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事（上）》雨令

7、思离

　　平常家住在五楼，顶楼。星辰和许诺也在同一单元，四楼和三楼。书上住在另一个单元的一楼。平常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书上家的小院子。书上妈妈种了两棵葡萄树，书上爸爸搭起一个葡萄架子，夏天，书上就在葡萄架下看书。

　　初中是全市最好的初中。所谓“最好”，是指升学率最高。乍进初中，老师们就郑重声明这所学校有多一半的学生将升入一中。“一中”是重点高中。
　　年轻的语文老师第一节课时挨个问学生们的理想是什么。多是回答老师科学家之类，轮到平常，平常只答要离开这里。老师怔一下，立刻很严肃的说，要想离开这里，就得好好学习，考上一中，再考上大学，才能想去哪去哪。
　　平常点头坐下，咬住嘴唇。

　　晚上放学，先去了书上家。
　　书上问：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
　　平常答：想去一个只有树木没有人的地方。
　　书上沉默。
　　平常又说：等我读完大学，你陪我去找那个地方，那里有我们失落的翅膀。
　　书上笑起来，说：好，我们去寻找我们失落的翅膀。
　　平常说：那么我要开始努力了，要先考上一中。你说什么样的位置能确保我考上一中？
　　书上说：你的年级有一千多人，你若能在年级中保持前一百名应该就没有问题，当然最好能前五十名，就万无一失了。
　　平常咬咬嘴唇，点头：好，以后我每个星期六下午来找你。

　　平常的台灯成了长明灯。每日平常通红着双眼出门。

　　许诺见了许多次平常边骑车边睡觉的模样，于一个傍晚在楼道里堵住回家的平常。
　　“你何时想要如此拼命学习？”
　　平常盯着楼梯扶手，轻声但清晰的说：“我要考上一中。”
　　许诺问：“为什么？你爸妈要你考？”
　　平常看许诺：“那不是主要原因。我要考上一中，然后考上大学。”
　　许诺仔细看着平常沉静的脸庞，点头，侧身让开路。平常背着书包擦过许诺上楼。
　　从此，许诺的台灯也成了长明灯，每夜陪着平常的台灯。

　　平常只是个很平常的女孩，衣着言行无一惹眼。褪去小学父母买的红绿衣服后，就终年穿着黑色灰色的衣服。妈妈带着平常逛街，一片五颜六色绚丽夺目中平常眼睛也只往暗淡的颜色上瞟。不懂娱乐明星，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只和左邻右舍的同学关系良好，每日也浅笑轻闹。终于有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周末有时会聚在一起写作业聊天。
　　平常渐渐开朗。至少再无旁人说她木讷，瞪着死人样的眼睛。

　　星辰和许诺也各有各的朋友。每听到楼道里一阵凌乱脚步和压不住的喧闹，便是他们的狐朋狗友驾到。在学校里，既不是同一个班级，连点同学之间的招呼也无须虚应，多是若有似无的对视一眼就走过。
　　星辰仍是楷模，师长们赞不绝口的榜样，耳提面命的要求多向人家学习。
　　许诺收起一脸粗横，做了乖乖好孩子，令一群知根知底的大人们跌破了眼镜。大人们总是秉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观念，径自认定许诺将流落成街头小混。殊不知孩子心如净水，若非沉重的心理暗示，谁愿成为众矢之的。

　　期末考试后，平常拿着成绩单沮丧的坐在书上的小院里。
　　书上喜欢上象棋，棋瘾很大，又无人陪，多是一心二用自娱自乐。平常每次来都被强迫着与其对弈。平常也不过曾看父亲与舅舅对垒，潦草知晓“马走日象飞天炮打隔山”。两人毫无章法，步步悔棋，争执不休。终于惊动书上爸爸，抛开沉默少语的样子，作壁上观嘴里手上还指指点点。三个人好不热闹。平常才对书上爸爸有所亲近，以前的畏惧渐渐消失。
　　书上无奈说：“这不已经进入前一百名了么。怎么还不满足。”
　　平常撇撇嘴角，委屈不已：“又没进前五十。”
　　书上爸爸乐了：“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啊。差不多就成了，咱循序渐进。”
　　书上妈妈切开猕猴桃分给每人一只小勺，塞给平常一块晶莹透亮的绿色。平常只拿着不肯吃。书上用小勺舀了一下，喂到平常嘴边，平常才恨恨咬住吞下。一口一口，直到平常脸上的怨气消掉。
　　书上长出口气：“真拿你没办法。现在开心了吧？下次咱们一定会考好。来，再陪我下一盘。”
　　平常的小脸立刻又垮下，逗笑了书上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