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狗尾巴草》唯闻春暮

2、无心之语

　　九月中旬，学校组织秋游。所谓的秋游，也不过是到附近的乡镇去晃一圈，一天来回。可是就这样，也让学生高兴不少。高中的课程比初中的紧凑多了，高一就有十二门主课，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全部都在学校里，能出去就不错了，学生也不会多挑什么。
　　周慎朋没有想过自己的班里会有人要求不去秋游，可事实上，这个情况是有的。那个人现在就杵在他面前。杨浅飞说她不去秋游，让她一个人待在学校待一天也没有关系，或者她在家也可以，反正不去秋游。周慎朋问原因，她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没有正当的理由，他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她的请求。可看着她一脸的失望，周慎朋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可还是没有答应。
　　出发的当天，周慎朋才知道杨浅飞为什么拒绝秋游，因为她晕车。看着她吐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也跟着难受。等到了目的地，别人都四处玩去，杨浅飞窝在树下装死，耷拉着脑袋看蚂蚁搬家，连诅咒周慎朋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杨浅飞缓过神来，都已经快中午了，周慎朋召集学生们聚到一起准备吃饭，她无精打采的走在最后，四处乱瞟的眼睛突然被那一丛丛的狗尾巴草给吸引了。等周慎朋发现杨浅飞不见后，回头就看见她蹲在农田边，手上抓了一把狗尾巴草，笑的傻愣愣的。有人回头招呼她，她应了一声，猛的站起来，脚下却一滑，就那样踏进了农田里，鞋子立刻就湿掉了，裤子也湿了半截。
　　杨浅飞郁闷的站在农田里好一会，然后才慢腾腾的抬脚回到路面上，看看裤子鞋子，抬头张望着，最后双眼聚焦在周慎朋的脸上，“我要回家。”
　　有丝委屈的样子。杨浅飞就那样站着，手里还抓着那大把的狗尾巴草，看着周慎朋的眼睛。周慎朋说让谁送她回去，被拒绝了。杨浅飞想不是自己眼花，她的确看见周慎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周慎朋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她独自走向车站，双手背在身后，狗尾巴草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让他很是想叹气。

　　秋游结束了，杨浅飞却请了病假。重感冒。打电话到办公室里，周慎朋听到她在电话那边一个劲的吸鼻子。他那时完全不知道杨浅飞是在谎报病情，一个劲的吸鼻子只是因为面条里放多了辣椒。
　　杨浅飞那天狼狈的回到家里，把周慎朋诅咒的要死，换了衣服后，窝在院子里用狗尾巴草逗猫儿玩。玩的正开心的时候，电话响了，毫无提防的她就那么随意的接起了电话，听到的却是周慎朋的声音，他打电话只是想确认她已经安全到家。周慎朋表示要是杨浅飞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打电话到办公室请假就可以了，人不用到学校。杨浅飞是满口就答应了，笑的那叫一个得意。挂了电话后就抱着猫儿在床上滚来滚去，自己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秋游结束后的第四天，杨浅飞出现在了教室里，一巴掌差点把王跃拍趴下，一回头突然看见周慎朋坐在最后排，正看着她。杨浅飞一吐舌头，低头，“王跃你死定了，你竟然不告诉我周慎朋就在后面。”
　　王跃倍觉委屈，“你坐下我就想说了，你有让我开口吗？”
　　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周慎朋从杨浅飞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杨浅飞觉得他那一眼很是意味深长，于是老实了一整天。
　　可杨浅飞要是能乖巧起来那就不是杨浅飞了。下午最后一课，自习，她写完了政治作业，头都没有回，手一扬就那样把本子飞了出去。然后被身后的人用笔捅了几下，回头，就看见那本子躺在地上，旁边是一双休闲鞋，顺着那鞋看上去，周慎朋面无表情。杨浅飞立刻窜过去，捡起本子，回去，装淑女。
　　晚自习前，杨浅飞坐在单杠上看小说，操场上一群人在打篮球，她眯起眼仔细的看了看，赫然发现了周慎朋。拦截，起跳，投篮，一气呵成。他笑着跟郑醒一击掌，把语文老师刘晨气的不轻。
　　周慎朋也看见了杨浅飞，做出一个要砸球过去的动作，她却只是一撇嘴，低头看书。很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周慎朋有细微的不开心。他回家去洗了澡再到学校，已经是第二节晚自习了，教室里一片吵闹，他站在窗外，想看看学生什么时候能发现他的存在，却意外的听到了杨浅飞与其他女生交谈的内容。
　　杨浅飞被问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丝毫没有扭捏，“我喜欢帅气聪明的，会宠我的，不要吸烟，我讨厌烟味，还有，笑起来要好看。”
　　王跃也好奇的凑过来，“拿我们班的男生来说，是谁？”
　　杨浅飞笑了起来，“我才看不上这些男生，周慎朋。要是我喜欢的话，我一定喜欢他。”
　　王跃怪叫起来，被杨浅飞用铁砂掌伺候了一顿。其他的同学起哄，也不知道是谁，问杨浅飞要不要去表白。杨浅飞抽出小说，“等我喜欢他了，我就送他狗尾巴草。表白啊，会啊。”
　　周围的同学再次因为她的话轰动起来。周慎朋在走廊上已经皱起了眉，不只是因为教室里的喧闹，还因为杨浅飞那番话。这女孩，真是傻的么？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那番话，周慎朋对杨浅飞有些注意起来。她却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课间吵闹课上走神，对他与对待其他的年轻男老师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月考如期而至，任课老师不可以监考自己任课的科目，于是数学是薛洋监考。她从那堆草稿纸里发现了杨浅飞写的小说，一边看一边笑，然后放在周慎朋面前，“难怪作文那么好，不知道脑袋里想什么的。在草稿纸上写小说，她是第一个吧？”
　　周慎朋瞄了一眼草稿纸，被主角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邹什芃。是他多心吗？总觉得那名字的背后藏着什么。刘晨过来，拿起草稿纸看了眼，“小女生就知道想那些情啊爱的，就知道幻想。但是这样的题材，我看也就杨浅飞敢写了，师生恋。”
　　周慎朋觉得刘晨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小女生嘛，不都是这样。”话一出口，他就吓了一跳，那语气里满是偏袒。薛洋跟刘晨没有注意到，说起了别的事。
　　月考结束放假一天，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立刻就离开了学校。周慎朋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不期然的看见了蹲在操场边的杨浅飞。他停住脚步，静静看着，小女生把狗尾巴草圈起来，举起来看着，然后淡淡笑着。
　　杨浅飞在奋斗了很久之后，终于用狗尾巴草圈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环，满意的站起来，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周慎朋。突然就想对他做个恶作剧，走到他面前，调整了面部表情，伸出手，“老师，这个送你还好啊？”
　　周慎朋看着她手心里的草环，蓦的想起那晚听到的话，心跳快了起来，为什么有丝窃喜？可窃喜没有战胜理智，看着杨浅飞的眼睛，周慎朋摇头，“怎么还不回去？这个我不要。”
　　杨浅飞撇嘴，把草环放进口袋里，“马上回去。老师我跟你同路，我要去一中。”
　　那的确同路。周慎朋迈开脚步，“去一中干什么？找朋友？”
　　杨浅飞摇头，“我爸妈不在家，我去接我弟弟，他初二，今天放假。”
　　一路上，都是杨浅飞在找话题，周慎朋不过偶尔回答两句，更多的是沉默。等两人到了一中，周慎朋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了。看着杨浅飞坐在她弟弟的自行车后面，姐弟两个吵闹着离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休假一天后，一切都回到正常。早自习时，杨浅飞看着王跃眨巴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对周慎朋表白了？”
　　王跃点头，“他们看见的。”
　　顺着王跃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个男生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发现杨浅飞看向他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杨浅飞转头看着王跃，心生委屈，自己是把狗尾巴草送给周慎朋了，可那不是表白，周慎朋也没有接受，那怎么能算是表白。王跃还等着杨浅飞的回答，她气鼓鼓的翻开书，“是啦是啦，我喜欢周慎朋，可以了吧？我就是喜欢他了，怎么了！”
　　回答了，心里却在反驳，才不喜欢他，那么可恶的人。害她掉进农田，让她在办公室罚站，收她的草稿纸。多可恶的人，才不要喜欢他！
　　就算“杨浅飞真的喜欢周慎朋”这样的谣言已经在整个学校里蔓延了开来，周慎朋却不知道。杨浅飞每每被人问起，就回答是啊是啊，还很用力的点头，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薛洋知道，却没有说起过，她只是觉得那种小女生的喜欢，持续不了多久的。只是，自己的男朋友被自己的学生喜欢了，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对于杨浅飞也就自然的严厉了起来。
　　单词听写。薛洋把小抄从杨浅飞的手里扯了出来，她看了杨浅飞两眼，伸手合上杨浅飞的听写本，“把这个单元的单词每个抄五十遍，不许三支笔一起抄。晚自习之前交给我。”
　　杨浅飞奋斗了一个晚上，终于在下晚自习前搞定了，她走进办公室，老师不少，唯独不见薛洋。她把本子放在薛洋的桌子上，想了想，不放心，走到周慎朋的桌子边，“周老师，你可以帮我把本子交给薛老师啊？我罚抄好了。”
　　周慎朋看着杨浅飞，很是想叹气，摆摆手，“放着，我会给她的。你的理科跟数学英语还需要加强，知道吗？不笨啊，多花点心思知道啊？”
　　杨浅飞连连答应着走了，周慎朋转头就看见郑醒跟刘晨对着他挤眉弄眼，笑的贼兮兮的。周慎朋看着两人，“说我坏话？”
　　刘晨摇头，“你太狠心了。”
　　周慎朋被刘晨的话弄的有些莫名其妙，“我是为她好，偏科那么狠，高考会吃大亏的。”
　　刘晨过来，拍拍周慎朋的肩，“估计丫头现在都哭了。”
　　周慎朋皱眉，“我语气有那么重吗？”
　　刘晨回头看着郑醒，“得，什么都不知道啊。”
　　从刘晨这句话里，周慎朋听出了些什么，却阻止自己深想下去，低头继续备课，不再理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