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的人无法流浪》阿魔塔

7、第六章

　　时间慢慢的流逝，他觉得浑身无力，只有那团给他带来痛苦的肌肉仍旧不知疲倦的收缩着。他习惯性的开始到处摸索可以帮他战胜那痛苦的东西。尽管医生一再告诫他不可以如此，可他从来都与医生是敌对关系，自然不会在这件小事上遵从。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摸到剃须刀、公文包、钢笔、电脑或者书本之类的硬物。他摸到的东西是温热而柔软的，带着一种他逐渐开始习惯的气息。

　　“我带你去医院！”木易的声音低沉颤抖，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吹拂。

　　他回来了。顾砺感到嘴里的那种让他害怕的腥甜逐渐变成苦涩。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拽着那年轻人的胳膊，环住了自己。

　　“不去医院，总要吃点药吧？！总不能就这样忍着……”

　　是他的幻觉么？木易的声音颤抖哽咽。他在担心还是害怕？真是个傻孩子。

　　“包里……”他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药片被塞进他嘴里，顾砺本能的想吐。

　　“咽下去！”

　　他试了试，但没成功，反而引起一阵让他差点昏厥的干呕。

　　“别再吐出来……求你……”

　　两片新的药片被塞了进来。然后他感觉到木易的一只手不停地顺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他冰冷疼痛的地方。

　　他现在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了。那种温暖，还有那撞在背上的心跳声，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忘了。

　　那一刻他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真是再幸福不过。不用再苦苦的爱着恨他入骨的彼得，不用再苦苦的帮着彼得寻找扎依，不用再苦苦的忍受这样的疼痛还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就这么死在这个年轻人的怀里，是他能想像的最美好的事情。

　　**

　　木易紧紧的抱着顾砺。怀里的人每一次颤抖都让他浑身跟着漫过一阵冷汗。对木易来说，心疼的“疼”从来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动词。当他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心脏就会绞着疼，然后他就知道，他爱上了。比如现在。

　　他真怀疑，如果顾砺此时没有好转，那先疼昏过去的可能是他木易。

　　似乎是药发挥了作用，顾砺总算平静下来了。

　　木易小心的把他翻转过来，揽进怀里。听到他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他顿时紧张的问：“我弄疼你了？！”

　　“没有。”顾砺虚弱的回答。安静的靠着他。

　　这样的拥抱让木易有些想哭，眼眶发热，喉咙哽咽。刚看到顾砺的样子时，他几乎以为他快要死了，而那样的念头让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以为对于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习惯到麻木，可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这样。

　　他没法想象如果今天自己不回来，顾砺要怎么办。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忍受着疼痛的折磨？他抱住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冷的像冰。木易简直要怀疑，如果他没有抱住他，他就会那么一直冷下去，永远的失去温度。

　　他的流浪结束了。木易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从今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惦记着他是否安好，不亲自看看就永远无法放心。分别后每时每刻，他都会想要有机会能再陪伴他，然后在那样的盼望中度过所有的旅程。

　　有爱的人就有家，有家的人就没法流浪。

　　**

　　顾砺醒来的时候，发现木易没在身边。他的心因此而松了口气，却又充满了凉意。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当年扎依喜欢他，他喜欢彼得，而彼得喜欢扎依那样的灾难不能再发生。

　　他强撑着起身，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暗自决定以后不再回这里、不再见木易。

　　一边冲着滚烫的热水，他一边想，其实自己不用多虑。这次与上次不同。或许等彼得回来的时候，他顾砺已经不在了。那之后，彼得是把扎依找回来，还是最终和木易在一起，都与他无关了。

　　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他意外的看到了木易。他在沙发上等他，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来，吃点东西。”他笑着招呼他。

　　这年轻人还是那么不会掩饰心事，或者说不屑掩饰。若是换作从前的顾砺，看到他那满脸的担忧恐怕会转身就走。可是顾砺没有。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顾砺了，在木易面前他从来都是另一个人，一个他不了解的人。

　　“烫。”木易低声叮嘱，当顾砺坚决不肯吃他喂过去的东西时，他终于咧开嘴笑了，“好，我端着，你自己吃。看起来不太好吃。我煮了很久，全都烂了。否则怕你吃了难受。”

　　顾砺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木易，只好垂下眼眸。然后他看到了他烫红的手。

　　“慢点，别着急。”木易看见顾砺狼吞虎咽的样子下了一跳，“烫着呢！”

　　“你也知道烫？！”顾砺吼了一声，冲动的把碗打翻在地上。身上因为怒火而漫过一阵疼痛，差点把刚吃进去的吐出来。

　　木易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残渣碎片，他像从前每次一样赖在顾砺的肩膀上，把手举到他眼前：“大男人，这点儿热都怕啊？我这双手早被各种各样的化学颜料锻炼出来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人把我当孩子了。”

　　“你本来就比孩子还幼稚！”顾砺咬牙恶狠狠的说。

　　木易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哈哈的笑了：“你一个人生气不够，还要把我也气得胃痛？你也不看看如今这状况，是你幼稚还是我幼稚？”

　　可不是？木易的话让顾砺没法反驳。

　　“好了，厨房锅里还有，你一会儿自己吃吧。”木易的手指拂过顾砺湿漉漉的卷发，“我马上要出门了。”

　　“你去哪里？”顾砺皱眉。

　　木易从兜里掏了彼得的信出来，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皮本。

　　“你竟敢翻我的东西？！”顾砺厉声质问。

　　木易翻了个大白眼：“你翻我的东西时我说什么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砺又没话说了。他真不明白辩才无碍、气势汹汹的自己，怎么到了木易面前就总是哑口无言。

　　“看起来这本里写的是你所知道的，彼得所有可能在的地方。依照寄信的地址彼得现在最有可能在罗马？”

　　顾砺眼前的景物猛地扭曲了一下，尽量平静的问：“你要去找彼得？”

　　“是。”木易坚定的说。

　　木易要去找彼得了，顾砺开始觉得浑身发冷，然后因为自己这样的反应而无地自容。

　　“很难找到他。通常来说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了。他不会抛弃你的，否则他也不会让你住在这里。”顾砺冷淡的说。

　　木易仔细的端详着顾砺：“你从没看过这封信？”

　　顾砺冷哼：“你们的情书，我有什么资格看？”

　　木易忽然笑了，紧紧的抱住顾砺：“我等不急了。我要尽快的找到他，有些事得和他说明白。”

　　“你要和他说什么？”顾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书桌上有一张存折和一个仓库的地址。我的所有作品都已经运到那里，你随便卖。卖了的钱扣除我借的那一万块，剩余的直接存进我存折里。” 木易放开了顾砺往门口走，临关门前，他说，“快点儿卖，要不我恐怕连回来的机票都买不起了。”

　　顾砺沉默的看了闭合的房门良久，才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年轻人根本是独来独往惯了，完全没有要交代行踪的意识。如果顾砺早知道他是去运作品了，这些日子来何苦这么担心呢？！这次虽然他说了是去找彼得，却不说为什么……

　　顾砺正想着，看到了书桌上摆着的东西。

　　一个存折，一张地址，还有一幅画。

　　那副画不大，装裱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木框里。画中，一个男人赖在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一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夕阳。

　　那是一幅淡彩，就像他曾经在他画夹里看到的那种风格。薄薄的透明的色调，在他的笔下如此的干净无暇，就像木易的整个人。只有他那么干净澄澈，不染一丝尘世污浊的人，才画得出这样的画。

　　顾砺跌坐在床上，像个婴儿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尽管木易没说出来，可这幅画比任何的言语更直白的表达了他的心意。

　　顾砺不知道要怎么办。理智上他当然知道，他不会让旧事重演。可是他的心不知道要怎么办。曾经爱过的人，太熟悉爱情的滋味。动情了，就没法抵赖。

　　直到日影西斜，他才从床上爬起来。怀里抱着那幅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看着日落。

　　无论他打算怎么处理与木易之间的感情，有一件事他必须做。

　　他拨通了电话

　　“毕医生？是我，顾砺。如果我改变主意，决定接受治疗，会不会太晚了？”听着对方的回答，顾砺淡淡的笑了，“一年、两年就行，五年、十年更好。你给多少，我就要多少，不敢嫌弃。”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