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踢草》炼意

3、家里添丁了

　　时不过二更出头，沐雨屋里坐满了人，隔壁谢家两口子，村长夫妇，宗族长老三位太爷，还有跟沐雨相熟的两三个小媳妇。
　　女眷挤在内屋，大老爷们在堂屋里大马金刀的坐着。他们跟前，堂屋中间，一个半大小子吊着手臂跪在那里。
　　“这不是村东口破庙里那个小乞儿吗？”谢家男人常往那边走，瞧见这小子就觉眼熟，仔细看了，果然是那个带着个毛丫头的小子。
　　“小子，你竟然敢潜进村子里偷东西，没把你打死算你命大。对了，你身边那个毛丫头呢？莫不是去别人家偷东西了？”村长拿着旱烟枪杆敲了敲小乞儿的头，眼睛一瞪，煞是吓人。
　　小乞儿不说话，虽手臂疼得钻心，可硬是咬紧牙关强忍着。
　　“呵呵，还有两分骨气呐。”村长吸了口烟，慢悠悠道，“栓子，去破庙瞧瞧那毛丫头在不在，要在的话，一块带来。”
　　门口候着的一个后生应了声，转身跑出去。过不多时，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个布团，只是脏得让人犯恶心。
　　“村长，这小毛丫头好像病得厉害。”后生跑进屋，把手里布团放到地上，脏兮兮的内里露出个烧得通红的小脸蛋来。
　　“你们不准动我妹子。”一直沉默不言的小乞儿在看到藏得好好妹子被拎了过来，跟个小牦牛似的撞开那后生，左手手臂虽不能动弹，却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和细得皮包骨的右手臂将妹子揽如怀，紧紧抱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偷东西被打是我运气不好，跟我妹子无关。”
　　“哟？运气不好？”宗族大长老那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子吧唧着开了口，看上去昏黄的老眼中这会儿精光十足。“三儿啊，将这小子押到族长家柴房关着，等天一亮，送镇上衙门里去。”
　　地上扑着的小子身体明显一抖，牙关紧咬，竟能瞧见丝丝血迹。
　　沐雨在里屋，撩开门帘缝窥着外间，在那团破布被抱来时，就有种突然上涌的心疼袭上。这土陶村虽是个小村子，可一来靠近京城，二来家家都以种花为生，比起大多数地方，日子要好过得多，就是最穷的，也不会说吃不上饭。
　　沐雨抿了下唇，眼睛在小乞儿和破布团上来回扫视，片刻，下了决定。
　　“婶子，沐雨想求您件事儿。”拉了拉正坐在炕上跟谢家娘子唠嗑的村长夫人，沐雨端着笑凑近，“婶子，您也知道沐雨因无后才被休的。我瞧见那个小家伙还不错，虽然一时鬼迷心窍走了邪路，却也不是刻意为之，想来是为了给他妹子瞧病或填肚。沐雨想了想，终归这事儿因我而起，与其将之送官，不如请村长和三位宗族长老做个保人，让这小子与我签了十年长契，一则我本身一个女人家，做体力活终究有些为难，二则养了他们兄妹，也多少做个伴。他们年纪小，与我处一起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婶子您看这可使得？”
　　村长夫人和谢家婶子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谢家婶子是个爽快人，平日也跟沐雨来往甚密，知道她心肠好，这会儿断然是听到男人们说要将那小子送官，才生了恻隐之心。不过想来也对，家里多个男人也应该，虽然这小子年纪小了些，不过看上去也是个能吃苦的人。种花不比种粮，劳力不需费那么多，却是要细心耐性好，这小子丫头培养一下，或也真能帮沐雨分担一些活计。
　　“她婶子，沐雨说的也不错，这孩子还小，想来是一时想岔了才干出这事儿，加上他那小妹妹病得不轻，若是真把他送官了，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作孽么。”
　　村长夫人信佛，一听这话心里一凛，当下直点头。
　　“那行，我这就去跟老头子说说去。沐雨啊，你要真想收留他们，就得给那小子丫头看病买药，这钱可不是小数啊。”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沐雨，这笔费用肯定不可能旁人帮着出的，只能让沐雨一人担了。
　　“婶子放心，这看病买药的钱沐雨倒还能支付。”赶紧谢了村长夫人，沐雨央着林家媳妇帮忙一起去弄饭烧水，等事情决定下来，这都是马上要用的。
　　等粥熬好，水烧热，沐雨被谢家婶子唤到堂屋。
　　“沐雨丫头，你婶子刚都给我们说了，你可确定要这样？”村长慈眉善目的看着沐雨，若非沐雨是成过亲的人，他都想将她说给自家大儿子了。
　　“村长，诸位族老，沐雨确实想收留他们俩个，只是不知他们的意思。”沐雨偏头瞧了眼那半大小子，看到那家伙小脸还一脸的愤慨呢。
　　“哼，留下来签个十年长契还能救他妹子，若是送了官府，只怕出来……呵呵。”三长老是个火炮脾气，当下大眼一瞪，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沐雨微笑，来到小乞儿身边蹲下，拨开破布团捱了下小丫头的额头，脸色顿变：“呀，好烫。”继而转头看向小乞儿，“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小乞儿看了她一眼，半响道：“从前天晚上开始的，昨儿一天水都没能喝进去，今日温度愈发高了，又嚷着饿，所以……”乞儿低下头，眼眶泛红。
　　沐雨这颗母性之心顿时熊熊燃烧，也不管其他了，从小乞儿怀里挖出小丫头，瞧见仅有两三片破布遮身，立马跟着红了眼。
　　“等不得了，我先去用水给她擦下身子。谢家叔叔，能问你要点烈酒么？”
　　谢家男人一听连连点头，让自家趴在外面围观的小崽子赶紧取酒去。
　　“这好歹也是条命，三儿，赶紧去镇上请大夫过来，赶我家的牛车去。”
　　村长大人也发话了，之前他们不过以为这小丫头是饿着了，没想情况这么严重。平素大家也都信佛，慈悲之心虽不泛滥却也不缺乏。
　　里屋的女眷们也顾不得避嫌，提水的提水，找衣服的找衣服，三五个人全数围着小丫头转，倒把小乞儿忘在一旁了。
　　“好了，既然事情源自于此，这次就算了。不过就算沐雨丫头要买下这孩子做长工，却也不能不罚他，这样吧，木头，你先帮他看看手臂，包扎好了，让他吃点东西，然后送到柴房关上三天以儆效尤。”
　　这其实也都不算罚了，至少还让他填饱肚子，小乞儿想去看看妹子，可转念却又打消了这念头，干干脆脆的跟着木头去了柴房。
　　大夫来的时候，已经三更将尽。这期间沐雨用软和的棉布蘸了烈酒不停的给毛丫头擦手心脚心手腕脖颈，额头上也用冷水镇了帕子降温。
　　“这孩子是饿得太久，体质虚弱，加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高热不消。这里有副方子，你们赶紧让人去捡药。”老大夫眉头皱得死紧，看到病得严重的小丫头直叹气。
　　这丫头的病着实拖得久了些，现在已然伤了底子，就算这次病愈了，只怕也是个拖累。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这孩子是乞儿，虽然她家兄长与人签了十年长契能挣两分银子，可想要平平安安将她养大，却是难，难，难。
　　“大夫，这孩子可是还有什么问题？”沐雨刚松了口气，转头又看到大夫叹息着摇头，心里一紧，连声求问。
　　“若是这孩子生在富贵人家，虽身娇体柔却也能勉强长大，可现在么，唉，就算救活了她，只怕……”言下之意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
　　沐雨听完这话不急反笑，轻吁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呢，养着就养着呗，反正我瞧着丫头也顺眼，若是我有所出，孩子也该她这般大小了。”
　　村夫人和谢家婶子一听，这心里亮堂了，感情沐雨是将一腔母爱全数倾注到了这小丫头身上。说得也是，她毕竟是嫁过人的，样貌虽然清秀，却也并非绝色，就算要再嫁，只怕也只能当别人的续弦或是妾室，倒真不如打小带个孩子出来，日后年纪大了，也有个依靠。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丫头还有个哥哥，这能养得家吗？
　　两个妇人互瞄了一眼，想着等这事儿先过了，得找个机会跟沐雨说道说道。
　　三儿送大夫回去，顺便买药，其他人见没啥事儿，也都打着呵欠各回各家只留下谢家三丫头和沐雨作伴。
　　熬了药一勺一勺给小丫头灌下去，天亮时，热度总算退了一些，可脸色却更差了。沐雨明白这是病情还在反复的原因，本来早晨的体温就比下午跟晚上略低，小丫头若是今天还不完全退烧并醒过来，只怕就算吊了命，也得烧成个傻子。
　　中午饭是谢家大闺女过来帮忙做的，还熬了些清粥，想方设法的给小丫头灌了小半碗下去。毕竟这饭不吃，身体就没有抵抗力，自然病也就难愈。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别提小丫头的身体早就虚弱得不像话。
　　用过午饭，给汗得浑身湿透的小丫头换了衣衫被褥，看她稍微稳定些了，沐雨才请来帮忙的小三子给关在柴房的小乞儿送些吃的过去。
　　“小三，你去的时候跟他说，他妹妹稍微好点了，让他别着急，等三天完了，就可以守着他妹妹。”怕那个小乞儿担心之余又做傻事，沐雨千叮呤万嘱咐的让小三隐瞒他妹妹的病情。
　　“沐姐姐，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小三子很机灵，不然也不会被村长派到沐雨家来帮忙。
　　果然那小乞儿听到妹妹的病情好些了，长长吐了口气，很迅速的将送去的饭菜一扫而光。
　　“我说啊，你能签给沐家姐姐做十年长工算你的福气。村里谁不知道沐家姐姐性子好人又温和，也就是她菩萨心肠，否则换谁都不会这样对待你妹妹的。”
　　小乞儿愣了愣，没有开口，只是眼中倔强之情淡了几分，隐隐还能看到些许感激。
　　“其实吧，你虽然要在沐家待上十年，可转念想想，这样比你带着妹子浪迹天涯乞讨为生要好多了吧？更何况，咱们土陶村个个都擅养花种草，你就算学上一两手，日后自己做事时，也有份底子在。”
　　小三说得漫不经心一般，实际一直注意着小乞儿的表情，见他被自己的话说动了，心里一松，反倒不再开口。这话是他爹教他说的，他爹说了，沐家姐姐人好心好，可这小乞儿一看就是个倔驴脾气，只怕不会听沐姐姐的话。但是看他如此心疼自己妹子，想来也不会是心底邪恶之人。对待这样的人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让他自己认识到什么是正确的，他才会听话才会顺从。
　　小三子的爹虽然没多大的文化，却也是土陶村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连村长有时候都会找他爹去商量事儿呢。
　　小三子家是土陶村为数不多的几户不以种花为生的人家之一，他爹曾经跟人学了门染布的手艺，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打拼过，到了中年回了家乡开了家小染坊，生意虽不说很红火，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染布高手。
　　他爹在初见沐雨的时候，就曾私下跟老婆孩子说，这女人来头不一般，就算是被休了，估计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看她说话的谈吐和气质，就非寻常人家出身。
　　小三没有他爹的精明眼里，只知道沐家姐姐会很多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手艺，听谢家三丫头说，沐家姐姐还识字。这可是不得了的能耐，他们土陶村会识字的人十个手指都用不完，所以村长和宗族长老们对沐家姐姐也相当和善。谢家三丫头说了，她过段时间想求着沐家姐姐教她写她自个儿的名字，到时候她也是认字的人了。
　　“三儿，你爹叫你回去呢。”
　　正当小三子躺在柴房门口的柴火堆上天马行空乱想的时候，他家隔壁那个还挂着两条鼻涕的混小子跑来咋呼了。
　　“我爹叫我干啥？”小三子坐直了身，快手快脚的收好小乞儿用完的碗筷，一股脑儿塞到混小子怀里，“快给沐家姐姐送回去，我去问我爹找我干啥。”
　　两小子分头跑开，小乞儿则趴在柴房门扉上朝混小子跑的地方看，眉头锁得死紧，一脸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那啥，因为要在下周完结惬意那文，所以本文只能日码2K……要不就只能隔日更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