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江湖》惜君

23、第二十二章 惊变

　　“夫，夫人？”所有人都被楚夫人这一声叫唤怔住了，齐齐地望向她，神情各异。她在说什么？把尹墨晴拿下？
　　在这楚家之内，除了楚沐阳，谁敢动尹墨晴半分？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娘……你这是？”楚沐阳蹙起眉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实在是不知她是何意，“墨晴他怎么了？”
　　“沐阳，你且听我说，”楚夫人说着，抬手伸出食指指向一脸无辜的尹墨晴，“他，他是影月楼的人啊！”
　　这一声落地，在场众人在同一瞬露出了同样的神情——震惊。那种从心底透出的不可置信的惊诧直往上窜，从眼里溢了出来，而后蔓布了整张脸庞。他们中的有些人怔怔地看着楚夫人，另一些人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的副主。
　　比之其他人如此激烈的反应，被指是奸细的尹墨晴却是一脸淡定，然而他的眼眸却是比往日又深了几许，仿佛被好几层暗色的迷雾笼罩着，没有人知道那迷雾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夫人这话从何而来？我在楚家这些年，虽算不上做的最好，却也自认对得起副主这个位置。况且当年，是夫人亲手选中我，将我带入楚家，怎会在此时说出我是影月楼奸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莫不是有旁人对夫人胡说了些什么？”说话的口吻极尽平和，听不出任何或惊异或畏惧的感情，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平常之事。他的目光也直迎上楚夫人的目光，两道视线于空气中汇聚，而后互相撞击，迸发出一股无声无形的强烈对侍。
　　“墨晴说的不错，娘，你是否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那种毫无根据的话怎可以轻信。”楚沐阳眉间拧的跟紧，楚夫人适才说的话对他而言当真犹如戏言一般。
　　“毫无根据？沐阳，若是毫无根据的话，娘是不会同你说这些的。”楚夫人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只觉他待自己有些不敬不信，而后又转过头来，目光扫过一众门徒剑客，却见他们个个都和楚沐阳一般，露出全然不信的神色。她甚至觉得，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就犹如在看一个——胡乱说话的疯子。
　　“哼，其实我也料到了你们会是这种反应。不信么？那我就说给你们听听。”立于大门前的绝傲女子神色愈发冷寂，一如那万年不化的冰川，锋芒四射，逼得下面人敛起适才惊诧不信的表情，转而正色，欲听夫人一道缘由。
　　“沐阳可还记得秦逸遥？”
　　“秦逸遥？自然记得。可他早已死去多时，娘此时提到他，是……”
　　“有些事，沐阳不知，娘也未曾和你提起过。其实当初，秦逸遥死前不久，曾经来找过我，同我说起过一件事。”
　　“他去找过你？……他同你说了什么事？”楚沐阳心下只觉得奇怪，究竟是何事，秦逸遥竟然跃过他，直接去找他娘亲诉说。
　　“就是他告诉我，尹墨晴可能有问题，指不定是影月楼的奸细！”
　　“是他？娘，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娘当初也不信他。毕竟墨晴在我楚家呆了这么些年，替我楚家做了不少事，仅凭他一面之词，我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确实不可信。娘，你是知道的，那秦逸遥才是影月楼的人，他入我楚家本就是要对我不利，幸而墨晴查出了他的身份，这才命易风杀了他。而秦逸遥之前去找你，只怕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信他这满口胡言，所以想试着从你着手挑拨。娘，一个奸细说的话，怎能当真！”楚沐阳竟有些按耐不住情绪，他不明白，自己的母亲怎会宁愿听信一个真正的奸细之言，而不信在他身边多年的楚家副主。可知于楚沐阳而言，除了慕容雨汐，尹墨晴便是另一个他最信任的人了。尹墨晴十二岁便入府，而后同他一起习武练剑，学得江湖之法。一路走来，从他还是个不成器的黄口小儿，到后来执掌楚家大权，直至如今，尹墨晴是唯一一个始终伴于他左右之人。
　　他甚至视他为手足。
　　所以，他又怎会相信，尹墨晴是影月楼的人这种话。
　　楚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只见他眼眸神情无一不透着坚定，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她的话。她皱皱眉，心下只道但愿在自己说完整件事后，楚沐阳能信她。
　　“沐阳说的我也都想到过。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渐渐有所猜疑。其中一事，便是我寿宴上，秦逸遥之妻来行刺。沐阳不曾觉得奇怪么？那冯若嫣明知会送命却仍来我寿宴上行刺，口口声声地说他丈夫是被冤枉的。这般决绝，不像是假装。那之后我便才又想起事前秦逸遥来找我所说的事。我开始怀疑，他所说的是真的。倘若是因为他知道了尹墨晴的事，所以尹墨晴才故意陷害他，说他是影月楼的人，将他杀死，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楚沐阳摇摇头，“冯若嫣此举不过是为了替丈夫报仇罢了。至于她所说的那些，一来可能仍是为了挑拨，二来，也可能是秦逸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瞒着她。娘又怎么能凭此断定呢？”
　　“沐阳，你怎么就……”楚夫人有些恼怒。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旦认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漠，他这个儿子却着实是个重情之人。生于这江湖，他本就没什么朋友，而尹墨晴同他这些年来的兄弟之情，又怎是如此容易碎裂的？怕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便是身为母亲的她说的话，他也是不会理睬的。
　　思及此处，楚夫人凝眉低眸，露出了难得的愁情。
　　“那今日这件事，可又怎么说呢？”唐残风不知何时站了出来，与楚夫人并肩而立，这一来便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适才在你们抵达之前，先头回来传递消息的门徒已经同我们说过了。断日崖那里果真出了事，沐阳你几乎丧命于那里啊！想想看，这风月三阁的事本就无几人知道，而今日与风玄月三阁阁主会面之事，更是尹墨晴一手安排的。能够做到事先便在那里安插好杀手对付你们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唐残风这一席话一出，连带楚沐阳在内的所有楚家之人皆是一片沉默。
　　如果说楚夫人的话只是些没有说服力的推测，那么唐残风所说的便是一语中的。这思来想去，能够做到事先在断日崖设伏的人，便只有尹墨晴了。
　　“不对，”楚沐阳忽地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沉寂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是一亮，“适才若非墨晴及时赶到救了我，我早已坠入悬崖。他若有心要杀我，何须来救我？更何况，他自十二岁便入楚家，那之后便一直跟随着我，又怎会和影月楼有关？怎么说都说不通。”
　　“说不定是他暗中勾结影月楼，收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这般忘恩负义，背叛于我楚家。”
　　“天方夜谭。”
　　……
　　大门前那母子二人的争执全全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其中也包括慕容雨汐。不得不说，她也对于眼下之事大为惊讶了一番。这江湖果真是风云变幻，命运难料。谁能想到那堂堂的楚家副主也会有这般骑虎难下的时候？如今这孰是孰非，虽仍不可定论。可有一点是肯定的——尹墨晴绝对会有麻烦。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尹墨晴，此刻，他却是长衣当风，发丝如缕，负手静静地站立着，仿佛眼前之事与他丝毫无关，万物皆空，只剩他孑然一身。然而细看他的眼睛，却会发现其目光在楚沐阳和楚夫人之间来回游移，双眼微合，一丝不明的闪光从眼缝里流露出来，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少主，夫人，可否容我一言？”淡然宁逸的一句话止住了那边的争论不休。
　　“你？你还有何话可说？”楚夫人冰冷的声音里几乎透着隐隐的杀气。她没想到楚沐阳竟然会为了尹墨晴同自己这般争论，这反而让她更担心。她的儿子太信任尹墨晴了，几乎到了执拗的地步。倘若按她的猜测，那尹墨晴十有八九是叛离了楚家，成了影月楼的人，那楚沐阳再如此下去，可不就等于将楚家拱手让人了么？

　　思及此，她咬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
　　尹墨晴，必须除去。

　　“少主，其实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尹墨晴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防腐事不关己，“断日崖之约，事前确实无几人知道。而此事却由我一手操持，如今出了事，夫人怀疑我，也是在情理之中。至于那秦逸遥的事么……空口白话，是真是假也无所得知。”
　　他清清淡淡地在那里说话，雨汐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赞成夫人的推断，将嫌疑揽上身？
　　“不过，说到底，这些全都只是推断而已，也没有确实的依据。可我确实有可疑，这点也无可厚非。依我看，不如少主暂时将我的副主身份卸下，待这些事都查清之后，再行决断，如何？”
　　众人又是一惊，觉得自己已然快跟不上这急转的情势了。
　　从他们回到楚家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瞬。然而就在夫人，少主和副主的谈话之间，尹墨晴便从一人之下的位置突然就跌倒了谷底，如今，他竟还自请辞去副主，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墨晴，你……”楚沐阳略微诧异地看着尹墨晴。他竟自己请辞，不当这副主么？转念又一想，这也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既能暂时保住他，也能将这些事的真相一一查清。毕竟，今日在断日崖那一役，确实几乎要了他的命。此事若不查清，怕是要再生事端。
　　他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娘，你意下如何？”
　　楚夫人和唐残风对视一眼，相□□了点头，答道，“也好。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便依他所言。”
　　“好，那么，”楚沐阳微微抬首，那种凌烈的不容否认的气势忽然就奔涌而出，“今日起，尹墨晴便不再是楚家的副主了。”

作者有话说

　　于是，今天会更3章=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