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江湖》惜君

28、第二十七章 密谋

　　雨汐斜视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尹墨晴，不明所以。
　　“有动静。”尹墨晴放下手，低低地道了一句，神色肃然起来。
　　雨汐凝视了他片刻，见他不像是在说笑，心下顿然一凛，敛起了情绪，眼眸缓动，扫过四方草木。

　　路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牡丹依旧纷繁地列于道路两旁，轻轻摇曳。在它们之后，有稀稀疏疏的草木，形成了一片并不算太繁密的林子。偶有鸟兽蝉鸣之声从里头传来，于林中回荡几番，而后消逝于天际。

　　分明是如此生气盎然的景致，却偏偏夹杂着一股极不和谐的冷然之气。而这股气息，分明是针对立于花间的两人，试图将他们裹于其中，不得逃脱。
　　多年的江湖历练让尹墨晴对危险的感知变的十分敏锐。他低头沉思着，眼睛里的光芒如风中之烛般明灭不定。而一旁的绯衣女子在他提醒之后也隐隐地嗅到了一丝肃杀之气，额前的发丝被吹散开来，露出一双乌黑凛然的眼眸。
　　“呵，”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尹墨晴忽地发出一声冷笑，“我知道你们在那里，别浪费时间了，动手吧！”
　　带着挑衅之意的话音一落，一阵凉风吹来，林木簌簌，有鸟群从林中飞腾而上，似是被惊动了一般，挥动着翅膀往远处飞去了。
　　同一瞬间，从两旁的林子里同时飞窜出两道熠熠之光，毫无偏差地往一绯一白两人身上直击而去。两人几乎同时向上跃起，避开了这两道奇光。

　　这暗算，未免也太过拙劣了。
　　两人心里都觉得奇怪，若是为了取他们性命而来，这暗杀的手法应当更高明狠毒才是，怎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避开？
　　——就在此刻，当他们的身体仍依着惯性向上腾跃时，无数暗紫色的弹丸从林中飞涌而出，划破阻挠它们前行的逆风，颗颗如星陨般以疾驰之速撞向中间的两人。那两人皆是一惊——硫液丸！那是种毒液制成的弹丸，被它擦到的皮肉接会立刻腐蚀，让人感到撕心裂肺之痛。且这种弹丸通体皆毒液，绝不能以剑斩之，否则，弹丸会散落成无数滴毒液，届时便更难躲避。
　　尹墨晴恍然——原来方才他们是故意先放出两柄飞刀，引得他们跃于半空中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身形，而后才放出这些硫液丸，叫他们避无可避么？如此说来，这暗杀之人，倒也算是心思慎密。只可惜……
　　眼看那些弹丸欺近，他如剑般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光——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他！他岂能容自己输给这几颗区区的硫液丸？紧了紧手中的剑，往前方的空气里陡然一刺，剑风豁然抖散开来，将迫近周身的弹丸震得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在微滞片刻后往四面八方洒落，坠地的同时，化为了暗色的液体，消失在地表。
　　敛回剑招的同时，尹墨晴足尖终触到了地面。同一瞬，他立刻转身看向慕容雨汐，恰好对上了她的眸子。两人在看到对方都毫发无损时，会心一笑——他和她都知道，对方都足以应付这番攻势。他们适才都只顾着自己应付那些弹丸，并非是对对方的不管不顾，而是因为彼此间的熟知和默契。
　　雨汐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尹墨晴之间竟有了这样一层若有若无的牵绊，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是有些彷徨，又似乎……有些欣喜。

　　“唰唰——”
　　此时无风，林中却突然传出一阵草叶轻动之声。尹墨晴目光一凛，看准了时机，左手一掷——剑鞘从手中呼啸而出，如疾风般极速往那声响所在之处飞去。在它消失于林中的同时，树丛间响起了一声闷哼。
　　尹墨晴勾起嘴角，露出惯有的笑谑，往那声音的来源喊道，“阁下可愿意出来见上一面了？倘若仍躲躲藏藏，下一回砸到你的，可就不是剑鞘了。”
　　雨汐向另一旁的林子里张望了几番，轻笑道，“我看，你们还是都出来吧。我身旁的这一位若是动起真格来，保不准会做出些什么。还是说，你们觉得能逃跑？”
　　两人玩笑似的语气却是在说着威迫的话语，躲在林子里的人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逐一走了出来。
　　“是你们？！”尹墨晴露出了难得的惊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一旁的慕容雨汐也同样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总共不过五个。然而这五人，皆是楚家门内的剑客。

　　尹墨晴凛凛地看着其中一个，目光冰冷寒彻，直刺人心。
　　那个人，曾经是他的下属，名唤萧凉。而今，他也算是楚家的一干门徒里地位较高的一个。
　　“竟然是你，萧凉。”沉默许久，他泠泠地吐出一句。
　　萧凉冷笑了一下，“怎么，没想到吧？”
　　“……是谁指使你？”尹墨晴眼色更冷，慢慢浮现出一丝厉色。
　　“指使？哈，哈哈，”萧凉干笑了几声，扯了扯嘴角说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杀你。”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尹墨晴。她斜眼瞥了他一眼，他依旧一副冷面。他很少，会露出这样冷然的神色，即便是她，也不由得心里有些慎。
　　“我不明白，你杀我是为何？”
　　“不明白？呵，尹墨晴，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啊。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萧凉的脸色颓然一变，眼神也狠了起来，“尹墨晴，当初我跟着你的时候，出生入死，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是一身的伤，几句无关紧要的问候。你甚至更器重当时才跟了你不久的易风，却始终不肯让我接触到楚家更深更严密的任务。甚至于，后来有一回，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少主本欲提拔我，可你，你却告诉他，我不堪重用。尹墨晴，你好……好……”说道后来，声音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却又带着几分厉气，隐隐地诉说着极度的不甘和怨恨。
　　尹墨晴的眸子沉了沉，“原来，你知道那件事。难怪后来你自请脱离我的管辖。”
　　“呵，你以为只有你才遍布耳目么？别人就全都不如你么？呵，你不愿让少主提拔我，不就是因为怕我上位后逐步取代你的地位么？像你这样的人，早该从副主的位置上退下了。”
　　“并非如此。我不让你上位，是因为你行为心绪都过于偏激。你太想要展现出你的能力了，以至于做许多事都把握不好分寸。这般冲动的性子，我怎能放心让你当大任。”
　　“如今随你怎么说都可以，哼，反正，你现在也不是副主了，你在楚家没有任何的身份地位了。即使是少主再袒护你又怎么样？夫人她绝不会答应的。你翻不了身了，哈哈，你翻不了身了。”萧凉几近疯狂地笑着，说着，在雨汐看来简直是失去了常性。雨汐不由得蹙起眉来，只觉这人当真是气度狭隘，行为失常，尹墨晴说的不错，他实在是难当大任之人。
　　“所以，你才想趁我失势的时候杀了我。即便而后少主知道了是你杀的我，也不能奈你何。因为严格意义来说，我与楚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是么？”
　　“不错，哈哈，没错！你死了，也没人管！”

　　尹墨晴看着这个近乎癫狂的人，眼瞳渐渐深了下去，犹如一潭黑色的湖泊。适才透出的历历冷意也都慢慢褪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不明的沉思。
　　雨汐静静地站在一旁，保持着沉默。她想看看，尹墨晴究竟会怎么处置萧凉。
　　“你走吧，此事我不会告诉沐阳。”尹墨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雨汐瞪大了乌眸看着他——他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
　　“你，你不杀我？……或者，你不废了我的武功？……你真的不会告诉少主？”萧凉也惊于这出人意外的结果。 “你毕竟是楚家的人，我自是不会杀你的。至于不告诉沐阳，我只是不想楚家再惹事端。说来，这也不过是你我的私人恩怨罢了。”他依旧是淡淡地诉说着，仿佛在对一个普通的朋友说话，适才萧凉对他做的那些，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你记着，如果还有下一次，”他的眼神恰合时宜的狠烈起来，手中的剑微转，“我不会再这么仁慈了。”
　　“……”萧凉只觉心里一慎，在原地怔住了许久，而后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雨汐目送着他们走远，直至消失在尽头，而后猛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尹墨晴，泠泠地问道，“你真的相信他所说么？”
　　尹墨晴一愣，怔怔地看了看雨汐，忽地就轻笑起来，一扫适才的冷冽之色，“你指的是？”
　　“自然是他所说的要杀你的原因。只是为了你过去不器重他、压抑着他的才能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说到此处，她也弯起了唇角，露出一个与他对等的笑，“你别告诉我，你没想到这一点。”她绝对不会相信，如他这般心思缜密的人，会想不到这些。
　　尹墨晴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然而眼眸却如一团迷雾。微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三个意义不明的字，“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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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败了？！”楚夫人一拍桌，满眼的不甘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蔓延至全身。
　　唐残风似是习惯了一般不以为然，平淡地又说了一遍，“失败了。”
　　楚夫人似是极为动怒，连呼吸都变得不平稳，时快时慢，“没用的东西，亏我还给了他那么好的交换条件，”忽地想到了什么，她微微宁眉，“那尹墨晴，居然没有杀了他？”
　　唐残风略一点头，面上也浮起一层疑惑之色，“这一点，我也没想透。我以为，他即便不杀了萧凉，也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岂料他竟让萧凉全身而退，甚至还保证不会将此事告知楚沐阳。”
　　“哼，说不定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残风，我最近越来越觉得，这小子留不得。他太厉害了，如今我尚且还能说上几句话，沐阳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暂且让他卸下副主的位置。可日后，难保他不会再回来……沐阳又是这般信任他……我担心……”
　　“我明白。其实此事也怪不得那萧凉，并非他无用，只是，那尹墨晴确实厉害。武功韬略，无一不精。看来，要对付他，还需从长计议。”唐残风颇为理智地分析道，“幸而，那萧凉还算有点脑子，没说出是我们指使他所为。”
　　楚夫人听着唐残风的话，心里也是千回百绕。片刻，她渐渐垂下了眼睫，遮住了历经浮世的瞳眸，华丽绰约的身姿倏然散发出一种绝然的气息。
　　“好啊，既然他这么厉害，”她再度抬眸，绝然之气散尽，徒留纯澈无杂的杀气，眼里徒留冰刀，利剑，风刃，以及所有锋芒毕露的利器，“我便亲自动手。我倒要看看，是谁，更厉害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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