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步蟾

53、逃犯.遇截

　　灵儿抱着包裹侧躺在床上。她在这里的全部家当就是她自己那一套衣服，楚羽给她做的几件衣服，以及天澈送她的那一包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南寂送的玉镯子。明天，她要带着这些东西，彻底地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楚羽跟着沈落潇可以去木叶城，琴嫣和秦可遇出了宣王府，成亲了风南希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谁叫他欺负姐姐，活该！天香公主追不到沈落潇迟早会回去，即使不回去，她也该无憾了，再不用一个人坐在池边独自发愁。

　　而她，依旧要去月老祠，若还是不行。那……就天大地大任我逍遥吧。

　　皇宫，木叶城。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怎样都与我无关。顶多你们谁死谁活了，惋惜一下。是的，惋惜一下，你们只是古人，早就作古的古人，我只能为你们惋惜一下。

　　为那些百年之后终于还是要交给别人的东西，你们还争得如此死去活来，惋惜一下。

　　灵儿听着门口车马的声音，知道南希上早朝去了，迅速从床上跳起来，去找楚羽。

　　楚羽不知是早就起来了，还是一直没睡，梳妆整齐地坐在绣案前，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飞针舞线，连灵儿进来都没注意。

　　楚羽的绣面上只有简单的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男子，女子捧腹而立，男子向她伸手。

　　楚羽将绣线打上结，看了一会，脸上逐渐现出微笑。方才欠身，放下针线站起身。

　　“姐姐若是舍不得，可以带走。想绣花，在哪里都可以。”

　　楚羽笑了笑，并没说什么，转身去收拾包袱。

　　“收拾好了么？”琴嫣背着包袱进来，声音欢快愉悦。

　　“嗯，快了。”灵儿替楚羽回答。

　　琴嫣在屋里转了一圈，将楚羽的琴抱起来，“要把这个带走。”

　　刚踏出“芳草轩”就有人上来拦住，“王妃要上哪？”

　　楚羽不回答他，径直往外走。那侍卫横剑在胸，“对不起，王爷吩咐过，王妃苏小姐和灵儿，一个都不能离开。”

　　“你们王爷管得也太宽了。”灵儿不以为然。

　　“请……”

　　那侍卫话到一半，身子突然软了下去。灵儿吓得退后一步，“你……”

　　“可遇！”琴嫣已经越过那侍卫迎上去了。

　　灵儿抬头，果然是一身黑衣的秦可遇。看起来面若刀削，消瘦不少。灵儿再低头去看那侍卫，背心一枚飞镖，一镖毙命。

　　狠！

　　对不起，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是秦可遇为了救琴嫣姐姐杀的你。

　　“小羽，”可遇伸过手来拉住楚羽，“快走，那边叶心正在处理，我先进来了，一会你们跟着我出去。”

　　灵儿慌忙跟上去，隐约果然能听到暗处的厮杀声。

　　这也太奇怪了，平时看着没什么人的王府，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灵儿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王府戒备森严了，明处能看到的几个侍卫都是站岗的，而暗处那些，才是真正护卫安全的王府暗卫！

　　隐隐的血腥气随着风送来，引得胃里阵阵恶心。

　　不是说只需要带我们出去的么？

　　“呃……”前面的楚羽已经受不了那个气息，脸色变得苍白。

　　灵儿压下胃里的翻滚，伸出手去扶住楚羽。楚羽摇摇头，示意没事，却吐得更厉害了。灵儿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忽闻到一阵清香，抬头看去，果然是沈落潇。

　　“先用这个压压。”

　　沈落潇递过一个小瓷瓶，楚羽接过，打开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青梅的味道，果然好些了。跟沈落潇道了谢，把瓷瓶收在手心。

　　“沈公子，外面怎么样了？”可遇上前来询问。

　　沈落潇点点头，可遇带着琴嫣一跃出墙。沈落潇也扶着楚羽飞身过去。灵儿站在这边傻傻地瞪着他们的背影直跺脚。

　　欺负我男朋友现在不在是不是？

　　灵儿正嘟着嘴老大不乐意，墙头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未及灵儿回神，那人已经落到身边，“抓好。”

　　灵儿慌忙伸手去抓那人胳膊，随即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来，已是安全着地。

　　“谢谢。”

　　灵儿回头寻找楚羽身影，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瞪大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

　　电视里不是没有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虽然也经常很没出息地闭上眼睛，但脑海里出现那些景象时也并没觉得特别恐怖。而且看柯南长大的人，如果看到死人害怕，那真是对不起柯南里那些友情丧命的客串了。

　　灵儿不停地想着这些不恐怖，想着不能对不起柯南，想到最后，终于还是哇地一声，抱着一棵大树吐得昏天暗地。

　　其实真的不是特别恐怖，只不过几具尸体，只不过与尸体人数不相符的血迹，只不过一些血腥的气味罢了。

　　灵儿心理安慰着，好了些，壮胆回头过来，又忍不住抱着树吐了个稀里哗啦，胃里的酸水都恨不得要吐出来了。

　　鼻尖突然一阵清凉，随即一股酸酸香香的味道扑面。灵儿顾不得礼貌，伸手将那瓷瓶抢过来，凑近鼻孔贪婪地呼吸着。

　　“对不起，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灵儿眼冒金星地抬头，定了定心神，摇了摇头，惶然地看着面前的沈落潇。又忍不住深呼吸一口，他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好闻。

　　灵儿看着他洁白的衣衫，再想象着他脚下的血迹。心里突然想起在哪里书上看到的一种花，雪娇娘。那是一种传说里的花，她需要扎根血肉，由鲜血灌溉，吸人精魄，最后在修罗地狱场上开出圣洁无暇的纯白花朵，香气扑鼻，令人迷醉。花蕊入药，能医百病。

　　他可是那朵雪娇娘？那乍看美好，细看可怖的雪娇娘？

　　“没事，是我该谢谢你们。”

　　灵儿收起所有情绪，看看旁边的楚羽，脸色苍白，不比她好。倒是琴嫣，似乎浑不受影响，自若地站在可遇身边，脸上甚至洋溢着笑容。

　　灵儿眼角瞥了地上那一滩血迹，“即使不是我，你们也会救我姐姐和琴嫣姐姐的，对不对？”

　　沈落潇看着灵儿，一脸沉静。

　　“当然，风南希那个混蛋，我怎么能放心让琴嫣和小羽在这受苦！”回答的是可遇。

　　灵儿心里舒了一口气。能让心里好受一些，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管了。

　　“少主，我们赶紧离开吧。”方才带灵儿出来的那个青衣男子上前催促。

　　沈落潇点点头，扶着楚羽走在前面。

　　灵儿见前面四人一对一对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小姑娘，羡慕了？”耳边突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灵儿面一红，“谁羡慕了？”回头看去，正是刚才带她出来的男子。

　　“不羡慕还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少主……”叶心话到一半，突然觉得一阵凉飕飕，慌忙止住了话头，抬眼向沈落潇瞅去，果然看到沈落潇刚刚回过头去的后脑勺。

　　“你叫什么名字？”灵儿懒得跟他扯这些无聊的话题。

　　“在下叶心，落叶无心的叶心”叶心抱拳，一脸正经。

　　灵儿扑哧笑了，“叶心？”

　　正想说这名字女气，突然意识到有人和自己喊出了同样的名字。

　　灵儿抬头看去，果然看见风南希骑马立在前头。旁边的马背上，金冠束发，蓝衣锦服，正是天澈。

　　“在！”夜心执剑立于南希马旁。

　　灵儿这才想起，宣王府里也有一个夜心。

　　“拿下！”

　　夜心飞身一跃，灵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身边的叶心早飞身挥剑，截住了夜心。二人随即缠斗起来。

　　“沈落潇，上次皇上恩赐，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竟然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企图诱拐本王王妃和苏将军千金，如今撞在本王手里，让你插翅难飞！”

　　沈落潇向前轻轻迈出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楚羽护在身后，“沈落潇要走，何需插翅？”

　　“好大的口气！本王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走得了。来人，拿下！”

　　“慢着！”天澈举手，喝退周围蠢蠢欲动的侍卫，然后朝灵儿招手，“灵儿，过来。”

　　灵儿看看他，再看看沈落潇，知道今日计划已经败露，于是跟天澈耍起赖了，“如果我过去，你会不会放他们走？”

　　“不要企图跟本宫讨价还价！”天澈一口拒绝。

　　“就是说不管我过不过去，你都不会放过他们？”

　　天澈道，“你若过来，本宫可以考虑。”

　　“殿下，不可！放走沈落潇，无异于放虎归山。上次被他逃脱，若这次再放他走，他日若再想捉拿，就难于登天了！小王爷的命不能白丧啊。”苏将军在天澈旁边劝说。

　　“爹！”琴嫣上前两步。

　　“嫣儿。”苏将军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琴嫣，“你怎么和木叶城的这些朝廷钦犯在一起？快过来。”

　　“爹，你放他们走吧。”

　　“苏将军，琴嫣在本王府里陪王妃说话，因这几日事忙，忘了告知苏将军，还望将军海涵。”

　　苏将军哪里知晓南希那“陪王妃说话”背后的含义，只道琴嫣上次负气出走，如今回来了依旧不肯相见，得知楚羽嫁人，干脆先躲在她这里，所以一时间竟对南希歉疚相加。

　　“小女打扰王爷王妃，是小女不懂事，王爷大度。琴嫣，还不快向王爷赔礼，赶紧过来，莫再和这些贼人混在一起。”

　　灵儿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伸手轻轻拽了琴嫣衣角，拉她后退。琴嫣不理她，“爹，他们不是。”

　　“是不是不由你说了算，别任性，回来！”

　　琴嫣生气地瞪了苏将军一眼，执着可遇的手，“爹若说他们是贼人，那女儿也是贼人了。爹就将女儿一起抓起来好了！”

　　“将军，琴嫣姐在王府陪楚羽说话，耽误了回家日子，楚羽向将军谢罪。”楚羽一边说着，一边欠身向苏将军行礼。

　　苏将军也礼貌几句，唤琴嫣回去。琴嫣拉着可遇当然不肯离开。楚羽在她身边道，“琴嫣姐，看眼下情势，还是先回家好。”

　　可遇也劝琴嫣，“先随伯父回去，我回头再去找你。”

　　“不！”琴嫣不肯松手，“可遇如今也被视为朝廷钦犯，我若回去，他日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苏将军气急，“无知的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琴嫣回头，看着她爹爹，“女儿自然知道。爹若觉得为难，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苏将军气的脸色发绿，“剑鸣，去把你妹妹带回来！”

　　“是。”苏剑鸣从天澈身边跃起。可遇往前一步把琴嫣护在身后，拔剑与剑鸣相对。

　　“秦少爷，请不要为难剑鸣。”

　　“你是琴嫣兄长，可遇理应尊敬。奈何若要带走琴嫣，宁死不从。”

　　“那就休怪剑鸣剑下无情了。琴嫣，秦可遇不是我的对手，你……”

　　“废话少说，亮剑吧！”可遇挽着剑花，反手将琴嫣推向站在后面的灵儿，灵儿忙拉着琴嫣躲在沈落潇身后。

　　天澈见此，脸色登时阴沉。“灵儿！”

　　“到！”灵儿举手，从沈落潇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天澈又气又好笑，语气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快过来，刀剑无眼。”

　　灵儿看了不远处酣战的叶心与夜心一对，可遇与剑鸣一对，再看看前面的楚羽和沈落潇，最后把视线落在天澈以及天澈身后的侍卫身上。沈落潇在这几百个侍卫之中，可还能护她们周全？

　　“你若肯放他们走，我就过去。”

　　“你先过来，我可以考虑。”

　　灵儿嗤鼻，缓兵之计？

　　“你先答应了，然后放他们走了，我再跟你回去。”

　　“灵儿，本宫耐心是有限的。你以为你不过来，今天就走得了吗？”

　　“走不走得了不是你说了算的。即使最后走不了，那也是情势所逼，我没办法；可是我若过去了，那就是我自己放弃，我会后悔的。”

　　灵儿一边义正言辞地和天澈谈判，一边又回头小声对沈落潇道，“沈落潇，我可是把我和我姐姐，还有琴嫣姐姐的未来都押在你身上了。你武功高强，聪明绝顶，一定有办法帮助我们的，对不对？而且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食言而肥。”

　　灵儿权衡半天，她知道，若她留下来，以天澈对她的承诺，自然不会怪她。但错过这次机会，凭天澈的性格，等沈落潇离开京城，她可能真的会被天澈关在皇宫里，再也无法离开了。反正终究是要走，不如干脆让天澈对她死心，这样天澈心里恼她，也就不会再想她了。

　　“我只答应救你们出来，并没保证能把你们带走。”沈落潇淡笑着，低头看着灵儿。

　　“啊？”灵儿直起身子，“你……”

　　可是，“你”了半天，却在沈落潇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半句脏话发泄不出来，最后只好耷拉下头，“你说真的？”

　　沈落潇认真地点点头，“他们那边你也看见了，五百侍卫，都是京畿兵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你只告诉我这个时辰王府守卫最为松懈，可是现在……”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我……你真没办法？”

　　“至少现在没办法。”

　　灵儿仰天长叹，“那我还是跟风天澈回去吧，然后让他把姐姐送回家。琴嫣姐，我劝你也跟你爹回去，他会保护你的，风南希就不敢欺负你了，总之，保命最重要。我们现在既不能留在宣王府，也不能跟着沈落潇了。沈落潇，你们几个自己出去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么快就放弃了？”沈落潇戏谑道。灵儿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谁说我放弃了？现在情势不利于我们，当然要先保存实力，图谋下次了。像今天这样白白拼命，不是我的风格。都怪我，大家把你夸得跟神一样，结果我也以为你真的无所不能了。”

　　灵儿说着看了楚羽一眼，楚羽却盯着场外的剑鸣和可遇，一脸的担心。

　　剑鸣说得对，可遇的确不是剑鸣的对手。但是他却拼着一口气，阻着剑鸣。琴嫣见可遇遇险，一时也心神大乱。

　　“你若要和天澈回去，我不拦你，但是小羽和苏小姐却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并非无所不能，只是要助她们离开，这点本领还是有的。”

　　“那我呢？”

　　“你不想走，我当然没有能力带你走。”

　　灵儿大喜，“想走想走，我最想走了！”

　　“那就走吧。”沈落潇边说着，竟真扶着楚羽往旁边走去，脚步平稳，面容温和，浑如云端漫步一般。

　　灵儿呆呆地看着他，赫然一个激灵，陡然醒悟，转眸去看天澈，果然看到一张铁青发黑的脸，忍不住心中一颤。随即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只眼瞅着眼前的白衫，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拿下！”天澈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