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沧海桑田芙蓉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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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一 唐宫梦
挑染的发恢复乌黑，长至曳地。熟悉的力量流泻进咏倩的身体，那是赫尔拉娜的回归。
即便神已经不被信仰，也不是随便谁可以取代。
于是那一丛紫水晶，最终粉碎了她的梦，佛萝娜的爱。
一地的水晶碎片，每一片都闪烁着绚丽的光芒。然而，它们再也无法拼凑成原来模样。
命运，如果能再来一次的，就不是命运了。
水镜回归了，婳琤，却没有出现。
咏倩捧起及地的长发，让它们顺着指缝垂下。微凉，如水。
婳琤没有回来。那么，尚轩呢？
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咏倩感到浑身发冷。没有感觉，没有尚轩存在世间的感觉。从前，虽然他离她那么远，虽然他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冷冷旁观，但至少她能知道他在，他在世间某一个地方……
光轮，对了，尚轩给了我光轮！
咏倩取下挂在脖子上保存的光轮，依循本能施展水的力量。
黑暗从咏倩脚下展开，缓慢地铺展，将一切有形事物隐去。
混沌之中，手中光轮是唯一的光明。
熟悉的气息，却若有若无，捕捉不到曾经的日月之华。
咏倩？
她回头，淡淡的光晕，昊玥向她奔来。
你怎么会在这个空间？
昊玥看起来和远古一样。唐宫的一切，似乎是不曾发生过。
他担心地捧起咏倩的脸：
你不一样了。是婳琤…婳琤？
不。我是咏倩。
咏倩微笑，温暖得如拥抱：
昊玥，你还记得，尚轩在你觉醒时，给过你一件东西么？
有啊。你是说这个？
昊玥伸出手，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只耳环。
还记得她吗？
……
昊玥怔怔看着前方模糊的影子，宫装女子微微倾着头，额前一点菱形朱砂鲜红得刺目。
眼里不知为何涌出温热的水。影子渐渐清晰，清丽的脸那么哀伤，让昊玥不自觉地靠近。
咏倩在一边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见。
啊啊……我怎么会忘了你……我心爱的公主，李盈……
一个故事曾经被遗忘，尚轩没有将它完全抹去，于是还有复原的可能。
尚轩，你了解昊玥，他的心里必然会为过往留下痕迹，他的选择必然……不是神的永恒。
※※※
昊玥，昊玥……呜呜呜……
唔……公主，怎么了？
呜呜呜……昊玥，刚才我做了好可怕的一个梦……
我梦见你死了……
……没事了，公主，我不是在这里吗？乖，没事了……
※※※
咏倩抽身离开重新凝结的唐朝寒伶之梦。
帘幕落下，那就是别人的故事，再与前世今生无关。
光轮消失了。不过，至少，我们之中有昊玥得到了幸福。
尚轩，你还不来，还不来吗？我为你达成了你一直想做的事呐，竟然都没有奖励么？
咏倩小小的身躯在全然的黑暗冰冷里蜷作一团。
我不走！我一定要等到结局！
幕二生别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如果我们彼此伤害，不如留存一分美好记忆，让彼此的梦里，都繁花似锦。
※※※
绿树成荫，知了持续鸣叫的仲夏下午。
她趴靠在院子里，仰望蓝天里变幻的云。
婳琤，既然力量有限，就不要这样浪费啊？
呵呵……如果不能让我们开心，就是无限也没有好处。咏倩，你觉得你会爱上尚轩吗？
……还没见过，我不知道。
是啊，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千湄若是真能看见一切，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那么你的选择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尚轩真的不能改变未来，你，你要怎样？
不是我要怎样啊……
而是，我能怎么样呢？
……
※※※
在黑暗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最是真实。
我是蔚咏倩。
她轻声说。
我是婳琤。
一个不同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啊，我竟将你忘记那么久……对不起。
没关系啊，咏倩，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可是我怎么会忘了你，忘了……忘了你一直一直，在我身体里……
因为你是蔚咏倩，不是婳琤啊。婳琤不会复活，婳琤不会取代任何人，无论是李盈还是你，你们不是什么容器，你们有你们的人生。
……我知道。但是婳琤，你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我不知道。咏倩，我们都不会知道未来，不是吗？所以让我们等待，看看奇迹是不是存在。看，他正往这里来……
咏倩揉揉眼睛，慢慢站起身。
奇妙的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漆黑的空间被照亮，梦幻的光……那是……
浅紫色的发丝，然后是精致的脸庞，身躯，还是一如既往的唐装，他终于来了。
终于。
尚轩！
她哭喊着跑过去扑进尚轩怀里，不知道是因为婳琤，还是因为自己。
什么都不能思考，她的心底涌起无数感触，化作温热的泪水滴落，沿着脸颊坠下。
那个怀抱此刻就是整个世界。是的，世界。
宁可，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神。不要顾虑万物众生，不要一直看着日月星辰的轨迹，不要为我们忧心，不要独自承担一切，不要……安排我们的未来。你只要看着我就好，只要指明我的方向，只要和我行走在同一条路上……
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她只能哭泣着抱紧，抓住手中能握住的东西。
真是个……傻姑娘……
他的笑，原来是这样的。
恐怕作为咏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笑容。
在这个空间停留那么久，可是很危险的。
用力摇着头，咏倩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不在乎！
能见到你，能知道你还在，比一切都重要！
尚轩松开手，轻轻抚摸咏倩的发，沉默许久：
对不起，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
我们的一生，总是不断在告别。
生离死别，肝肠寸断，那爱恨情仇，也在一次次的别离之中反复锤炼，有些不堪时间的消磨，终成泡影，有些却反复陈酿，愈久弥香，让人甘愿一次次沉溺。
但愿沉醉不愿醒。
※※※
咏倩的眼噙着泪，面容却带着笑。
她无言可对。
再见？
还是该说好走？
或者是永别了？
这还真是个难题。
婳琤，怎么办呢？
是因为我没有成功觉醒，所以你要走？
最后选择的，似乎不是一个好话题……不过，她真的想不到还能说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开口说出离开？
生别离，看来总比死亡要美好千百倍。我们可以安慰自己说，你过得好，那就够了。
事实呢，谁知道怎样的选择才是最好？当局者迷，每每深思熟虑之后，依然是一个惨淡收场。
倒不如什么都不思考。
不。
尚轩保持一贯的微笑。
神的美丽一如既往，神的微笑更是穿越了千万年的时空再现眼前。
是啊，无论此刻他有多虚弱，他还剩多少有限的时间，他都不会显露出分毫。哈，他是最初的神，怎么可以在心爱的她面前崩溃？
给我一个笑容…我不希望最后看到的，是你的眼泪……
咏倩的问题一句一句问出口，可是她知道尚轩已经听不见了。
她只看见尚轩最后的笑，笑得……眼角划下一道痕迹。
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不敢肯定，那是眼泪。
神，怎么会流泪呢。
婳琤的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会被恶作剧的神灵捕捉而成为现实。
宁生别离，勿死相隔。
我爱你！
天旋地转间，一生无数个画面从眼前流落。
咏倩的身影刚从这个空间消失，尚轩便支持不住，趴伏倒下。
我很庆幸…你看不见这一幕……神祗的最后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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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夜沧海
这句话真是伤我的心啊……
在那一刻，尚轩觉得天地都该换个位置，自己则是处在哪里都不合适的那个。
不知该狂喜还是悲恸，这个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一只手轻搭在他的肩，眼前垂下如夜幕一般的黑发，散去的神智忽然回来了。
你……
他甚至不敢回头，怕这一刻的惊喜，会因为一个动作化为乌有。
你爱的竟不是完整的我呢。虽然那么久的时间让你孤身一个是比较勉强，可是让我当面听见，
还是会伤心的呐。
那只手略施力道将他扶起来，他的眼前蒙上了模糊的水幕。
婳琤……
极致的黑与白，极致的美丽与清澈，这是他的水神，他永恒的梦吗……
纤白的指尖捧起尚轩的脸，那坚冰似的冰寒……
你并不是觉醒？！
急切地拉过那人，手中的僵硬冰冷并非人体。
哎，你不是把咏倩送出去了么，觉醒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啊。
那这个身体……
着急担忧的眼神，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寒冷也会被驱散的。
婳琤想着，将手伸到尚轩面前动了动手指，那部分突然柔软起来。
这是我的本质，水做成的躯壳。别担心。
说着，忍不住凑近那张明白写着担忧与迷惑的脸，轻轻吻在眼睫上。
尚轩颤了颤睫毛，犹豫片刻，伸出手环抱住这个想念了很久、渴望了很久、现在才出现在眼前
的爱。
她是怎样逃脱转轮的，为什么寻觅那么久都找不到，以及他们是不是还有将来，尚轩都不想思
考——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唯一的真实，她在他怀中，还在……
他本已经化为世间尘埃，从此进入自然的轮回。
所幸她抓住了他。
从前，尚轩给了婳琤一个世界；如今，轮到婳琤带回给他，一个崭新的世界。
婳琤向着黑暗虚空伸出手，指尖的水流蔓延，原本无涯的空间绽开晶莹的花，照亮了脚下。
那是水，如神水迷宫里的迷幻之水，倒映出他们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流淌的是时间，停滞的是他们。
尚轩迷惑地遥望远处，依旧无边无际的空间，只有一道模糊的分界在那里。
婳琤迷离的声音在耳侧缓缓滑过：
我考虑了很久，从远古开始凝望着这世界的我们，如何获得永恒。
因为贪心，因为想要得到不存在的东西，转轮惩罚了我——我们依然会死，会忘记，会一遍遍重复悲剧。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们的永恒世界，依然可以凝望他们，看到他们的悲欢离合，生生死死，只是我们不再参与其中。我们从此永远停留在此刻，此地。
尚轩，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夜，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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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临时想出来的关于尚轩婳琤的结局，觉得虽然有点奇怪，但是算是硬生生掰回来的“公主和王子从此幸福生活”式结局，擦汗。后面还有一点点尾巴，关于咏倩特莱斯珊诺……于是，如果对这几只没兴趣的话基本可以算完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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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幻梦终
求婚？！
头痛……
敲敲脑门，这真是个难题。
西奈很希望自己有学过儿童心理学，虽然眼前这位气质出众容貌过人身份非同一般的贵公子实在不算一个儿童。
十九岁已经算成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将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关系，尽管去求婚吧。
果然，他只是想从别人口里听到想听的答案而已。西奈无奈地看着特莱斯飞快离开，顺带催促自己复职，觉得自己真是苦命。
特莱斯收养了珊诺，心里如风暴过后的平静。虽然很多东西不同了，但是至爱尚在，一切付出都是值得。
可是咏倩呢，咏倩可能够从失去中恢复？
仲天不知道，特莱斯更不知道。受过的伤是否痊愈，又需要多久才能忘却伤痛，他的经历不足为参考。
如今，要为如何照顾她而烦恼，为求婚是否被接受而焦虑，简直就是现世报呢。
特莱斯手牵着珊诺，仰望蓝天。爱是多么奇妙，连烦恼焦虑都让他觉得幸福，这可谓甜蜜的负担。
又是一个圣诞节，夜，雪，一起降临。
眼中无泪，心似莲华。
一切都步入正轨，时间倒转，回到了公主陵展闭幕前3天。
消失的人，就好似从未存在。那些记忆，仿佛在脑海中留下一部电影一般，不再有沉重的意义。
所有人都走出来了。
而我的世界，却不同了。
咏倩的笑容遥远而冰冷。她的心并不为谁感到悲伤，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所有的一切，只是改变了，不同了——因为她的神，不在了。
从此，她可以做个平凡的女生，真正走进这个人间。从此，她不需面对莫名的敌意，生活将恢复平静。
咏倩告诉自己，那空落的感情，只是因为婳琤的灵魂离开了自己，只是太习惯于用婳琤的眼观看这个世界，只是太依赖她的神。
可是为什么，手指间流逝的东西，她怎么都抓不住？她已经空了，呆滞地存在于一个空壳，看着旁人往来，僵硬地做出应该的反应。
这是怎么了？
她又想起从前的梦，从李盈，公主陵，婳琤，远古，特莱斯，仲天，一路回忆，仔细地温习。
我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手中多了坚硬的东西，她才反应过来：
特莱斯？珊诺？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的笑容温和，仿佛从未说出冷酷无情的言词：
来看看你啊。呃……
我没事。
将二人迎入房间，奉上茶水，咏倩摆出完美面孔：
听说你收养了珊诺，要好好照顾他哦，不然我饶不了你！
珊诺腼腆地笑了，捧着暖暖的茶杯，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特莱斯也笑，却是抿着嘴装斯文。
咏倩奇怪：
怎么了？这么拘束做什么？有话直说。
咏倩，我……代替尚轩照顾你可好？
一语既出，覆水难收。
咏倩似笑非笑抬头，瞪着特莱斯貌似镇静实则暗潮汹涌的脸。冷笑一声：
你说呢？
言毕重重放下茶杯，起身甩门而出，将两个客人晾在自己房内。
二人四目相对：
看吧，她拒绝了。
她没拒绝。
生气了，就是拒绝了。
我还可以威胁……她……
你敢吗？
……
呼呼，继续努力吧。
来到露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影。
终于，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一个小光斑之内。
如梦如幻，一场前世今生的戏，随着泪水的蒸发干涸，落幕。
百年之后，我将走往何方，神又会否在世间某个角落等我，谁能预料？
回身的她，抛却过往，将那些爱那些人那些故事留在记忆深处。人生苦短，她才度过最初的五分之一已经拥有那么多，也许将来会有更多的精彩，更多的值得认识、值得深爱的人物。
(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沧海桑田芙蓉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