘛，这我是知道的。”Licht头也不抬：“科学家和艺术家一样，从来都不是为造福人类而存在的。”
　　“这又怎么说？”Shinn想起去世的母亲是ORB国立第一大学的物理系教授，听到这种话他禁不住皱起眉。
　　“只是为了尽力去了解，看看自己离神有多远，”Licht擦盘子的手仿佛力气重了起来：“而不顾一切后果。”
　　“有些后果谁也预料不到。”Shinn撅嘴，他觉得居里夫人肯定也是不会赞同杀那么多人的。
　　“更多时候是不计后果。”Licht在甩了甩手，一些水珠溅到流理台上：“调整、克隆……其实还只是在提出阶段就有无数人有了远见与认知，不过没有用。”
　　Shinn盯着某个角落，想起过去的两年前的那场战争。
　　Licht也仿佛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想要鼓励什么一样小声嘟囔了一句：“当然，也不是完全没用。”
　　Shinn也沉默，然后听着Licht开始拧开水龙头洗手的声音，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啊、我……”
　　Licht偏头，看着他。
　　“我只是要问你为什么不用洗碗机而已啊！”Shinn嚷嚷，他发现话题已经跑到了人造卫星都找不到的方向去了。
　　“啊、果然……”Licht抬头给了Shinn一个微笑，还带着吸收液香味的湿润手指在那鼻子上点了一下：“……对不起呢。”
　　“不是！没有……”Shinn下意识就红了脸，觉得鼻子上凉凉的。
　　“……嘛…”Shinn觉得暗暗的灯光下Licht笑得更像某个人了：“真的要说的话……饭后多运动可以保持身材久一点。”

　　Shinn回家的时候，Licht把垃圾拎了陪Shinn走到楼道，然后又转弯下楼去。Shinn开门的时候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子，关上门。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白衬衫下的身体上一定挂了一抹黑色，他那一瞬间觉得Licht带着枪，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这个人很不适合武器。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Shinn倒在床上，手熟悉地伸到枕头边，拿出熟悉的手机。
　　当Mayu快乐的笑脸出现在还带着稚气的自己尴尬的面孔旁边的时候，Shinn想起了那个前代表。
　　然后就是前代表的弟弟。
　　当大脑和身体又回忆起那个手臂的力度，Shinn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任务那一天，近日晴朗的ORB，莫名开始下雨。
　　雨带来的从来都大抵是愁思，Shinn穿着防水的大衣，心情和气压一样低。雨里那些看着金发的年轻前首相的画像的人，很多都被模糊了双眼，Shinn也有些模糊，不过大约只是纯粹因为雨。
　　自从得知这个女人和Kira有血缘关系后，Shinn就觉得那厌恶的脸莫名多了一层说不明的感觉。并不是纯粹的正面感情，也不是纯粹的负面。一方面他必须承认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就是自己曾经最为憎恨的两个人竟然是手足，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惋惜——其实都不是什么坏人来的，甚至，他对他说——

　　Shinn不想去想，因为那些句子时不时就会在他脑海里微微响起来，但是他又知道那都是骗人，所以有有些不愉快。不过——
　　尽管是骗人吧，就算是骗人。至少也那么平静无事地在一起过，就算是路途上的一个路人，也算是长久了。
　　别人混乱的感情可能会影响工作，Shinn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爽或者大脑不是很有条理的时候效率反而会很高，于是他一边有些小烦恼地考虑心烦的问题，一边盯着半径10米内的空气。被保护人是科学家，属于特务部秘密直属，所以就算是保全这种任务，也让本不算相干的Shinn的部门抽调了两个人负责。
　　前首相的骨灰是洒在了ORB的海面和山川的，Shinn大约知道一些，所以也知道Cagalli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墓地。初岛的和平公园在港湾内侧，那里有一片绿茵茵的空地，整个公园是为纪念战争里几乎整个被毁灭的半岛，而那片能够看到整个港湾的绿地，就有一块未经打磨的白色石块，上面用漂亮的手写体镌刻着简单的名字。

　　Shinn站在几个“重要人物”身后，看着一帮西装革履的大叔前去给那笑得灿烂还穿着戎装的年轻面孔献上洁白的百合，觉得有些滑稽。然后想想自己墨镜+西装的打扮，仿佛就是告诉别人“我是保镖我是保镖”，换言之就是“我身边的人很重要我身边的人很重要”，再换言之就是“来打我吧来打我吧”——接着就更觉得滑稽了。
　　然后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走上前去，Shinn紧跟了几步，右手抬到胸口，他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准备。然后就像是为了不辜负他的准备一样，一道灼热擦过他肩膀，Shinn几乎在那灼热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便拉着身边的人低下身子，接着再一下猛烈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身边的男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啊”，接着便倒了下去。
　　第一声枪响让沉浸在悲思中的人们将自己从回忆和其它一些什么思绪里拉了出来，那么第二声，就成为驱赶人群的鞭响。
　　一瞬间那静默的人们开始往各处奔跑起来，混合着尖叫和咒骂。那绿色的草地，濡湿一切的雨，混合黑色与白色的素静，在一片噪音里，在和平公园内扩散开来。
　　Shinn拉着手里看上去受了些伤的男人，混在人群里，一边跑一边看周围的同事。没有人，本来该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并不在，Shinn有些吃力地跑着，微微回头看了看四周。
　　人，到处都是人。
　　红色的、金色的、棕色的头发间，Shinn在那不断穿梭的黑色身影里，看到一件黑色的西装和下面殷红的，不断四处扩散开来的液体。
　　Kuso。
　　Shinn啐了一口，架起受伤的人，掉转头直直地向前跑去。

　　公园的大屏幕为了今日的活动连线了现场的摄影机而播放着纪念日的影响，而现在依然在忠实地播放着、记录着实况的景象，Shinn拉住身边的那个人，却感觉施加在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那个人越来越沉，已经无法再移动。
　　雨水落在脸上，Shinn四处找着藏身的地方，
　　人，到处都是人。Shinn眯起眼睛，这时候一辆三厢车停到了他面前。
　　“06,上车。”无线耳塞里传来命令，Shinn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不是叫名字的么？他拖着身上的人往车门靠过去，依稀又想起一些事。门拉开，身上的人被拽进车里，于是自己也手脚并用爬进了车厢。
　　车门关上，Shinn觉得安全一些了。
　　车里的人看了看他，转了方向盘。
　　“等等……”Shinn想起了什么，腾地坐起来。
　　“怎么？”车并为停下，往公园另一角驶去。
　　“Hiro他——04他——刚才我看到他倒在那边了，”Shinn停顿了一下，紧紧抓住驾驶员的肩膀：“开过去。”
　　“你自己去吧。”另一个声音响起来，随即三厢车的车门拉开了，Shinn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拉了过去，接着迎接自己的就是冰冷的雨滴。
　　“我数三下——”
　　“这又不是跳伞——！！”Shinn微微抗议。
　　“1、2、3——”那男人推了Shinn一把，Shinn反射性地将背背对车开的方向，伸出脚——
　　落地的冲击让他往前猛跑了几步，然后在下巴与地面接触前猛地直起身体，看那车扬尘远离。
　　Hiro——Shinn转身，往倒下的同事那里跑去。

　　来晚了。
　　Shinn看到那好看的淡蓝色瞳孔扩散开来的时候，伸手合上了地上的人的眼睛。
　　雨还在下，而公园一片狼藉，隐约看到远处还有奔跑的人，剩下就是安静。地上的暗红色蜿蜒着，顺雨水的线路，渗进了地面。
　　一切都很安静。
　　除了公园大屏幕敬业的、不停的声音。
　　Shinn抬头看大屏幕，不断抹去墨镜上的水，然后，他眨了眨眼，摘下了墨镜。
　　人群从画面的左上方往右下方奔跑着，互相拥挤着，有序却也混乱，而在这指挥下的运动中，一个逆行的人，就格外地引人注目。
　　Kira——————————？
　　红色的眼睛睁得大了些，而落下来的雨让他禁不住又猛眨了起来。
　　那背影，和资料中视屏的影像叠了起来，屏幕上那个人穿的并不是黑色西装而是带帽子的宽大运动外套，但是，却真的和那个身影叠加了起来。Shinn看着屏幕，又看看涌向外面的人群，然后他看人群来自的方向，想要找找那个逆行的背影，却什么都看不到。再抬头看屏幕，那男人的背影刚好地，消失在了屏幕左上方。
　　他本能地想追过去，身边的血腥味也提醒了他现在该做什么。于是他将几乎已经前倾的身体拉了一些回来，扶起身边名为Hiro的男人。手臂里沉甸的身体越发地沉重了起来，公园外传来一些类似救护车的声音，Shinn把自己靠在一个路灯上，握紧了枪。当意识到已经用不着时，又松开了一根手指。

　　Shinn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金发女性的画像，歪斜地倚靠在另一个路灯边，那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是面对面。
　　Shinn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觉得那个在雨里的前首相，竟然看起来像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