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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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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吃早饭吧?”
方至言他妈带着笑脸儿在对面儿看着我,问得如此亲切。
我马上回过神儿来,点头说:“啊,还没吃呢。”
半小时前她叫我出来“一块儿吃个早饭”,我迷迷糊糊地心惊胆战地我就答应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还没吃。不然指不定又得被她想得我说谎话。
她点点头,还是保持着笑容:“那好。”
其实我想说,大清早的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但是鉴于现在这状况,我觉着我还是闭嘴最保险。
这女人是有品位的人,一看那动作骚包的,跟方至言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得我自愧不如。
我觉得很痛苦。平日里我吃早饭都是懵懵懂懂的,吃的时候没那么管方至言是不是看着我的,动作那叫一个自然,所以现在我就不习惯了。我觉得,要显得有品那么一点儿,就要小心着点儿。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格外思念赵伊伊。
方阿姨不开口,我就低着头喝粥。我觉得我还是很明智的,粥这东西,喝起来不需要技巧,而且不用担心被辣得甩鼻涕还猛然发现自己没带纸巾出来。
方阿姨突然就说:“你吃东西,都会有这样儿声音的?”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她:“嗯?”
她扬扬下巴,我顺着她的眼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拿在手里僵在半空中的勺子。
是了,我喝热粥的时候,都会吹好一会儿的。喝粥的时候难道不要先吹吹吗?这么烫,不怕嘴起泡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我只是吹的动作大了点儿,声音响了点儿……而已。
我把勺子放下来,还没说话呢,方阿姨又接着说了:“至言吃饭的时候特别不喜欢人家发出什么声响来,以前小芮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每回都跟我抱怨说在他跟前连筷子都要轻拿轻放。呵呵。”
她带着笑,那种怀念似的,回忆的笑。就跟想起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儿一样。脸上那表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我捏了捏勺子,又松了松。
她收回神儿来,看着我,又笑笑:“真没想到,他还没有把你教训成特别安静的样儿。”
好吧,说实话,我真有点儿火了。
我这人,有时候火上来了,反而不会像我一般的表现那样儿发飙癫狂,而是先貌似淡定地想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再做出什么事儿或者说出什么话来。
这是在我特别恼火的时候。
比如现在。
我看着手里的勺子——在我情绪不对的时候,我通常就比较倾向于盯着某一个东西看——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话:“阿姨,您要是有什么话要说,您直接说就成,您这么一层又一层的铺垫,先不说您自个儿编得累,我这听的都听得累了。您拐这么多弯,也不过就想说我跟您儿子搭不上调儿。跟您说实话,我也觉得我跟方至言搭不上调儿,可是他不在意,我也就学着不在意了。我知道这话您听着又得恼火,我说着就跟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就跟在跟您对着干似的,但是估计要是说这话的是顾芮,您得开心得说这女孩儿有性格了——哦,对了,顾芮犯不着跟您说这话,她自个儿家境也好,真对不住——但是您也别太在这些事儿费心思了,谁都是有脾气有骨头的,您老这么说,也太显得俗气了点儿。这种门户什么的屁论调——真对不住,又跟您说脏话了,冒犯了——但是我真觉得这跟我关系不大。老实说我还真没想过要跟您儿子怎么怎么样,您这话,说得早了点儿。您看,这种又俗气又场合时间都不合适的话,您这么一说,多损您气质啊对不对?”
我头一回把这么多话一次性说得这么溜。当然,前提是没有打草稿没有事先练习过。
说完了我也没走。不是说还想看她什么反应想再来一波攻击,而是我一下子松下劲儿来,一时间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或者,可以说得更好听点儿,说我处于礼貌没有先走。
虽然这听着十足的假。
她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杨小姐,您这么坦诚,那我也跟您说说实话——昨儿至言从家里跑出来,连个饭都没吃,就因为给你打了个电话听你说了几句。可是现在,我还真想不明白,你这样儿的,至言怎么就会看得上。”
然后她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就起身走了。
果然教养好,就是心里明明已经暴走了,表面上她还那么悠悠然的,跟穿了超短裙怕走光似的。
好吧,我心里很邪恶。
我坐了一会儿,撑着肚子把那碗粥喝光——就是我心里头暴走了,还是不能浪费不是。就算不是花我的钱,我还是舍不得啊。
喝光了之后我擦擦嘴,挺感谢人走之前还记得给钱没有叫我丢人,然后发了一会儿呆,打了个电话给小巴。
小巴接电话总是不快不慢,永远都是三声之后接起来:“喂?瑾,早上好。”
我敲着面前的桌子:“亲爱的,你在干吗呢。”
他声音挺清醒:“我在家,刚跑步回来。”
我大惊:“你还有闲情逸致去跑步?你今儿不上课?”
他很悠闲:“今天学校教室整修,暂时停课。瑾,你真神奇,我一有空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
我怕我要是跟他说实话,说我因为心里郁闷找他的话,他会很伤心。
所以我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盛情邀请他出来小聚小聚。
小巴很痛快:“好,你稍等。”
“让我猜猜——又是那位先生的事儿?”
小巴转头看着我。
我两手一摊:“Oui。”
他偏偏头:“天,瑾,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我竖起大拇指:“这词儿用得好。”
他笑笑:“谢谢。”
这个人,还不忘了客气。
我挽着他的手臂:“我就是郁闷。老是有这个那个的在身边儿烦,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好吧我又在说废话,也没有别人的问题了——总之你看,不是我别扭起来了,就是他那边儿蹦出个前女友了,他妈也来掺和了——不管往哪儿看,我的局势都不好。和方至言在一起开始,我就老是心神不宁的,不快活的时候总比快活的时候要多。我们老是不顺畅,老是有问题,怎么也避免不了。这样的谈恋爱根本就没法让人快乐。唉,亲爱的小巴,我觉得我要game over了。”
小巴伸过他另外一只手,在我头上摸了摸:“瑾,你不能这么想——你看,出问题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郁闷,你都不去解决。”
我气馁:“嗯,你说过,跟赵伊伊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哦,赵伊伊,你还记得吧,我跟你提过的,好,你还记得——你们俩都说,我特别没用,出事儿了就跑,就不知道去解决问题。我也知道,我想改的来着,可是每回真出什么事儿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跑。这都成条件反射了,我没法控制——”
小巴打断我——他很少打断我,他总是特别礼貌的——“瑾,你在找借口。”
我顿了一下。
小巴口气特别肯定,完全没有跟我开玩笑的意思。
我没吭声儿,听着小巴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方先生,你总会找到解决方法的,不管那个问题有多大,那件事儿有多困难。你自己不知道,其实你已经学着在解决了。你看,你跟方先生闹矛盾的时候,你开始从各个方面去想问题,然后你会试着去道歉,跟他聊天,这就是解决。只是现在的问题大了,你就又想不起应该做什么了。”
我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小巴,你可以去考心理医师执照了。”
我发誓我说得特真诚特由衷。
但是小巴觉得我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没理我,嘴唇还抿了抿——这通常是他警告我“我很严肃”的信号。
所以我闭嘴了。
小巴有点儿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瑾,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对你并不一定有帮助。你的性格天生就是这样,短时间内也不能勉强你有什么大的改变。关键是你自己处理的态度,别人,没用。”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说:“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所以现在我们玩儿去吧。”
他总算带了点儿笑容:“去哪玩?”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废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当然要去游乐场。”
小巴脸色马上变了:“我不坐过山车,我不坐摩天轮,我不坐海盗船。”
啧啧啧,那话说得顺溜的,简直叫我惊叹。
我还是笑,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嗯嗯,我们不坐那些。”
不坐过山车,不坐摩天轮,不坐海盗船。这还不好说。
但是他没说不坐跳楼机。
“瑾,我恨你。”
小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我坐在他旁边儿,这会儿已经有了点儿悔恨之心:“哎呀,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弱。”
“……”
约莫半小时前我拉着他死活要上跳楼机,他宁死不从。我好说歹说,最后使出杀手锏说上头有一个帅哥,长得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的,虽然他听不怎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但前半句还是听了去,所以在愣神儿的时候就被我拉上来了。坐下来之后他马上就觉悟了,一边儿控诉我欺骗他一边儿闹着死活要下去,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说“请坐好”,他才碍于礼貌没有再动弹,乖乖地,等死。
我咂着嘴想,整老外真是好啊真是好。他们一般没胆子在外头撒泼,还处于天生的好教养不会搞出什么叫人丢脸的事儿来。
像赵伊伊那种,就是国人之耻。所以我一直特别担心她在英国要怎么混。
所以后果就是,小巴下来半小时还是没法缓过劲儿来,那小脸儿看得我,真是心疼。
我又递了张纸巾过去:“小巴,你以前都不去游乐园坐这些的吗?”
他接过纸巾擦擦嘴,然后把纸巾叠了叠,放进旁边儿的垃圾桶:“不去。我心脏不怎么好。”
我大惊失色:“你有心脏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完了完了,我强迫一个心脏病人去坐跳楼机,引发国际争端就不说了,就是他出啥事儿了我也赔不起命啊。
他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我:“哦,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心脏承受能力不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难得地看到他脸上一抹狡黠的神色。
我顿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小巴看着我的苦瓜脸,笑着说:“嘿,我们扯平了而已。你刚刚也骗我了,你把我骗上了跳楼机。”
我白了他一眼,摊摊手:“我可没骗你。确实有一个小帅哥在上头。”
小巴坚定地摇头:“肯定没有。”
我歪着头看着他:“哟,还真有。而且那小帅哥,现在就看着你的。”
这下我明显地看到了小巴惊讶得有点儿扭曲了的脸。
我确实没骗他。打从我们下来了开始,那小帅哥就往小巴身上瞟了好几眼了,无奈小巴那会儿吐得正起劲儿,没注意到而已。我虽然注意到了,但也没好意思跟小巴说。我怕他刚受过刺激又来个兴奋的,会一下子血管爆裂气血身亡,到时候就又是一笔血债。
不过那小帅哥站在附近一直没走,眼睛依然瞟着小巴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我这人,说起来是有点儿八婆,碰到这种事儿,我是很乐意给自己好姐妹牵个红线做个小媒啥的。
小巴镇定了一会儿,然后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跟那小帅哥对视。小帅哥马上错开视线,而且隔开这么老远我都能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粉红色。
靠,太萌了。我都受不了了。
小巴转过脸来,头微微一低,就带着点儿笑了:“瑾,他很漂亮。”
我无语了一下,然后纠正他:“在咱们中国,是不拿‘漂亮’这词儿来形容男人的。即便他是那啥,即便他长得很娇羞,这词儿还是太诡异了。”
小巴看着我,然后又回过脸去,接着娇羞地笑。
我就闭嘴了。
好吧我知道,在碰上这种事儿的时候,即便是淡定的,娴静(……)的,优雅的小巴,还是会失态的。
最后小巴在依依不舍之中离开游乐园。虽然我怂恿过他去问人要手机号码,他还是没鼓得起那个勇气。
所以我就在万分遗憾中回家了。
打开门我就觉着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了。
方至言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啊。”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你上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今儿怎么样?”
好吧,我知道,就算我把小巴拖出来给我缓冲了一天,该来的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