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在你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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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n站在一边，看工人们把自己的东西一箱箱往屋外搬。
十三个瓦楞纸箱子，整齐地堆在一边，上面用马克笔写好种类，仔细地封了箱。
肩膀的绷带勒得自己有些疼，微微抬了抬手，带走一些重力引起的痛感。左手拇指，轻轻在粉红色的塑料壳上摩挲。
又要搬家了——应该说，他搬的不是家，搬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先生，东西都好了，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名。”一张单子递到他面前，加上一支笔。
“好了？”他询问了一下，然后往屋里走去。
“都好了。”那人跟在他后面，不住点头。
“都好了……”Shinn站在屋里，转了一圈，“那个呢？”
房间的角落里，和一堆废报纸杂志堆在一起的，一个花瓶，仿佛还有些水在里面，和已经枯萎腐烂的残存植物一起，变成了深褐色。
“啊！那个——”跟在身后的男人马上开口：“您什么都理得好好的就这个没有弄我以为这是您不要——啊，如果您要的话，我马上——”
Shinn走了过去，把手机塞进裤兜，伸手抱起花瓶。
腐败的气息伴随呼吸进入了鼻腔，Shinn微微皱了皱眉。
“先生，您要不要……”
“嗯，没事。”他走到门口，把里面的褐色物体倾倒在一堆垃圾里。
门关上，车开走了。
褐色的，已经没有了本来形状的，只能疲软地趴在肮脏的污水底部的东西，原本——
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粉色橙色黄色和红色的，大波斯菊。
Shinn坐在车上，掏出纸巾开始擦拭瓶身，脑袋里闪过一些粉色橙色黄色和红色的东西。
周而复始，他已经习惯。别去相信什么，因为一切都不会长久。
渐渐人就会习惯了。
比方说，这一次，就没什么大感觉。
还会再走下去，不得不再走下去，一个人也要。
新的住处，是靠近新的工作地点的公寓，上下左右，是新的邻居。
“Shinn！！”红头发的女孩子向他愉快地跑过来的时候，Shinn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ORB国情报机关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率性热情的么？
还好是话并不多，往他怀里匆匆塞了一格新封，随即便就跟她来时一样，又匆匆地跑走了。不同的部门有自己独特的暗号，Shinn看着信封上淡淡印上的两条绿色细线，眯了下眼镜，啊啊，B级的东西就这样塞给我么——草率地将信封对折塞进牛仔裤的袋子里，便靠在门边，看工人把东西往屋里搬，然后很认真地道了谢，付钱，然后关上门，走到了房间中间。
十多个箱子，一个人。
Shinn站到窗前，把百叶窗调整好了角度，下午的阳光大大方方地洒了进来，Shinn眯了眯眼睛，坐在了地板上。
阳光渐渐让房间暖了起来，Shinn觉得自己有些像午后晒太阳的猫，于是为了杜绝自己变得更加懒，开始把身边一个箱子拆开，他租了带所有家具的房子，只要把零碎的物品摆放进去就好了。整整齐齐。
一份一份地拿出来，一份一份地放好，Shinn觉得是不是这样的情景很熟悉，不过甩甩头发，也就忘记了。
一份表格整理了出来，Shinn看着上面红色灰色的线框，眨了眨眼。
等伤好了，是决定如何去留，看你自己吧。
一个中年男性，以十分通情达理的表情在办公桌另一头看着他。
Shinn把表格揉了，扔进垃圾桶。举起手来瞄准在角落的橙色小桶时，不留神举过了头，肩膀一阵刺痛传来，Shinn弯着腰把身体埋到了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肩膀。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咬着牙，Shinn在齿缝里念叨：“Kuso……”
视线与地面平行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箱子从一堆大箱子后面露了出来。Shinn直起身子，朝那箱子挪动过去，然后打开。是比之前那些零碎地物品更加零碎地东西。
各种电器的充电器，掌机，PDA，相机，粉红色手机，还有一只熊。
Shinn停了几秒，随即把充电器拿了出来，往旁边一扔，然后就想盖上盖子，怪异的是，明明已经拿出了那些东西，盖子却盖不上了。
于是盖子又被打开，Shinn叹了口气，拿出那只棕色的熊。接着他又拿出粉红色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
“真够了……”他低头继续清理东西，喃喃着，小号的□□熊就夹在带伤的胳膊下，耳朵折了起来：“……别老是给我留东西啊，你们。”
“哥哥要一直陪我~”
“要一直和Shinn在一起…”
“会一直爱他的。”
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群家伙。
Shinn把那熊拿到面前，然后搁到一边的架子上——当然，留这个东西的家伙，本身就很没诚意。房间里，自己的影子开始慢慢变长，越拉越长，Shinn眨眨眼睛，好像那影子变成了双影，定睛看，却还是一个人。
于是他转过身去，打开另外一个箱子。
死亡，Shinn常常想，是一件很奇异的事。
抱在怀里的，抱着自己的，自己记得的，记得自己的，一瞬间全没了，然后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总觉得欠了些什么，追根究底起来，Shinn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那个命总是很硬的人，怎么会也消失了呢？
Shinn本来根本就无法把这件事和那个“怎么杀也杀不死”的家伙联系起来，直到他挣扎着从加护的病房里偷偷爬出来，踮着脚底受伤的脚，去看现场的搜救。
一片狼藉，虽比不上战场上那样的破败，却也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他看到了那个人黑色西服袖口钮扣的式样，从已经弄污的白布下露出的褐色头发，凝结着几近黑色的血块，他本来想去看看他的脸，处于本能的，而周围的人马上也就拦着他并就指着白布上一团明显的血痕说，别去。Shinn仔细看了看，本应是脸的地方，没有该有的凹凸，一片模糊的血团下，看不到脸的轮廓。
他弯腰在瓦砾堆里，觉得反胃，没有进食的他，最终也就是吐出了一些酸酸的水。
灼烧的感觉，从胃一直经过胸腔燃烧到鼻腔。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哭了，手背擦过眼睛后，发现是干的。
那个时候他开始觉得痛，脚上的伤，胳膊的伤，所有的伤，很痛。
再痛也要走下去。
Shinn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直是这样的一个周期，先是吵吵闹闹，然后突然变得冷清起来，好像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然后自己挣破一层薄膜又开始过吵吵闹闹的生活后，却总是又要变得冷清起来。
他脑子里出现一个振动的曲线，反复反复，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吧——Shinn努力让自己平静些说啊那就这样吧，到最后才觉得心又揪了起来。
道理他懂，但是不能阻止胸腔的憋闷，虽然哪怕很难受他也会继续走，但那样的憋闷也会一直在，不会消失。
到了夜里一堆东西总算清理干净，把臭烘烘的自己冲洗了一遍，Shinn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脸颊上和身上的伤还清晰可见。
“消去了就开始上班。”
他对着镜子说了一句，然后睡觉。
迷迷糊糊在黑夜里，透过窗帘隐约让黑幕笼罩的小屋透进来一些温柔的星亮，Shinn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来。
邻居的老爷爷去世了，他被妈妈带着有些懵懂地站在一堆大人里，然后看那一身素黑的老奶奶平静地祈祷着。
他后来也经常去只有一个人的老奶奶家玩耍，因为老奶奶做巧克力饼干和姜茶的手艺还是那么的好，然后有时候老奶奶会摸着他的头说，我不寂寞啊，老头子有时候会回来看看我呢。
Shinn睡梦里隐约觉得有些诡异恐怖，但是又恍惚记得老奶奶说，那夜晚被风拂动得叮当作响的风铃，就是老头子回来的时候啊……
窗帘动了动，Shinn又迷糊了一些，要睡着的时候，他想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自己一直这么搬来搬去，他们找得到我么——？
……怎么开始考虑这种迷信的事情来了呢……
于是那天晚上Shinn很不幸地被鬼压床了。
大约是太累了，Shinn在醒过来的时候，如此想着。不过他是被敲门的声音叫醒的。
Shinn去开门的时候看了看墙上的时针已经是指向一点钟方向，他打开门，门外的阳光让他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脸，于是他往外站了一点，那个人于是退了一步，然后Shinn觉得自己看清楚了。
大约是比自己大那么几岁的男子，微微高一些的身材，带着温和的笑，那个人开口说话——“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
“什么？”Shinn继续打量面前的人，用手揉了揉还有些不清醒的头，大约又弄乱那一头本就不整齐的黑发。
“你好，Licht。”那个人伸出手，有让人不容拒绝地温和口吻：“初次见面。”
Shinn低头看了看，于是自然地回握住：“嗯，Shinn……Shinn Asuka。”
握着他的手的时候，Shinn觉得模糊觉得对方手掌的感觉给自己奇怪的印象，大约是恰到好处的握力，手指——嗯——？然后那个人松开自己的手说：“我住在你隔壁。”
Shinn往走廊旁边瞥了一眼，一扇门开着，面前的人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那扇门，然后转过来对Shinn点点头，又笑了。
“啊、嗯……”Shinn忽然想起昨天整理出来一堆东西就在身后狭窄的过道里，不知道为何他看到那笑容觉得身上有点冷，也不知道为何把身子开始移动来移动去试图挡住身后乱七八糟的房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那个人最后笑了一下，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啊！”Shinn一个小小的趔趄跌到走廊上，那个人回过头，然后Shinn扶住墙抬头看他：“那个……那个……”
“小心这里早上打过蜡——”他往Shinn面前走了一步，然后停住：“有事？”
“附近的餐厅——嗯——”Shinn觉得自己脸有点烧：“……昨天过来没看到附近有……”
于是那个人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自然地转身进门说：“等我一下，十分钟后我来敲门。”
Shinn点点头，进了自己屋子。
Shinn关上门，眨了眨眼——他被吓到了，刚才他竟然把那个人看成一个熟悉的人了。
Kira。
除了稍深一些的发色有些类似以外，明明就一点都不像——不像。眼睛不是那样的紫色，只是平凡的咖啡色，眼睛也不同，要小一些，眼角也没有Kira那么平——嘴唇、鼻子就更加不像了，完全是另一个人，完全是另一个人。
就算是温和的笑，也不是一样的——因为不同的脸，不同的肌肉皮肤，不会有同样的笑容。
Shinn捂住自己的嘴，闭上眼睛，是，不是，当然不是。
然后他听到背后门敲起来的声音，转身打开门。
再看一次，果然便是一点都不像了，Shinn松了口气。
“Shinn是大学生？”那个人歪头，把盘子里的香菇和生菜都挑了出去。
Shinn看着他的动作，心想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是一点都不挑食的，然后点点头，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下午的太阳照在Licht的盘子上，他的叉子轻敲盘底的声音，让Shinn又有些犯困起来。
“Licht的工作是？”Shinn主动打破一点沉默。
“我？”他往嘴里塞一口面条：“厨师。”
“唉？！”Shinn眨眨眼，他觉得这个人怎么看也是一副老实工作的刚毕业大学生模样，结果——啊啊，厨师。
“Shinn不信么？”他挑了下眉：“下次来我家吃饭如何？”
“那怎么好意思呢——”Shinn本来很自然就想说好，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以后就是邻居了嘛…”那个人热情起来的样子倒是挺像某人的：“而且我一个人做了都吃不完……”
Shinn开始低头戳自己的面条。
为什么一直都遇到那么好的人呢？
他想，十分主动地忽略了前两天才把自己打成重伤的一干人等，然后开始小感动——自己遇到的、都是那么好的人呀。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是，不愿意伤害别人的，温柔的好人多吧——
Shinn朝面前金黄的土耳其披萨笑了笑。
笑得鼻子有点酸。
吃掉饭两个人慢慢往家走，Licht告诉Shinn哪里有便利店哪里有书店哪里有加油站哪里有警察的执勤点。
Shinn都听着，拐过来拐过去地买生活用品，然后手里的塑料袋越来越沉。
然后在对着一个纸袋傻眼的时候，Licht伸手替他把袋子抱在了怀里，Shinn没来得及说谢谢，便就又往前走了。
Shinn觉得能遇到那么随和好相处又不会觉得奇怪的邻居也挺好的。
Licht在帮他把东西送到房间里的时候看了看门口堆积的垃圾，Shinn于是跟上去拿起来一个袋子就要打算提出去扔掉，然后Licht在他之前拿起了袋子，他转头指指Shinn的胳膊和手指：“别碰脏东西。”
Licht问他这些伤是怎么回事的时候Shinn说是摔倒，于是Licht露出一个‘骗人’的表情后，却点点头说以后走路要小心点啊。
Shinn点点头，然后觉得肩膀果然还是有点痛。
Licht在附近的酒店安排晚餐，Shinn坐在矮矮的窗台上，看那个深褐色头发的人进了他的小minicooper，然后转个弯消失在小区里。
季节进入冬天，然后Shinn觉得投射到建筑物上泛出一些金黄色边缘的夕阳有些温暖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在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