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踢草》炼意

4、这是咱们的家

　　床榻上的小丫头在服了药之后，虽热度还没怎么退，可呼吸却平稳多了。沐雨让谢家三丫头帮忙看着，自己则抱了衣服毯子去屋后清洗。
　　本来平日里洗衣都是到村后的河边洗的，只是家里有了病人，沐雨也不敢走远。也幸好屋后有井，虽然不如河边方便，也勉强能摊开。
　　刚到屋后，沐雨就闻到淡淡的香味。味道清新隽永，含蓄沉淀，心中一喜，走近了瞧，果然是含笑花开了。
　　淡淡的黄色花瓣显得比以前见过的要厚实些，花朵也要大些，那香气招来成群的蜜蜂蝴蝶在花丛上飞舞，看着就挺喜人的。
　　心思转动，又查看了另两处的花田，第二缸水浇过的花还没开，但枝繁叶茂，看精神头比前两天好了很多，也不是蔫耷耷稀疏的模样了。第三缸水浇过的土地没什么变化，但沐雨还是细心的发现，那些植物的叶梗壮实了很多，有些植株上一个牙口就结了两三个花苞。
　　谢家大丫头收拾完她家的活计，绕过后院跑来帮沐雨洗衣服，刚过来就闻到含笑的花香，惊异不已。
　　“沐姐姐，昨儿含笑还没开呢，怎么突然就开得这样繁茂了？”
　　沐雨微笑半天，装出莫测高深的模样：“该不会是老天爷见我救了那兄妹俩，所以赐福给我吧？”
　　这时代的人都信鬼神，沐雨明显调侃的话，谢家大丫头竟然听进去了，不但听进去，还惊咋咋的往家里跑，边跑边说：“娘，娘，快来看沐姐姐家的含笑，开得好盛呐，定然是佛祖赐福了。”
　　沐雨默然，自己说老天爷赐福，到谢家大丫头嘴里，就成佛祖赐福了，这谣言的变异程度原来竟是如此之夸张。
　　到了傍晚，沐雨一语成谶，村里老少都道她家有佛祖赐下的福气，本来奄奄一息的花草个个变得精神百倍不说，那个烧到恐怖的丫头竟然三服药下肚后奇迹般的退烧了。更让沐雨哭笑不得的是，到了传说中的后来，小丫头变成含笑花神下凡，落到沐家是为渡劫，沐雨伸手相助帮小丫头过了劫难，所以含笑花一夜盛放。
　　听到这传言后，沐雨强忍着笑意捶桌不已，虽然故事离奇了些，却也省了她一番解释。
　　小乞儿也因祸得福，被免了三天禁闭的惩罚，哭笑不得的被送到沐雨家里，跟她大眼对小眼。
　　沐雨瞪着小乞儿的原因是村长那句话：沐丫头啊，既然他妹妹是含笑花神降世，这小乞儿的身份就不算低了，长工一事还是算了吧，你就好好收养他们俩，日后村里会帮你解决琐事的。
　　好嘛，她这是不是请了两尊菩萨到家里？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小乞儿瞪着沐雨的原因是因为他妹妹，他不知道为何仅仅过了一夜加一天，自家那个可怜的小妹妹就变成含笑花神了，这个沐雨传这样的话出去，到底所谓何意？
　　沐雨是不知道小乞儿的想法，否则肯定直接一拳轰过去了。好心被当驴肝肺，换谁谁都忍受不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收养了这俩个小家伙，总不能还叫人家小乞儿什么的吧，所以沐雨撑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问他姓名来历等等。
　　僵了半天，小乞儿终于在沐雨忍不住发飙前开口了：“我姓钟，没名字，爹娘在世时都叫我小狗子，叫妹妹小丫头。”
　　沐雨圆了眼，咽了口口水，小狗子三字着实让她无语凝噎。
　　“既然你来我家，姓我不会让你兄妹改，名字却得重新起一个，小狗子只能当小名叫。”想了片刻，她微蹙眉头，“大名钟望字子期如何？”
　　小乞儿一脸茫然的回视，沐雨拍案定论，于是小乞儿自此开始，便有了名字：钟望钟子期。
　　给哥哥取了名字，自然不能忘了妹妹。姑娘的名字倒没有那么多讲究，沐雨直接给小丫头取名钟玉雅，小名芽儿。
　　知道这俩孩子苦命出生，也不指望他们能识字。沐雨第二日就去央了村里曹木匠，定做了个一米长半米宽的沙盘。
　　这沙盘可不是用来行军布阵的，而是专让子期学写字的工具。虽然沐雨不缺买纸的钱，但那一文钱一张的纸用来给子期练字还是会让她心痛的。
　　“你就先用沙盘学写字吧，等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读书了，我就去给你买纸墨笔砚让你练习。”
　　折了树枝，沐雨在沙盘左边写下子期的名字，然后命他老老实实坐在屋外窗沿边练习，她则在屋里炕上守着芽儿做针线，还能隔着窗指点子期。
　　没学过拿笔写字的子期第一次描自己的名字，弯弯扭扭如蚯蚓滚沙，别说成型了，就是道士画符都比他的字好看。
　　沐雨教导之余也不忘随口打击他几句，心中怨念随着子期眉间的坚韧渐渐淡去，到了最后，当夜幕降临之前，子期终于能勉勉强强写出自己的名字后，沐雨欣慰的笑了，那种成就感让她异常的满足。
　　“哥哥，哥哥。”躺了两天两夜的芽儿自晕睡中醒来，小手无力的在空中划拉了几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却仍是有些涣散。
　　“芽儿，哥哥在这里。你好点了吗？”趴在炕边，子期怜爱的摸摸妹妹尖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而后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了妹妹的手。
　　“哥哥，我全身都痛，肚肚也饿。”芽儿带着哭意的糯糯童音传到端着餐盘进屋的沐雨耳中时，沐雨那泛滥的母爱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子期，你小心点把芽儿扶起来坐好，我熬了些清粥，先喂她吃一些，待会儿才好吃药。”
　　拿勺子碰唇，试试温度刚好，沐雨小勺小勺的喂芽儿喝粥。粥是用精白米熬的，很稠。芽儿迷迷糊糊的吞了两口，眼神逐渐清晰。
　　“哥哥，这是哪里？”芽儿看着一脸温柔笑意的沐雨，紧张的抓紧了单臂搂着自己的哥哥，小小的心中有着惶恐。
　　“乖别怕，这是沐姐姐。姐姐救了你，还，还收留了我们。”子期瘦成鸡爪子的手轻柔的抚过妹妹的头，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沐雨的确是难得的好心人。
　　“沐姐姐？”芽儿瘦得惊人的小脸上那双灵动的眸定定的看了沐雨一眼，而后倾身向前抱住沐雨，“谢谢木姐姐救了芽儿。”语毕还将自个儿干得脱皮的唇在沐雨脸上轻轻挨了下。
　　就这轻得如羽毛扫过的一个亲吻，让沐雨在往后数十年里笑叹自己怎么就被芽儿如此轻易给收买了。
　　喂了芽儿吃完小半碗粥，沐雨让她继续躺着。毕竟小丫头的肠胃空了良久，就算米粥滋滑也不能一次吃到胀的，那样对芽儿本就虚弱的胃更加不好。
　　收了碗筷，沐雨和子期围着芽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村长家隔壁的小牛跑了过来敲门。
　　“沐姐姐，镇里有公文下来，说让咱们村里交十盆花卉过去。村长说让你准备一下，选盆好点的含笑明儿一早送过去。”
　　沐雨笑着应下，抓了两颗糖塞到小牛手里。那糖本是给芽儿备着的，因为药苦，她胃又不好，怕她难受得吐，才专门央人买了些糖块儿回来备着。
　　村里的孩子虽说衣食无忧，但想吃个糖啊饼子的也不是易事。沐雨一向大方，有了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塞给这些馋孩子，所以村里的孩童们基本没有不喜欢她的。
　　通知来得晚了些，只能打灯熬夜干活了。
　　沐雨在后院翻出来一个青瓷的花盆，铲了些肥土进去，然后在花田里挑选半天，选定一株植株较矮，但株型好看，花也开得不错的含笑移栽进盆。再用花田里的土将根须压紧，浇了些水上去，拖到屋檐下靠墙摆着。等明天大早还得请隔壁谢大哥帮忙送到村长那里去呢。
　　忙完活计听到远远传来的更声，竟然这么快都要三更天了。沐雨回屋一瞧，子期和芽儿抱在一起蜷在炕上睡得正香。
　　扯了被子给两孩子盖上，她也没去隔壁屋，直接在另一头倒头就睡。芽儿的病还没好全，夜里还得警醒点看着，她怕自己去了另一屋睡迷了，两孩子找不到她会怕。
　　天亮的时候沐雨没能及时醒来，这两天白天晚上都在照看芽儿，实在太累。等她惊醒时，堂屋里传来声音，是子期和隔壁谢家小子在说话。
　　“沐姐姐这两天没休息好，送花的事我去吧。谢哥儿，能借下你家的推车吗？”子期左手臂受伤不能抱抬重物，那花盆一只手又搬不动，他瞧见隔壁家院子里停着辆独轮推车，想着能借用的话或许他可以帮着做点事。
　　沐雨探了探芽儿额头，温度全退了，除了脸色因营养不良而苍白外，其他没啥不妥之处。赶紧穿了衣服挽了头发，脸盆里有子期一早提来的水，绞了帕子擦了脸，沐雨顾不得涂脂抹粉，赶紧推了门出去。
　　“子期，我来做就好，你在家守着芽儿。”
　　说完却见谢家小子面红耳赤的跳到一旁，贴着门站得笔直。
　　“怎么了？”沐雨朝子期投去询问的眼神，刚好看到子期背后被划得乱糟糟的沙盘，心中顿时了然。“哦，你们俩玩吧。把这沙盘抬到外间去，免得沙子不慎掉屋里不好打扫。”
　　安抚的朝谢家小子笑笑，沐雨转身去了屋后花田。
　　昨晚淋了水，是第一缸里的水，这含笑竟然又齐刷刷冒出十来个花骨朵，加上开繁了的，半掩微露的，竟是满枝都暗香缭绕。更有两只斑斓蝴蝶停留其上，舍不得离去。
　　“沐姐姐，沐姐姐，我和谢哥儿帮你搬吧。”小三子不知打何时也跑了过来，屁股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皮小子俏丫头。“沐姐姐，你放着我们来。”
　　小三子和谢家小子两人轻轻松松的抬起花盆往外走，那辆独轮车也早推来放前院了。
　　沐雨似笑非笑的挑起嘴角，看着这两个无事献殷勤的半大小子。
　　“行，说罢，你们想让姐姐帮你们什么忙？”话音一落，就看到那两个脸皮特厚的小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沐雨忍不住噗嗤一笑。
　　“沐姐姐，沐姐姐，我知道哥哥和小三哥哥想干啥。”谢家三丫头拽了拽沐雨衣袖，眉眼弯弯，“他们两个羡慕子期哥哥有个好听的名字，还会写自己的姓名，所以想央着沐姐姐也教教他们呢。”
　　被妹子道破了心思，谢家小子虚张声势的吓唬自家妹子，却愣是不敢抬头看沐雨。
　　这时代，一般人家根本不可能给孩子请西席，连上私塾的都少。昂贵的束脩是一方面，另外就是大家都清楚，科举之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与其浪费十年二十年去博个虚幻的东西，还不如实实在在的下田干活。当然，某些打小就表现出特别天赋的孩子除外。
　　沐雨从现代过去的，深知教育的重要性，不指望孩子们能博得什么功名，至少谈吐有据能看懂契约协议什么的，也能减少被人坑骗算计的可能。
　　跟着小三子他们去了村长家，村长和几位宗老都在，他们面前摆了十来盆各种花卉，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是姹紫嫣红。
　　“沐雨来了？”村长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让小三把花放到那些花卉中间。
　　含笑的花本就不是以艳丽闻名，初一看时，有些不起眼，可瞧着瞧着，竟有种别样的韵味出来。加之无法掩盖的悠淡绵长的清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盆花深深吸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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