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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闻香 ...


  •   体育课,这学期学习各种球类运动。
      令平常郁闷的体育课。平常常想,自己究竟有没有稍微突出一点的特长呢?音乐没天分,罢了;画画没水准,罢了;连个体育活动,都一无所长。哎,羞啊,平常坐在双杠上看着下面玩排球的同学自己感慨。
      “平常,快过来玩!”朱熹满头大汗,在那边喊。
      平常只是笑着挥挥手,朱熹也知道平常懒得动,转身继续玩。朱熹也是个蛮优秀的孩子,性格讨喜,走哪都是热气腾腾。自己却是懒洋洋的,没人搭理就在一边窝着,有人说话也不冷不热的。看吧,连性格都不突出。

      春天天气真好,只要没有风。
      沙尘暴从伤痕累累的内蒙草原咆哮而来,使得北京城创痍满目,再行军到这里,已只剩个尾巴。就是这个尾巴,仍会把春城无处不飞花变成无处不飞沙。但看着电视新闻里用塑料袋套在脑袋上的可怜人,平常万分庆幸可爱的首都承受了偌大的苦难,留给这个小城一点点清净。
      花都开好了。
      平常踢着腿,哼着小调,脑筋胡乱想些七七八八的。
      天空很远,零星有鸟飞过。操场里还有两个班上体育,平常眯起眼睛,那是许诺?
      一群踢球的男孩子,许诺高高大大的身影很显眼。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不若星辰般明亮,却也不像平常这般平常。
      平常仰起脸笑,空气温暖干燥,仅是这样也能让心里暖暖的,我是不是太容易满足?

      发呆中,许诺已经跑过来,窜上另一排双杠。
      平常一怔:你怎么跑过来了?四下看,自己班里的人玩成一团热闹地已经遗忘自己,许诺班的几个男生却看着两人暧昧的笑,牙齿在阳光下闪闪的。
      许诺笑嘻嘻:看你一个人孤苦零丁的,哥们当然过来陪伴一下。
      平常也笑:哪只眼睛看见我孤苦了?我的清闲都被你搅了。
      许诺伸长手臂胡乱揉一把平常的短发:小丫头要啥清闲,看你那帮同学玩的多欢?
      那边,已经由玩球转成混战了,朱熹带着一群女生追杀来捣乱的男生们。
      平常看着那群人,咧着嘴笑:果真热闹。习惯性的仰头看天,心里默念,可惜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许诺一旁也闷闷:平常,总仰着头脖子不会累?
      平常看许诺一眼,笑而不语,只是摇摇头。累啊,可是习惯了改不掉了。仰头,就变成个很舒服的姿势。看天,不看脚下,不看人。
      许诺也仰起头,看蓝的纯净的天空,余光还扫着一直微笑着的平常。只是这样,相对无言,就足够快乐,可身边这个女孩,她懂吗?
      再没言语,直到临下课集合,各回各班的队,只说“走了”,没说“再见”。

      “那是谁?”朱熹在玩闹中不忘观察一旁的平常,那个男生看起来好象认识又好象不认识平常的样子,朱熹看得很是纳闷。
      “路人甲,大概是八班的或六班的吧。”平常回答,今天心情真的不错,偷懒没被老师抓到。
      朱熹点头,从不怀疑平常的话。

      一枝桃花,插在装了水的瓶子里,摆在教室窗台上。开的灿烂,来上课的老师也都凑过去看看,默契的不问那是从哪来的。
      平常用外套裹着一路从小花园偷运到教室的。可怜的小桃树,平常摸着花瓣对小桃树道歉,一点忏悔之意都没有。
      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平常面不改色的对每个鄙视偷花行为的人实行思想改造,然后自封采花大盗,光明正大地在水瓶里换上束束鲜花。

      蔷薇开花了,簇簇拥挤。紫藤也开了,紫色蝴蝶样的花朵串串倒垂。
      平常整个中午整个中午得坐在爬满紫藤的小长廊里看书。香气阵阵,膝头的书一页未翻。
      繁忙的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在小花园边匆匆走过,还有一群一群的年轻孩子们涌簇着喧闹着跑过,紫藤是阻隔不了声音的,可长廊总是清净依旧。
      星辰,就是在平常几乎已忘却身在何处的时候出现的。坐在另一条石凳上,与平常斜斜对着,不出声,静静得欣赏花蔓。或许,还有花间人。
      艳阳,阳光在密集的紫藤花叶间执着穿过,打在两人的脸上。
      温暖,温暖,原来自己一直害怕阴凉的,一定要阳光才好,太多的阳光又承受不起,像棵小灌木,小心的伸展又小心的隐藏。平常又笑,多好的比喻,日后用在作文里。
      “笑什么?”星辰突然开口,惊得平常身子一抖,才看到这个不速之客。
      又一次闯入自己的小世界。平常垂下眼皮,掩住一丝不愉悦,重又笑盈盈看向星辰:“一年春好处啊,鸟语花香的,就想笑。”
      星辰张嘴说了什么,上课的预备铃响起,话语就被尖锐的“丁零零”湮没。
      “什么?”平常站起身,拍拍土,拿起书准备向教室走。
      “说的不是心里话。”星辰低沉重复。
      “哎呀,那是我们老师,我得比他先进教室,要不就惨了,走了,拜拜。”平常匆忙跑走。心里话?说出来自然就不算心里的了。
      星辰原地站住两分钟,也摇摇头笑笑,跑向教室。至少,有点畏缩总比太过坦然的好,不急。

      语文课老师是个快退休的金姓老头,平常叫他“金老头”,胡豆叫他“金爷”,班里人也跟着胡乱叫。
      不只他,所有的老师都有外号,或者叫代码,平常在里面功不可没。自认为文静的平常说出的话却都是扔在地上响两响的,笑不死人也会羞死人。嘴毒,是同学公认的,尽管平常自己不承认。是也,除了她自己,没人认为她如自己所说的内向。
      距离啊,不理解万岁。平常偷偷笑。
      老头是个有见地的,对□□时期尤为敏感,讲课时遇到一段八杆子够着点边儿的文字就会扯过去。平平淡淡的叙述,没有升降调,却听得人心酸。孩子们不了解那段被大人们刻意抹去的历史,老头零零碎碎得全给说出来,告诉孩子们,历史是该被完整真实记录的,不该被任意涂改删除,那是多么深刻的十年。
      下面学生小声嚷嚷:历史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老头严肃:我若教历史,也不敢这么说。你们要学会分辨台上的与台下的,人工的与天然的。端上台面上的东西只能光鲜,你们要记得;那些被打磨削刮下的废弃物,也是不能遗忘的。这是现实,你们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否则要么虚浮忘本,要么成个愤青事事看不惯。
      愤青?下面同学嗤笑,年轻的脸上写满不在乎。
      老头也自嘲得笑起来,继续讲课。
      平常听的认真,这些东西才是老头真正想教给学生的,那些古诗文翻译只是饭碗。老头满腹沧桑,说与谁人听?孩子们都还小,哪里听得进老头的圆滑世故之道。

      下课后,平常拿着课本追着老头跑到办公室。
      平常成了老头的的小朋友,时常逃掉自习课窝在老头办公室喝茶下棋,听老头絮叨叨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平常听着,有些听进去,有些走神掉。老头也不勉强,有人说,有人听,就不错,好歹是倒出来了。
      只有朱熹知道两个古怪的人的事,其他老师见到平常缺席问起,也都亏朱熹给掩护,说什么去忙哪个比赛的事了。
      老头对茶颇有研究,可惜喝到平常嘴巴里都是解渴的东西无甚大区别,老头一边惋惜自己的好茶一边泡给平常。
      胆子越来越大,平常就问老头是否有个村里的小芳姑娘。
      老头脸皮也厚,坦荡荡直道当年,我也是个年轻过一把的人,下乡劳改最艰难的时期,偷偷塞给一两根黄瓜半块干巴的黍子面饼子,就是最勇敢的爱情。你们小孩子家,哪里懂得那种情谊,时常有被抓到连累一起劳改的,自杀的哪个队里也有那么两三个。多深厚的情谊才肯为别人冒险哪。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平反了,回城了,做老师了,那个姑娘再没见过。
      不去找她?
      小孩子不懂啊,人都有劣根,好了伤疤忘了疼,纵然不忘疼也再不愿重新揭开伤疤看伤口。过去就过去了。都有老伴儿,过的挺舒坦。
      老头安详得靠在椅背上,闻茶香。
      平常捧着茶杯,手心是灼烫的温度,眼睛酸涩,这么容易为别人的事伤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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