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步蟾

40、人质.亲亲

　　感觉到衣袖被人拉住，天澈回头，灵儿正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

　　灵儿轻声道，“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天澈直觉道，“为什么？”

　　灵儿心下微恼，又有些羞赧，“我……腿走累了。”

　　天澈眯起眼睛，我都没累，你累什么？又看看灵儿神色，突然明白了。

　　一时心情大好，“那就歇一会再走吧。”

　　灵儿顿时笑了，“好。”指指前面一棵大树，“我们去那聊天吧。”

　　坐在枝桠上，灵儿荡着脚看着远处，黑乎乎一片，回头看斜倚在树杈上的天澈，笑眯眯道，“太子殿下，你说你半夜不回，屋顶又破了个大窟窿，被侍卫知道，会不会以为你被人绑架了？”

　　天澈斜睨着她，“本宫这可不是被绑架了？”

　　灵儿咯咯地笑，“嗯，我真该留个书，让他们拿银子来换你。”

　　天澈跳过来坐在她身边，“那你打算找他们要多少？”

　　灵儿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伸出一个指头。

　　天澈试探，“十万两？”

　　灵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就在说，“你值那么多吗？”

　　天澈脸暗了，“一万两？”

　　灵儿皱了皱眉头。

　　“你不会只想要一千两吧？”

　　灵儿哭笑不得，“一千两很少吗？”

　　天澈双手掐住她脖子，摇得跟个招财猫一样，“本宫堂堂南月国太子，身价何止千万，你竟然只要一千两……”

　　灵儿涨红了脸，咳了咳，天澈方才放开她。
　　“我有说是一千两吗？”

　　天澈眼睛一亮，又凑过来，“那是多少？”

　　灵儿依旧伸出一根手指。

　　天澈皱了皱眉，“一千万？”

　　灵儿扑哧一声笑了，绝对比哭还难看。大哥，你就这么自视甚高吗？你也知道，你身价千万，那是对你南月国来说，可不是我。

　　“一……”灵儿说着故意顿了一下，天澈凑过来，灵儿诡谲一笑，“文钱。”

　　天澈的脸立时黑了。

　　灵儿把头撇到一边去，手摸着腰间的一枚铜钱，她真的只有一文钱。风天澈，如果你真的可以一文钱买走就好了。

　　天澈原本的怨气在看到灵儿侧颈时突然消失殆尽。这丫头，怎么突然，看着有些……伤感？

　　天澈心里一柔，伸手就想把灵儿揽入怀中。灵儿却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灿烂的笑容，“风天澈。”

　　天澈的手停在半空，“嗯？”

　　灵儿舔舔舌头，又咬咬嘴唇，笑得极其诡异，脸上映着奇怪的红晕。当然，这点绯红半夜的天澈根本看不到，所以，他一时间没有明白灵儿想干什么，只是直觉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天澈大脑一轰，原本以为不会是什么好事，结果竟然……竟然……是这么天大的一个好事。

　　天澈在心理上还没从坏事过渡到好事，生理上就觉得嘴唇一凉，两片柔软的唇就贴过来了。

　　灵儿本意似乎真就是亲亲就好，所以嘴唇相碰之后，马上离开。天澈头脑一热，哪能让那美好的触觉离开，伸手按住灵儿脑勺，重新压上，唇齿相噬。

　　这样导致的结果很容易猜测，我们的天澈小朋友意乱情迷，我们的灵儿同学也逐渐忘形，忘了他们此刻身在何方了。于是，各位同学，试过坐在树枝上头晕目眩吗？结果是什么呢？我想不用我多说了。

　　首先回神的是天澈，在那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天澈第一反应先抱住了灵儿，第二反应伸手去抓树干，可惜第二反应终是慢了一点，手在树干轻轻地打了个滑——唉，没办法，看来灵儿来了古代之后，住王府闯皇宫，结识了那么多达官高人，山珍海味地吃着不由得也变胖了，天澈负重不起了——然后“咚”的一声，两人又一起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灵儿眨眨眼，看看面前的天澈，又回望刚才的树枝，一时间愣神了。

　　天澈摔得后背生疼，自然气恼，见灵儿没有起来的意思，心生恶念，一个翻身将灵儿压在下面。

　　一阵天旋地转，灵儿有些晕了，怎么回事？天澈的脸在面前放大，随即嘴唇又被含住。灵儿瞪大眼睛看着天澈，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像黑珍珠一样闪亮。天澈伸手将她眼睛合上。灵儿顺从地任天澈亲吻，一时满心甜蜜。

　　真正回过神来时，衣衫已半褪，初秋微凉的夜风刺激了灵儿。灵儿一个惊觉，推开天澈，天澈意乱情迷中哪里会想到灵儿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丝毫没防备灵儿会来这招临阵退缩。

　　灵儿跳起来，拉起衣服直跳脚，指着天澈一阵痛骂，“风天澈，你个流氓，卑鄙无耻下流！”

　　灵儿气狠狠地踹着步子大步往前走，该死的风天澈，竟然在这种地方想……想……

　　灵儿突然反应过来，她在意的到底是“想”什么呢？还是“在这种地方”？

　　灵儿抱头，啊，没脸见人了……

　　天澈无奈地看了看灵儿背影，他快被这丫头折磨疯了，回去少不了要冲凉水了。天澈心里也懊恼，自己何曾需要这么委屈。冲凉水？像他的风格吗？

　　“灵儿……”天澈讨好地追上灵儿，拉长尾音叫她。

　　灵儿没好气地收回衣袖，依旧往前走，并不理他。

　　天澈硬着头皮道，“我错了还不行么？”

　　灵儿泱着眼泪，“不行。”

　　天澈沉下脸，“当然不行，因为是你主动的。”

　　灵儿一愣，眼泪就此在眼眶打转，回想一下，眼泪反而更汹涌地刷刷掉下来。

　　天澈愣了，这不像灵儿的风格呀。难道刚才真吓坏她了？

　　天澈伸手帮她抹去眼泪，“不哭了不哭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灵儿哭得更厉害了，索性就牵着天澈的袖子，眼泪鼻涕全洒在了他的锦衣华袍之上。天澈无奈看着自己的衣袖，好像和灵儿在一起后，他的形象似乎就没怎么干净过了。不是掉地上，就是钻泥土，今天连鼻涕都沾上了。唉，克星，实在是克星。哪里蹦出来的这么个克星？

　　天澈哄小孩一般地轻拍着灵儿的背，良久，灵儿擦干眼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天澈决意要问个分明，跟在她身后，“灵儿。”

　　“嗯？”灵儿声音还是有些哑哑的。

　　“你方才……为何要亲我？”

　　灵儿头也没回，“礼节。”

　　“礼节？”

　　“嗯，在我家乡，见面和分开时，要亲对方。这是礼节。”管他哪个国家的礼节，反正和你这个古代比起来，21世纪的中国和外国都是我那个家乡。

　　天澈微微皱眉，随即眉开眼笑，“怎么有这么好的礼节，也不早些告诉我？”

　　灵儿傻眼，她还以为要多费唇舌地跟他解释这么礼节是多么的稀疏平常，不是他想象的骇人听闻。

　　“不过这礼节除了我，必须得废掉！”天澈又义正言辞地补充。

　　两人又走了一路，灵儿幽幽地问，“风天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天澈不以为然，“你有没有良心？什么叫突然？我不一直都对你这么好吗？”

　　灵儿道，“那就是现在更好了。从我这次回来，你好像……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跟我计较，也不凶我，也不说要杀我。”

　　“我以前有要杀你吗？”天澈觉得奇怪，停下脚步。他是曾经怀疑过灵儿，但是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怀疑而已，从未起意要杀她。就像初始知道她因沈落潇背叛自己，也只是想把她囚禁起来，却绝对没想杀她。

　　“有，”灵儿肯定地点头，“那日你给我军机图，说我看到了那地图，如果我不帮你就会杀我……”

　　天澈哈哈大笑，“那你也信？”

　　灵儿撇撇嘴，“还有上次你说我把军机图偷走了，你……”

　　天澈脸色变了，“我没有想杀你。灵儿，不要把我想得很残暴。就算我对别人再不好，我也不会对你不好。”

　　灵儿一愣，把视线移开，继续往前走。

　　天澈问，“灵儿，如果我要杀你，你会很难过吗？”

　　“任何人要被杀了，都会难过的。”

　　天澈看了灵儿一眼，不再问她，回头只看着前面，静静地走，“灵儿，我从来没有想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杀你。也许你这次回来我确实对你纵容了很多。那是因为，当你离开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了，我才意识到不管你和谁有什么关系，那都不重要，只有你在我身边，那才是最重要的。我说过，不管你以前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身份，从今天开始，你只是灵儿，我的灵儿。只要你不离开我，不去找沈落潇，只这两点，其他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纵容你。”

　　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心仪的男孩跟自己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情窦初开的灵儿怎么可能不感动。只可惜她早已算清和天澈之间的问题，而那些问题在根本上无法解决，所以，即使感动，也只能放在心里。

　　为什么天澈就这么执着于沈落潇呢？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么？

　　“我和沈落潇真的没什么。”

　　“我相信你。”天澈道，“可是灵儿，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要靠近他，他……真的很危险。我……你也许会觉得好笑，我堂堂一个太子，竟会靠直觉这种东西来说话。但是灵儿，就是直觉告诉我，他对你很危险。每次我听到你说他的时候，我就很害怕，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总觉得你一旦靠近他就会永远离开一样。所以灵儿，不要靠近他，不要离开我。”

　　灵儿抬头看天澈，她知道天澈对她好，知道天澈在她面前极少摆架子，可这么谦卑的话从天澈口中听到，她还是震惊。看着天澈的眼神，他是真的在害怕什么，不是掩饰。

　　灵儿极少相信玄学，但是却在电视里常看到类似于心电感应一样的东西。相爱的人之间总会存在那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难道说……

　　灵儿眼睛一亮，难怪每次靠近沈落潇时，确实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莫非她靠近沈落潇真的可能会离开？也就是说，也许她回去的关键，在沈落潇那里？是什么呢？难道沈落潇也是从现代过来的？

　　灵儿看着天澈，心里惭愧。她来之前找的就是沈落潇，在此之后，她会做的就是离开天澈。天澈的两个要求，她都做不到。

　　灵儿随意应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选妃出什么事了吗？”

　　天澈一愣，“什么？”

　　灵儿道，“你这几天……很忙。”

　　天澈这几天一直没来找过她，而且方才在“东阳宫”初见他，也是眉头不展。

　　天澈轻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小。天香离宫了。”

　　“嗯？”灵儿一惊，“公主？”

　　“嗯，又不敢大肆寻找，所以……”

　　灵儿眼睛一亮，公主离宫？嘿，还有别的选择吗？肯定是找沈落潇去了。真看不出来呀，那公主还有这个魄力，离家出走，寻情郎私奔，有魄力，我喜欢！

　　所以，就这么一瞬间，灵儿对那个天香公主原有折扣的印象一下子上升到了崇拜的境界。俗说人都会喜欢那些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的人。灵儿此刻对天香公主的喜欢，正是因为她没勇气与情郎私奔，顶多也就是私会。

　　如果沈落潇可以移情公主，那该是天底下多么美的一桩事啊！现代版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不对，比司马相如还司马相如，比卓文君还卓文君。

　　反观自己。灵儿偷偷瞅了一眼天澈，她可不敢拐着天澈私奔。

　　哎，果然是公主，比她这个平头百姓有魄力多了。

　　“到了。”灵儿听到天澈的声音，抬眼一看，宣王府静静地立在前面。

　　灵儿撇撇嘴，“你让我怎么进去？”

　　天澈反应过来，又带着灵儿往院墙走了一转，摸到“芳草轩”的方位，足下一点，飞身而起。

　　“天澈。”灵儿站在门口看着天澈的背影，天澈回过头来，灵儿轻轻挥手，“再见。”

　　天澈突然凑过来，坏坏一笑，“要亲亲吗？”

　　灵儿面上一沉，关上门。

　　天澈心情大好，她刚才叫的是“天澈”。

　　天澈抬头看着无月无星的夜幕，这个夜晚，是不是足以改变些什么呢？

　　这样的夜晚，确实足以改变些什么。

　　灵儿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伸出双手，一边看着一边。

　　“灵儿，你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能输给一个古代人呢？人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都有勇气逃出皇宫去找心上人私奔，你怎么就不能拐着王子浪迹天涯呢？”

　　“惭愧，我虽然是个现代人，可是在这里我也只是一个乞丐出身的丫头，而他可是太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灵儿，你真是太给现代人丢脸了！作为一个新兴的现代人，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差距，性别都不是问题，还在乎什么身份观念，门第范围。管他什么王孙太子，先拐走再说，一不留神一段传世佳话就成了。这年头，要出名得趁早。”

　　“可这一出名了得多少人追在我后面赶啊，且不说他那海选的太子妃候选人不会放过我，整个南月国我该怎么交代？那公主爱情至上，我这个看惯千古爱情沉浮的现代人，怎么能和她一般见识呢？爱情虽然重要，那也只是相对于生命而言，但是自由价更高啊！作为新兴现代人，我怎么能被困在堵宫墙之内蹉跎我的下半辈子？”

　　“那你也可以把他拐出来，想人家沈落潇，有可能也是现代来的，一不留神就混了个天下第一公子来当，结果就把个天下第一美人拐出了皇宫，你就不能也去混个天下第一来拐这个天下第一王子？”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灵儿心里惦念着，突然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床头的挂钩，“沈落潇不会真的是从现代来的吧？不然为什么他的名字叫落潇，他的地盘叫木叶城？无边落木萧萧下，天澈作为太子，学识自然不会差，他连蕉叶覆鹿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杜甫。可是，沈落潇不仅借鉴他的诗，而且，还有他那个叫杜甫的师傅，别人都束手无方的酒精过敏，他却轻描淡写就给治好了。为何？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灵儿越想越觉得那个沈落潇就是同类，不行，她得赶紧找机会去跟他了解了解。难怪长得那么帅，一脸的明星气质，难道真是什么明星穿越过来的？

　　第一公子啊第一公子，为什么同是现代人，我就这么命苦呢？至今还窝在这个小疙瘩发霉，好不容易勾搭上了个王子，结果还要当第三者，回头被人骂小三，现在只能灰溜溜地溜走。

　　灵儿的计划改变了，明天见到沈落潇，一定要采访采访他。

　　天澈，不是我不想听你的，可是，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会要回家的，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我们，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不论是你在我梦里，还是我在你梦里，或者我们都在神仙的梦里，梦，终归都是要醒的。

　　灵儿又开始美美地计划着回家，但却忘了，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这个夜晚，灵儿变化的计划，在变化中尽数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