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姬玛奴》梵天Suzy

4、第 4 章

　　这是一场众所瞩目的公开争斗，而非王轻描淡写所说的切磋表演。
　　王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他要勇士，大批为赵国和他战斗的勇士，无所谓来自何方、什么血统的勇士！他刚到九原，就直截了当地询问有没有可用之才，然后他就见到了胡人百夫长林翟。那个高大强健的青年非常符合他建立强大骑兵部队的构想，于是王直接升林翟为千夫长，用他的传奇故事来吸引包括东胡人在内的平民战士。
　　而林翟自己也多少明白王的本意：不要血腥，只要好看。他只希望那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赵奢剑术过得去。
　　两柄锋利的青铜剑相撞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响声；迅速分开又交缠在一起，速度快得周围人看不清楚。长剑格斗讲求的是快速解决对手，在夺命招式上往往会用上全身之力。林翟的臂力稍高一筹，而赵奢的反应力惊人。
　　两旁观战的人从吆喝不断到鸦雀无声。大家都是军士，在面对高强的武人时都会本能地多加注意。
　　赵奢知道自己这一场应该赢，因为他代表贵族剑士。在大体了解了对手的实力之后，他知道了破“敌”的方法。一旋身，他让出一个空挡来，就在林翟的剑直直劈空的一瞬间，将自己的剑贴住他的。
　　林翟一惊，这个年轻贵族剑术不可小窥，他正在考虑如何输得体面，却被他突然的诡异招式迷惑住：他要做什么？他一抬剑身，对方的仍然与自己的相贴。他在那双同样冷峻的眸中读到某种敌意……
　　“噌——”的一声，林翟手中的剑被挑飞。认输，林翟对这个不可轻视的对手施礼，确实是值得尊敬的武技。不过，下面这场比试……他微眯眼，接过部下恭恭敬敬递给他的长弓。

　　为了公平起见，赵奢上战车、林翟上战马。
　　同时射向固定的靶子，同时中靶心！
　　十个固定靶子之后，是各五只飞鸟、五只野兔。这个就靠经验与速度了，几乎是上一支箭刚射出、下一个目标就放开。虽然看着热闹，但对射手而言是个很大的考验。
　　林翟并非每箭都能射死猎物，但箭不虚发的能力让人心惊；而赵奢漏了一只飞鸟，虽甘拜下风，可十个飞走的目标能射死九个，也是非常高的成就了。
　　周围人一致叫好。士兵们很高兴出身微寒的林翟能给大家长脸面，完全不顾虑对手是贵族；而贵族们松了口气，果然赵奢是年轻一代贵族中少有的武士。
　　而林翟与赵奢对望时，对方眼中曾经闪过的敌意再也不见，只有相惜的友善。他大概是看错了吧？不过，这个赵奢确实不容小看！幸好他们是友军而非敌人。
　　两人互相拱礼。而这正是王最喜欢看到的。
　　给两位勇士发赏物的却是吴姬夫人。
　　林翟不是没有被她如春水般的气质所迷惑过：那份白皙、精致与高雅，确实是他生平所未见，可那是王的宠姬，任何臣民都只能俯首行礼，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子——玛奴生气勃勃的明眸比夫人的媚长细目更鲜活、更吸引人。
　　另一边的赵奢也是恭恭敬敬、无可挑剔地接下一大盒子的赏物，但他痛恨王的背信弃义——为了一个女人，要将聪明精干的大公子废掉、毁了与韩国的婚姻之好，改立她还不到十岁的儿子为继承人？！而且还在这样的场合，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收买军心，仿佛士兵们的血汗拼夺都是为了王的宠姬而奉献一般。这样的王、这样的赵国……还能雄霸各国吗？膝头触地时，他垂眸，为自己、为战士们哀伤。

　　* * *

　　玛奴戴上了丈夫为她赢得的玛瑙项链。她也必须戴。
　　不过林翟说不大满意不是王、而是王的宠姬给来奖赏两名勇士。所以她在听到几名妇人的碎语时不为所动：她们是嫉妒她和她的丈夫，是想挑拨他们。
　　而且，戴上了那项链，即使偶然碰到跟着王一起来的贵族、军官，她也不必担心会被轻薄甚至抢走。那项链很明显是王室的东西，而她丈夫的箭令人印象深刻。
　　此外，大军即将赶赴战场了……这次，是大战……

　　“夫人请代姬更衣、同车。”
　　一名很奇怪的男子，不，据说是阉人，很有礼貌地“服侍”她换上贵族女子才能穿的长裙。
　　玛奴吓坏了，直到林翟出现、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时她才明白：他被委以王左师的骑兵指挥重任，因此他的眷属必须留在邯郸附近，如果他叛逃、她将被处死，如果他立功或是阵亡、她会得到赏赐或抚恤。
　　有外人在场，他不能多说，只紧紧拥抱了她一下就放开。“王说会安排王城畿近的良田和房子，你会过上比现在好一百倍的生活。”
　　“我不想去……”她明白，大军出征，将领、军官乃至士兵的家属都是用来连坐的人质，以此逼迫他们为王师流尽鲜血。可她真的宁愿等在“家”里，等在破旧漏风的小房子里，等待他的归来。
　　“玛奴，吴姬夫人的邀请是不能拒绝的。”
　　林翟毫不顾忌地欣赏她的秀美姿容：一袭深红色及地高腰长裙，拖曳的金色锦边袖管中微露出纤长但有力的指。她不会如外表那样的的脆弱……她会很坚强……虽然她是人质，但气势上不比普通出身教养良好的贵族女子差多少。替她将一缕顽皮的发丝拢在耳后，他从未见过她在脑后梳起柔软、优雅的发髻的模样。
　　也许，她嫁给他是个错误吧……可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好了，”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男子汉必须离开家建功立业，才有全家的饱暖和安适。而你，只要把家里所有的钱物都留给她就行了。”
　　大家寻声看去，原来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赵奢大夫，听说他又被提了一级爵位，前程似锦。
　　“赵奢，我打赌你和妻子分别的时候比我更难看。”
　　“那你输定了，我离开的时候只是派人去传个消息。”赵奢得意道，然后将开始与之建立友谊的林翟撇在一边，径自转向正惶惶不安的玛奴：“来，代姬，送你件礼物。”
　　礼物？玛奴本能地回避这个男人深沉的目光，而林翟则显得很随意地替她接过来。
　　是一把短剑！
　　“这是……”掂在手中的感觉不重，剑柄是一整块玉制成的，拔出鞘后却觉得寒气逼人；剑身有着美丽的黑色菱形纹格，又薄、又轻。玛奴好奇地用头发试了下，纤细柔软的发丝竟然轻轻一碰就断！这必是铸剑名师的手笔。[1]
　　“代姬，这是王所赐予的赏物。以后，如果哪个男人对你没有礼貌，不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地位，你都可以用这把短剑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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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根据考古，先秦时用料、锻造工艺上佳的青铜剑可以埋藏千年依然锋利、有弹性，因此这里不算是胡编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