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升月恒昭今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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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二赫尔拉娜
迷幻的眼眸首次出现，咏倩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紫水晶，本应落在神水迷宫里还不及收回的婳琤的——
暗叫不妙，眼睁睁地目睹炎镜“镇邪”——随着紫水晶的细微呻吟，一声轻响过后，水晶砰然碎裂。有点滴的东西流淌进来，比记忆更真实，比力量更柔软，仿佛那一瞬间漂浮在水中。
啊，原来这就是回归。
除了水镜里的，其余都在这个身体里了呢。
咏倩睁开眼，笑语嫣然。
那水晶虽然维持着形态，然，神魂已失，终撑不了多久。
达尼先生，三点二十分了。
哦，我该走了。
他回过头，客气温和，
抱歉，没有参观的古物得等改天了。
不要紧，要展一段时日呢！等会儿这边较空闲时，我换了衣服，再去拜访你和特使！
炎镜已经见过，其它，并不那么重要吧。客套的话，从来不嫌多。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最近又最远的距离，也许适合用来形容我们。
咏倩洒脱地笑，笑着送别，故人相见不相识，那么不妨当作新交。
当然，拜访阿拉伯特使的目的不会单单为了还礼，除了水镜值得一见，留恋故人的心情还是不肯散去。
关于婳琤的力量，咏倩能够继承的并非全部。水，随着时间流逝和人类信仰转移，已经将力量遗失在未知时空，剩下的不过是物质，死去的水。
尚轩炼制的水镜，被阿拉伯公主所得。水，是会死的，即使水镜也不能够如同炎镜般封存地下，必须代代相传，每一代继承者又必然会使用到它的力量。力量在散失，咏倩感觉得到，那分分秒秒的时间流淌而过，水之力也一刻不停的流泻。
所幸，最重要的能力随着灵魂传承——真实之眼——看透一切本质的水。这是她的特质，而非力量。
昊玥来到咏倩身边以后，对婳琤的力量做过一番解释。有形至水晶、水、镜子，或一切能有镜子功能的东西，无形至犀利透亮的人心……在一切能反映事、物的媒介之中自由传送力量，这就是婳琤的特质。
可见，水神并不仅仅是旁观世事（用于偷窥>_<||||），攻击虽然比不上雷与火，比之凡人还是绰绰有余。至于所谓的守护……婳琤之死，恰恰证明了神力的脆弱。神，依靠人心的信仰而存在，善变的人心，如何维持他们的神活下去？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神代已经消亡，转世的神就没必要继续承担神的职能。恐怕，也无力承担。于是，神，只是在挣扎着存在下去而已。
像人一样活一世，即使尽头一样有死亡，一样有分离，一样有无奈。
换回便装，咏倩向楼上阿拉伯古文物展区走去。
一步步接近水镜，几分雀跃，几分紧张，几分畏惧。仿佛近乡情怯。
女记者西奈从身后出声唤住咏倩。精明，敏锐，洞察力超群，言辞犀利，不留余地……如果站在旁观者角度，咏倩会十分欣赏这样的女强人。不过，她身为一个没有“超能力”的人，妄自谈论、想要揭露什么，咄咄逼人——必然会因此遭罪呢。
气氛不很愉快，咏倩烦躁起来，看看前方金光灿灿，差不多该到了。草草结束对话，咏倩踏上金阶步入华殿。
找特莱斯不难，他的出众不仅仅来自众星捧月式的排场，火焰的发色、高挑的骨架、身边的美丽公主，何况还有身为同伴必然有的那种心有灵犀……
犹豫了一下，特莱斯和阿拉伯公主在一起，而进入会场时那个无礼的墨镜男不离公主半步……果断转身，溜之大吉。虽说大庭广众那人不会随便施展异能，可她就是任性地不愿视线里有讨厌人物出现。
赫尔拉娜，我们下回见吧。
回到家，分明有些疲倦，却偏偏失眠了。
走出卧室，空荡荡的家。庭院里林木正盛。赤脚踩上柔软的草地，脚下微微有些刺痒。她坐下来，望着郁郁苍苍发呆。
还没睡吗？
转头，昊玥在走廊上看着她。长发披散，随意地垂落，轻轻随风摆动末梢。好温馨的画面！
昊玥大方地出借胸膛，心跳声声令咏倩有些郁闷——记忆，神陵，许多时刻清醒认识到的关于神的存在的一切，这个时候开始模糊。
按照婳琤的描述，我们也有做不到的事，只是相比凡人，多了一些选择，这样就被推上神的位置，其实也是可悲。婳琤是真的不在乎重生与否，她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很是简单，不甘就这样消逝，不甘顶着神的尊称却只拥有一些些回忆，她只要做一次人，好好地活一世，让死亡不再可怕，让尚轩……不孤单。是的，最终的希望，不过是他可以有人相伴，哪怕是相伴而亡……
可是希望没能实现。也许这并非什么错误，如尚轩的形容，只是神的恶作剧，但对他们而言，是绝望的起点。唐时李盈的失败，不仅仅在于与生俱来的超能力，还在她的无所选择的命运。这无法责怪任何人，唯一可以归咎的，不过命运二字。
命啊，神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何况人？
那么为何会作为人重生？
水神指尖轻点，散开的涟漪间铺展开五彩斑斓的画面。
那里有水面清浅，青莲微绽，蜻蜓舞动纤细的足，站在花瓣之尖。
那里有少女盈盈，笑语泠泠，冰凉的寒伶殿里轻纱满屋香芬四逸。
那里有亭台楼阁，廊桥水榭，每一道刻痕都带着古朴的凝重。
那里有情人双双对对，抬头是星空无际，低头是脉脉流水。
在人世间相恋，在人世间相伴，在人世间死亡。
这就是为人的意义。
李盈，只错过了相伴，太早遭遇了死亡。
咏倩埋头在昊玥怀里，想了很多。最后——
偶尔，撒撒娇也不错：
我一直在想，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们会喜欢我呢？
我以前，真的那么好吗？
我追不上你们，对以前的事一点也没有记忆。
完全没有彻骨的感觉，只是间接地知道，我要快点觉醒……
昊玥，如果……
如果我不是我，婳琤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你们，还会喜欢我么？
没有如果，所以咏倩不会问最后一个问题。明知无解的问题，不如不问。
昊玥的答案模糊而让人安心。
虽然我希望你快觉醒，恢复远古时的样子，但，你现在这样子也很好。
真的？
嗯！
不管前世如何，现在才是最真实、最重要的，因为——
现在会影响将来的一切，而前世则和过去一样，不会改变也不会回来！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现在，好吗？
嗯！
语言，缺乏约束心的力量。
即使一再用理智与言语劝诫，自律，怨还是在缓慢滋生。
尚轩，你如此冷淡，如此冷漠，就因为我不是婳琤！
不曾有过温柔的轻拥，不曾轻柔耳语，从今生的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用那种陌生人的冷淡眼神，远远看着我。空茫的如音乐的嗓音，冷冰冰地诉说，冷眼旁观……甚至见死不救！
尚轩，你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理智明白，感情却不放开。泪水，便是不成熟的明证——无论继承了什么，蔚咏倩，还是十九岁的少女，做不到神的空灵、做不到冷眼看穿！
一夜整理心情，算是回到那个开朗的咏倩。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又是一个“惊喜”炸的她哭笑不得：
东方浪漫恋情！
不过是那日公主陵文物展，在炎镜前发生的小小意外，经过摄影师的巧妙取角和西奈那死女人的胡编乱造，还真是够劲爆的绯闻～唉唉，人长得稍微过得去那么一些些，还是挺困扰的……
心理调节失败——
你个低级烂记者，亏我还欣赏你的敏锐眼光，竟然写出这种低级报道来！是可忍孰不可忍？非把你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抓住趁机无理取闹的爵文一顿好打，当作拿着西奈出气。看来最近心理不平衡，需要多多发泄缓解压力～
拍拍手，整理仪容，如果不是地上哀嚎的爵文，谁看得出，此少女就是刚才那位暴力女！
出门后，咏倩边走边考虑特莱斯的反应。这回的绯闻，对他影响应该不会很大吧？毕竟是小儿科的把戏，相信以他的外表和财力、地位，绯闻注定不少，只是这次……未婚妻在身边，也许…… 呜呜，讨厌～
忽地，面前冒出一大捧花，冰凉的湿湿的馨香无可避免地闯进鼻子。
惊讶抬头，
达尼先生……
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你家人说你到B.K.F大楼去了。于是我在这里等你～
关于今天N.T.报……
啊！？
咏倩第一反应，脸红……唉唉，多纯洁的小女孩呐，怎么有人忍心传出那种不实报道呢～
对……对不起！
我不知道……会……会这样……我…
该道歉的是我，令你困扰了，如果这种无稽报道不影响我们的友谊，请接受我的花！或者你认为……为了避免这种花边新闻，我们不该再来往？
呵呵，怎么会呢？
接下花束，咏倩心赞特莱斯会做人，一捧花就收买了自己，让原本尴尬的关系顺利转回原点，彼此间相处也更融洽。唉唉，商场上的磨练，她这样子的平凡小女生比不来。
尚轩尚轩，如果你再不出现，我若是喜欢上他，那可怎么办？
发色声音身高，没有一点相似，仅是神似……尚轩，我竟然连那一点神似都不敢放过，不想离开。尚轩，你为何还不出现……
思绪险险地下沉，却在忽然间发现——
呃，抱歉，你非常像我的……呃……一位朋友……
立即脸红耳赤，竟然不知不觉盯着特莱斯这么久，他……不会误会吧？
你真想的出神了，有那么像吗？
啊，对不起……我这样说，是否太失礼了？
不，我很荣幸！
附赠一个温和可爱的笑容。咏倩感叹于特莱斯的大方体贴，不由暂放下心事，认真和他攀谈起来。
算是大收获，特莱斯将关于水镜的资料汇集送给咏倩。
有了赫尔拉娜的资料，又被请客，咏倩一路雀跃，兴奋溢于言表。
回到家，急匆匆拖上昊玥，打算一鼓作气夜闯B.K.F大厦十二层探望一下水镜，意外地，昊玥拿出了尚轩的光轮。
尚轩要我将光轮交给你，我一直忘了这件事，现在拿去吧。
什么？！
什么也别问，因为，你想问的，也正是我迫切想知道的。
不，不。心痛依旧，似乎，从第一面真正见到尚轩，就不曾止息隐痛。什么都瞒着，什么都不说，因为身为创世者，要守护这个世界，于是尚轩总是独自面对。水神不能替你分担么，水神不够资格为你担忧么，水神……水神不同为神么？就因为最早逝去，最早离开，你就认定了水神需要保护，无力承担什么吗？太残忍，对自己如是，对别人如是。焉知他人不会为你心痛，不会因你落泪，不会替你——去死！
婳琤已经不会流泪了。
那消逝之时，水间零落的几滴，竟是她最后的泪。
咏倩梦境里的婳琤，再痛也不会哭泣。哭泣就是软弱，哭泣就失去了陪伴的资格，哭泣就无法与他并肩……
婳琤那么平静地将一切传予咏倩，平静得无泪。
很早很早以前，就忘记了怎样留下眼泪。
世上最痛苦的，是让人无泪而苦。
等一下，昊玥！今晚，我们就去看水镜！
呃嗯，虽然缺乏魄力，一番死缠烂打，昊玥经不住咏倩的胁迫……不，请求，总算答应了。
咏倩跟着昊玥在夜里穿行，心中怀着期待：尚轩，我离你又近了一步。见到你，我只是想问，你到底在乎转轮，还是水神？
如果水镜本身能够有意识，不知它会选择谁，抑或谁都不选，沉寂下去，归复自然。
彼时，婳琤也考虑过，也许世上本不需要谁来掌控天地平衡，自然，就是无需外力的平衡。
可是这无法论证，谁也不能够保证尚轩突然放手后会发生什么。
于是被人类遗忘的神依然顽强地独自支撑天地。
水镜，是尚轩铸造，传承水神之力所用。
咏倩看见水镜的刹那，一种深植灵魂的东西呼之欲出，类似遇见了从未见过面却神交已久的友。
神奇的是，水镜也像是感应到什么，从镜框涌出一股泉水，构成了水镜的镜面。
水镜传来的亲切感觉让咏倩不禁想到第一次梦见婳琤，陌颜而无惊，清冷而柔软，仿佛一个水团绵绵地撞进怀里。
这是我的！
强烈的占有感，让咏倩肯定，水镜并未另投他主。
赫尔拉娜，你也是在等待这一刻么？
虽然如此，我还不能带走你呢。
咏倩留恋地抚摸水镜外的玻璃罩子，透过晶体传来奔涌的水之力。
随着昊玥离开，眼前恍惚闪过什么，如同透过水镜看到的某个未来。待得垂目追溯，却又缥缈无踪了。
奇怪，昊玥应该能破坏所有的监视设备，那些画面……是我多心了吧。
咏倩甩甩头，忘掉不好的预知感。这夜里的一切，仿佛无声无息沉睡到她的梦里。
仿佛无声无息。
及至沸沸扬扬的关于超能力的报道来到面前，咏倩方如梦惊醒般，感觉到这世间的真实。
早在二八年华，梦与现实，就不再分明。三年来昏沉的生活，与其说是一直强打着精神持续一个美好希望，不如归属于一场自我放逐。我，就是蔚咏倩，也是婳琤，也是水神，在将自己定义为这些身份的时候，究竟是承认传承的事实，还是在拒绝曾经残酷的现实，拒绝已经死去的一个梦呢？
偶尔，泪会不自觉地流淌，是在悲哀平凡的日子一去不返么？
学不来婳琤的坚强。
蔚咏倩仍然是蔚咏倩，凡人，终也不能成为神……听着世界的声音，人的声音，自己的格格不入也不那么明显，孤独的冷也会渐渐消融，那些亲切的笑声，暖香的感觉，这样小小的幸福，竟也一夕之间，留不住了么？
然后昊玥回神陵了。
莫名地，身心都紧绷着，仿佛一口气不能吐出来，僵硬，冰冷。
也许，我们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远离了神陵，我们的最初、最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日升月恒昭今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