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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子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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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后红日攀天,初冬的晨光与春夏秋一样鲜活。
尚宫局的每一天,宫女们都做着日日年年的事,图叶一早将一切安排妥当,便匆匆回屋,原想睡个回笼觉,却有人前来敲门。
“叶尚宫。”门外的宫女端着一个盛满水的金盆,小心翼翼道:“奴婢按照您的意思前去伺候国师大人,但是他不让奴婢进门……只是……要尚宫亲自送去。”
图叶长舒一口气,迈出门去,“你跟着我一起去。”
二人前后在宫道上走着,便见拐角处行来两个华贵女子,皆是肌肤胜雪,叶眉凤目,虽入冬了,却执着的穿着云纱衫,来人正是十三公主晋音与九公主晋霜。
两位公主均出自同一个皇妃,关系一向亲密,但秉性却差之千里。
姐姐晋霜是出了名的乖巧顺从,只是头脑呆板,不知变通,妹妹晋音则心高气傲,胆大妄为,四下惹事。
晋音先行靠近,望见图叶身后宫女手中的金盆,立刻对自己的宫女道:“来,把这盆海棠花水拿回我的沉香斋。”
见那宫女不知轻重真的走上来要夺,图叶立刻挑起眉峰,“你敢。”
那宫女心有余悸的僵在原地,晋音抬手一掌扇出去,打的她鼻子里流血,“没用的东西。”
她又端了端身子,冷道:“叶尚宫,我正要追究,你们尚宫局是如何办事的,为何我沉香斋用的是次品花煮出的绾面水?”
“有什么问题吗?”图叶将那无辜宫女扶到自己身后,“花与人似,什么样的人自然配什么样的花。”
“混账,你什么意思?”晋音最是受不得激,即刻就要教训她,晋霜连忙扯住她,“妹妹!别,别惹事。”
“姐姐!就是有你这样的软弱性子,宫里才有这等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小人得志!”晋音一把抢下金盆,泼在图叶胸口,“你不过受宠两年,就不分主次,不论贵贱!别太得意,往后还不知道你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你记住,我终有一日要让你吃点苦头!”
晋霜吓得猛然拉回晋音,上前替图叶擦拭衣襟,小声的垂着头道歉,“叶尚宫,千万别计较,请您……别与父皇提起,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请?公主拿什么请?”图叶面色铁青,抬臂将她推开,“左右,也要看下官心情了。”
她抬腿要走,忽有清风携着香气来,一人抬手将她拦下。
看清来人后,晋音晋霜脸色大变,为方才的事态而尴尬。
二人深深一行礼,挤出笑容,“见过国师大人。”
温热玉扇轻轻一摆,有意无意的轻敲在图叶肩上。
国师大人洒脱一笑,似乎对方才的争执全然不知,只问图叶,“等叶尚宫半晌了,怎么洗漱水还没送来?”
“不太巧。”图叶咧嘴一笑,瞟了眼被晋音丢在脚边的金盆,“现在全在我身上了。”
“嗯?”他装出才察觉的模样,眉梢轻挑了一下。
晋音微微咽喉,转身就要告退,却听国师叫住她,“今日雨后东方出长虹,十三公主可愿随在下前去一观?”
他风流而不羁,眉眼中春波微漾,挑的少女一颗芳心蠢蠢。
晋音一时着魔似的,长袖遮唇飞快的点了点头。
国师大人摆扇告别,“那么雨后皇城东门见,不见不散。”
他今日穿着一身浅桃花的深衣,明明是那么娇柔的颜色,偏被他穿出倜傥模样,也是奇怪。
图叶联想起连日来夜中的那个邪梦,即刻僵直背脊,退避了一步,“下官再给大人去打水。”
她领着宫女要跑,却被他单手捞回来,国师撇头,示意宫女独自离开。
“还以为你多硬气,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过如此。”
关他屁事。图叶淡淡一笑,“俗话说好戏在后头,我记仇的很,忘不了。”
“嗯。”他哼了一声,“跟我来。”
二人一路到了蓬华斋,就看见那个青衣随从又踩在门槛上嗑瓜子。此人细腰白面的,明明是个男人,却有一种泼皮小媳妇的气韵。
“柏南,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嗑出去嗑。”国师云袖一抚,瓜果壳就浮在空中,像蚊蝇一般朝那男子脸上扑去,他吓的蹿下地,钻到木柜后面尖叫。
“大人饶命,上面都是口水!”
“自己都嫌自己,别人能你嫌你吗?”他教训了一句,坐到桌边,叩了叩桌面,提醒图叶收回目光,“叶尚宫,帝君既是让你来指点一二,蓬华斋也当你来打理,我的规矩不多,只是不喜脏污,一点都不能有。”他指着一旁半人高的衣物,“劳烦您清洗则个。”
啊?
图叶面色微微一沉,“国师大人找不痛快?”
“仇你可以记着。”他讥笑了一声,“但你那点凡人小伎俩,恐怕拿不住我。”他突然走近,捏住她的下巴,像是握着一副面具细细端详,看了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细看之下,你的姿色也不怎么样嘛。”
“没能入大人的法眼,真是太好了。”
他笑,“大人来此之前,听闻翱国帝君最喜欢的是一个女官,还以为是怎样的闭月羞花,没想到竟毫无倾城之色,所以,帝君求什么?”
图叶微微一笑,“关你屁事。”她推开他的手,正要走,颈脖上却被什么缠住,凉丝丝的,她警惕的一抓,却发现是那串帝君赐给他的血珠。
“你那些伤疤太吓人了,大人我胆小,看不得。”他用扇尾轻轻一挑,挑起她的头发“戴上遮着点,别叫大人看着心烦。”
流金的屋檐落下断断续续的残雨,他靠的很近,薄唇间有淡淡茶香。
“提醒一下大人,十三公主可是个撒泼闹狠的角色,你不早点赴约,恐怕也要遭她的打骂。”
本来就没想赴约,国师哈哈一笑,眨了眨眼,“我管她的,先去睡上个回笼觉再说。”
这人的举动实属叫人摸不清,图叶正揣度着,却见他手一挥,眼看着雨要停了,乌云又来,竟又下起磅礴大雨。看来此刻的晋音定然被淋的猝不及防。
*
草木初歇,原是寂寥日子,但因为新国师的仙人身份,宫中对他十分好奇,时常议论纷纷。
图叶亦对此人身份存疑,这日与帝君打听起何处听来的这位海外仙君,帝君便道,是受梦中女仙的指点,女仙说海外东南方向千里外,有仙岛一座,上面有一个散仙,得此人而国泰民昌。但再细问此人身份,这糊涂帝君却也不甚清明,只道户部有国师所居住的仙岛的更详尽的记载。
梦境也许是假的,是巧合,反正图叶不信。
夜里万籁寂静,草木深沉,她换上轻便的夜行衣,随着晚风一路往户部去。
想查人底细,总要造访户部,奈何她与户部尚书丁康丁大人一向水火难容,不得不夜浅自查。
户部大门外正有左右四个守兵,路尽还有一队巡逻兵。
图叶从怀里取出金针在地上下了个小小的视障,令百米之内的人都看不见她。
准备妥当后,她便踮着脚在守兵面前翻入院门,此时户部内部大门是半开的,有灯火,有人正在楼中。
她迟疑了片刻,站在门外探头,便听见有人说话。
“待我正式回朝,必要掀起轩然大/波,还请诸位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我等,必定万死不辞。”
不多时,便有数人下楼来,正前方两人披着黑斗篷,后面跟着数位臣子,极赋谄媚之相的丁康也在其中。
她退了三步,心跳的飞快,像在水面飞跳的石子。
是翱国的太子晋翱,在沙北镇守两年后,终于荣归皇都。
这两年,他像是在远方销声匿迹了,没有一点消息,图叶以为重逢了了无期,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突然。
朝中的臣子多对帝君有怨,暗中都投诚了太子,指望着早日将腐朽的帝国翻过这一页,太子这一回,不知要惹出多少波澜。
她正想着,穿着黑斗篷的其中一人,突然回头,眼神凭空落在她脸上。
那是个女子,目光清澈生硬,她看的见自己?图叶往后一退,被藤蔓扳倒摔在地上。
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十分清晰。
晋翱猛然驻步,目光也随之投来,斗篷下他脸部的轮廓有些模糊,却足以激起图叶的记忆,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肩,箭伤还在隐隐作痛。
“应该是什么长虫罢了。”太子身侧的女子淡淡道,“太子爷还要去张府赴宴,快些动身吧。”
“也好。”晋翱点点头,这便与丁康先行出去。然女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图叶,丢下一个从容轻蔑的笑,便离开了。
门外安静下来,图叶松下一口气,匆忙爬上阁楼,几番找寻后终于找到了记载着国师的官册,她端在月光里仔细一看,见文简上有仙人的名:郁儒丘。
她有些忖,这名字是头一回看见,但又似曾相识。
总不该是上辈子见过。
她再往下看,名字之后竟然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录。
来头不明的国师,突然回朝的晋翱,都会是她的阻碍。
她心烦意乱着,当夜很久才入睡,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梦里,是一个俊逸少年站在宫道的那一头,他拉近了弦,用手中的箭指着她。
‘你记住,此箭一出,你我从此情断。’
不同的是,这一次太子的箭对准的是她眉心,她在梦里泻了精神,心道何必躲呢,就匆匆让一切结束好了。
她没有躲避,一如无数次梦到过的那一,中了箭跌入身后无底的黑洞。
但这一回,当她在坠落时,看见郁儒丘站在黑洞的边沿,望着她笑。那笑眼粲然,简直是梦中惊鸿。
‘你瞧好了,这一次我会抓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