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的人无法流浪》阿魔塔

6、第五章

　　太久没这么迷上一个人，木易都已经忘了自己着迷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如今因为顾砺的关系，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改变。

　　他不再总是窝在家里，而是常常背着画夹出门采风。

　　今天在临水园画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和狗玩飞盘的速写，被人家家长发现了，重金想要买下来，他也没照以前的老脾气干脆把画扯了，而是直接送给了他们。

　　后来走在路上，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为什么不收钱呢？虽然房租不用付了，本来他攒了当房租的那点儿钱也买不了太久的面包牛奶，再过两天他就得喝清水，然后恐怕就得和广场鸽子抢谷子吃了。

　　这样下去可是很糟糕。那天顾砺积极的想要帮他卖画，木易就明白，顾砺不会让他再过回以前那颓废不羁的生活。

　　爱情就像一根绳子拴住你的言行，再没有自由可言，所不同的无非是你明知如此还傻乎乎的心甘情愿。

　　木易早就在考虑要想办法赚钱，可当人家要买画的时候他还是信手就递了出去，压根没想着出价。当清高成了习惯，一时想改可不容易。

　　他离开了临水园，拎着画夹在城里闲逛，找到了第一家招聘启事，就走了进去。

　　麦当劳招聘炸薯条的小工。薯条他还是会炸的，木易自嘲的点头。

　　经理上下打量着他，露出怀疑的眼神。木易身上的衣服他可认识。倒不是说经理认识多少名牌，可木易穿的正好是经理偶尔在杂志上看到，却绝对不舍得花钱买的一身衣服。他总想，要是能穿上这样一身休闲服，再开辆宝马，那他决不会单身到今天。

　　“啊，是啊。找工作。”木易咧了咧嘴。

　　经理端详了一会儿英俊的木易，暗自决定他身上穿的肯定是冒牌货。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了很多，连带着也对木易友好了些。

　　“你适合收银。”

　　木易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招聘启示：“你们也招收银？”

　　木易这样的外貌，比广告还好用，经理好歹是经理，这点头脑怎么会没有。就算是要炒掉一个老员工，他也得把木易留下来。

　　“我小时候算术一向是将将及格。”木易有些担心的挠头。

　　经理越发觉得这小伙子没什么了不起，心里对他的敌意又减弱了些，不屑又亲切的说：“你直接输入，机器会算。如今哪儿还有口算的啊？”

　　木易耸肩。收银就收银吧。

　　从那天以后木易开始在麦当劳上班。经理看着店里越来越多的顾客，笑逐颜开。他甚至别出心裁的在木易的收银机旁放了个精致的小罐子，后来那罐子里就经常有人赛钱进去。每天下来，补完木易算错的账，仍旧足够木易一天吃喝用度了。

　　麦当劳这种地方，竟然也收起小费来。木易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卖身的嫌疑。他知道自己长的不赖，追女人从没费过力气。可离群索居的日子过多了，他完全没料到自己长得真有这么好，好到卖卖笑就能赚钱。

　　木易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好看。他不像顾砺那么严肃，可也不是笑口常开的类型。不过这些日子他总自然而然的就会笑出来，恋爱症候群嘛。于是顾客们就有眼福了，世界上比恋爱中的帅小伙更赏心悦目的东西确实不多。

　　木易已经渐渐的开始习惯那些白领没事过来买杯红茶，然后赛上十块钱当小费的情景，所以当他看到柜台另一边的人时，竟没第一时间就认出来。

　　“你怎么在这？”顾砺的眉头皱出两道深深的刻痕，就好像看到什么极端荒谬的情景。

　　木易眨了眨眼，咧嘴笑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顾砺。尽管很思念，但他认定了顾砺不来是因为他身体很好，所以从没盼望过他。如今在公寓之外的地方见面，实在是让木易喜出望外。

　　周围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这些日子来，“麦当劳赏景”已经成为越来越知名的休闲娱乐活动，此时不仅可以看到两个大帅哥对峙，而且木易还笑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的幸福，这还不能成为谈资，那什么才是八卦？！

　　“我肚子饿，得吃饭啊。”木易的笑容忽然收敛，“你怎么来这里？这些垃圾食物你别吃。”

　　“你也知道这是垃圾？”顾砺冷冰冰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压抑。

　　木易知道顾砺生气了，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过那不重要。

　　“你最近好么？”木易关切的询问。

　　木易觉得顾砺瘦了，脸色也很苍白。既然他不来公寓，不就该健健康康的么？为什么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跟我走！”顾砺命令。

　　木易想都没想的就跟着顾砺走了，临走前甚至忘了对经理打个招呼。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顾砺这种人，肯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过得不好。他让他跟他走，是为了找个私密点儿的地方回答他的问题。

　　坐进豪华轿车里，顾砺对司机说：“抱歉，临时遇到点事，没来得及给你买东西。”

　　“原来是司机先生要吃麦当劳啊！”木易松了口气，又笑的灿烂了。

　　“是啊，这里只能临时停车。顾先生人很好。其实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我……”

　　“你到底为什么在那里？！”顾砺严厉的声音打断司机和木易之间的热络。

　　木易端详了片刻顾砺的表情，轻轻的哼了一声：“寄人篱下，自然要更加自力更生。”

　　“去广场公寓。”顾砺对司机说。然后就一直抿着唇，瞪着车窗外面。

　　**

　　木易听见顾砺甩门的声音，心里忍不住叹息。他去热了一小碗牛奶，泡了些麦片进去，又放了一把勺子。端着走出来的时候，顾砺已经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点东西。”木易蹲在他身边，把碗举到顾砺面前。

　　顾砺没理他。

　　“我都举案齐眉了，赏脸吃一口？”木易自嘲着。

　　顾砺仍旧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压了压手臂。

　　木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碗放到一旁的地上。坐到他身边，脱了外套裹住顾砺。

　　“你别总生气。”木易额头抵在顾砺的肩膀上叹息，“我真想不到，除了我，还会有谁在乎你是不是在生气。”

　　其实，顾砺发火人人都害怕，只有木易不怕。木易不怕，因为顾砺每次生他的气，都是把气憋在肚子里，而不是骂出来。木易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气的要死，却没法理直气壮的骂他。因为他总是一幅他什么都没做错的样子，而且在他的世界他的逻辑里，他也确实没什么错。

　　也许是木易外套的温暖，也许是他额头轻轻的碰触，也许是那碗牛奶氤氲出的热气，顾砺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不再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我一直以为你很珍惜自己的才华。”顾砺低声说。

　　“也算吧。我没刻意想过这事。”

　　这回答让顾砺沉默了半晌：“你从不计划未来么？就想一直像现在这样？”

　　“计划过，后果惨重。”

　　木易语气虽然轻松，但那简短的用词却说明那是他不愿多谈的过往。顾砺自嘲的笑了笑。每次觉得了解这年轻人了，他却总是出乎意料。可当他觉得他根本不了解他的时候，却能从很多细微之处摸到他的心思情绪。

　　“而认识你却完全是个意外，却是这么多年来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木易笑着说，把下巴放在顾砺的肩膀上。

　　顾砺可以感到木易柔软的发丝贴着颈侧，温暖的胸膛贴着他的背，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心脏有力的撞击。

　　“放开我。”顾砺的声音微微的有些颤抖，“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木易轻笑，却不肯松开手臂，“彼得的弃妇？”

　　顾砺不说话了。

　　木易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开了顾砺。他真的不想惹他生气，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

　　想了想，木易向顾砺伸出手：“借我一万块。”

　　顾砺不解的皱眉：“之前的支票你还没兑现。”

　　“那一串零数得我眼晕。重新给我写张一万的。”

　　顾砺没再问。他怕太多的问题会触犯了木易的自尊心，改变主意。写着支票，他不禁自嘲。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他竟然会拼命的想给一个人钱，生怕得罪了对方，对方不收。

　　“我会还你的。”

　　顾砺轻哼，俯身端起地上已经糊了的牛奶麦片：“算我付账。”

　　木易笑了：“记得热热再喝。”说完，攥着支票跑出门去了。

　　**

　　那天木易走后，顾砺等了他很久，他却没再回来。那之后连续几天顾砺都会回公寓去，可一直都没再见到木易。

　　他开始有些担忧，却又觉得这样的担忧毫无道理。如果街头流浪木易都能活了这么多年，顾砺实在不觉得他在外面会有什么危险。可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

　　每天晚上他都不由自主的会往公寓跑，带着电脑在那里一边办公一边等着木易，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天亮。连着第四天把牛奶麦片当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察觉自己的不对劲了。

　　他已经很久不能正常进食了，更不要说是鲜牛奶这么腥的东西，通常他一闻就会想吐。可是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只有这东西能让顾砺的心踏实下来，就好像能回到木易出门的那天，他离开不过是几小时。

　　他这是怎么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胃里顿时一阵剧烈的绞痛。他冲到洗手间里，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精光。等他扶着墙壁倒在自己的床上时，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蜷缩在床上，他恍惚的想，上一次这么剧烈地疼不过是十几天前，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木易，打从心里讨厌这只新的“吸血鬼”。然而事实证明，木易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

　　他不是那种人，那是哪种人？想到这个问题时，顾砺疼得半晌喘不过气来。那种疼让他心里升起一种隐约的恐惧。因为疼痛的原因，生理上的，心理上的。

　　时间慢慢的流逝，他觉得浑身无力，只有那团给他带来痛苦的肌肉仍旧不知疲倦的收缩着。他习惯性的开始到处摸索可以帮他战胜那痛苦的东西。尽管医生一再告诫他不可以如此，可他从来都与医生是敌对关系，自然不会在这件小事上遵从。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摸到剃须刀、公文包、钢笔、电脑或者书本之类的硬物。他摸到的东西是温热而柔软的，带着一种他逐渐开始习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