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9、9

　　“死得这么巧，这件事……可能和海蛇他们有关。”他用钢笔顿了一下书页，自言自语地说。
　　由于海妖死后，尸体会在数十分钟之内消失，所以也称得上死无对证。自己手下的海斗士大部分都出去了，只有石原手下的那帮人。他们倒是可以信赖的。
　　而从调查中得知，海妖一族在暗地里并不服从波塞冬，以此为导火索，极有可能会发生别有用心的兵变或民变。
　　“看样子要找‘小竹魔女’的援助了。”
　　他口中所说的‘小竹魔女’是他的试管妹妹西比尔准将，她由于在早年的生存实验中砍杀了四十个同样从试管里出来的男同学，接着将他们的脑袋穿在竹竿上而得名。现在，她的职务是亚特兰蒂斯特种部队指挥官。
　　幸好这段时间，兄妹几个人的关系也逐渐好转，不再是之前的横眉冷对互不理睬了。西比尔曾经委托过海斗士一些事情，找她援助应该是没有问题。
　　心念一定，他立刻拿出手机，用暗语给“小竹魔女”发了一封信，不一会儿，“小竹魔女”回信过来，表示目前特种部队均清闲无事，正好出战。
　　接着他跑到了波塞冬的海神殿汇报此事。
　　前方有一个广场的海神殿还是照样空空荡荡，不过，加隆在走廊外就听到了咚咚的声音，这声音在空旷的海底传得挺远。不一会儿，朱利安穿着一身简洁干净的夏装，抱着一个足球从走廊的尽头跑过来，湖蓝的头发变长了些，松软地披散在身后。
　　见到他之后，就加快了步子跑到他跟前，仰起头笑道：“叔叔好。”
　　加隆的笑容顿时凝结了，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我……好像没这么老吧？”
　　于是他又一次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弯下腰来笑道：“小少爷，我是‘叔叔’吗？”
　　“啊啊……”朱利安思索了片刻，又一次笑了：“我见过你，姐姐好。”
　　“不对，叫哥哥。”
　　抱着“小孩子很容易将眼前的人判断错误所以不要和他计较”这种伟光正念头的加隆在笑嘻嘻地伸出手来把小少爷的头发揉成一团乱麻后，拍拍手像没事人似的走进了海神殿。
　　波塞冬还没有结束工作，正坐在办公桌后，持续高烧让他两颊绯红，看上去有些吓人。加隆立刻向他汇报了此事，然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兵变的话，海神殿防卫还是能够应付，只是担心兵变和民变一起，那样，局面将会非常严重了。”波塞冬听了他的汇报，说。
　　“我们可以拿出钱和补给品来，以奖金为由，犒赏以海怪为主的海斗士。随后给‘砗磲’相应的祭奠和家属生活费。”加隆随即建议道。
　　“这也是个办法。”波塞冬不动声色地说，“把兵士和民众的变动分开，事情就小得多了。不过流言可是个问题。”
　　“大人，您知道了什么流言？”加隆此时也有些好奇。
　　波塞冬站起来，走到窗口前背着手，很长一段时间，才沉郁地回答：“他们说，威尔金的死是我派人所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加隆急忙说。
　　“流言会让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波塞冬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那么，就按你的办法做吧，让科多雷拉负责办理此事。你负责海神殿前的安全，海蛇等人，我已经将他们的队伍分开，调到很远的地方去执行任务了。”
　　“是。”加隆低下头回答道。
　　他猜测，海蛇等人并不受到信任，也许，波塞冬是在利用海蛇等人对付其他心怀叵测的海族。那么，他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事情也确实如加隆所推测的一样。东条二郎等人并没有能力发动兵变，因此他们在杀害威尔金之后，又在海族中散布流言，说海皇是纯属有意拿威尔金开刀，以便收回鳞衣的。因此，响应的人和愤愤不平的人，已经有很多了。
　　首先是海怪中的大户带头作乱，他们带着海族中的无业者们聚到海神殿前来。竖起旗帜和口号，要求波塞冬出来见他们。
　　此刻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波塞冬由于病情有少许恶化，所以卧床不起，大祭司无雪和其他的祭司们在一旁看护，连加隆也在，朱利安没来得及回到地面上。北大西洋神殿里有几个得力的海斗士守护，并没有什么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无雪把冰毛巾放在水盆里，皱着眉头道。
　　“都告诉你了，不要再用冰毛巾了，对病人不好。”加隆抱着肩膀靠在内殿的门口说。
　　“那有什么办法？”无雪为了施展治疗法术，一夜没睡好，本来就火大，见加隆似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般，立刻火了，毛巾上结了一层深蓝的冰渣子。
　　“抱歉，我们不能当着生病的大人吵嘴。”加隆也意识到吵下去不对，摊开手说：“不过就看这个形式……很难说。”
　　“你有什么办法？”无雪见波塞冬似乎是要醒转来的样子，也放下心来，问。
　　“至少要有人出去弹压。”加隆继续说，“不然他们冲进来，可不是好事。”
　　此时波塞冬醒了过来，问：“外面什么声音。”
　　“我们正和居民代表商讨赔付情况，您需要休息，大人。”加隆急忙说。
　　波塞冬登时说：“我看不像，倒像是民变。”
　　加隆也知道他的脾气，于是走过去，将他从床铺上扶起来，说：“情况比我们估计的还要严重，不过暂时没有危险。”
　　波塞冬一拳捶到床板上，花纹精致的大理石床板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叹了口气，又将手放下来，说：“我好像走不动了……”
　　要是平时，床早就碎了。
　　朱利安看到此情景，也不由得惊慌起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加隆和无雪等人。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像是要破窗而入一般。加隆拿定了主意，面向海皇单膝跪下，镇定自若地说：“属下想向大人借一样东西，不知大人能不能允许？”
　　“什么？”波塞冬问。
　　“您的三叉戟。”
　　波塞冬考虑数秒钟，回答道：“当年，宙斯曾将雷戟借给仍是他手下战士的雅典娜，哈迪斯也曾将隐身头盔借与帕尔修斯。既然有先例，看来你也有办法了，拿去吧。”
　　“如果只有它回来，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您不用担心。”
　　加隆行礼之后，就拿起波塞冬的三叉戟，匆匆出了内殿的门。此时，年方三岁的朱利安突然追上了他，用稚嫩的嗓音唤道：“海龙哥哥！你要去干什么？”
　　加隆将三叉戟轻轻放在一边，半蹲半跪地俯身将朱利安的头发整理好，笑着问：“你愿意和我去见见大场面？”
　　朱利安点点头，加隆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圈住自己的脖子。随即一言不发地，一手拿起戟，一手抱着相当于小皇子的朱利安，来到海神殿面向大广场的台阶上。
　　“这个说话从来不看气氛的死KY，他行吗？”无雪见加隆走远，不免担心地说。
　　那儿已经有了数千人了。他们原本是群情激愤的，口号一声比一声响，还试图推开阻拦的杂兵和祭司们冲到神殿里去。但当他们看到仿佛是个玉面罗刹的蓝发少年，右手提着海皇的三叉戟，左手抱着海皇的宿主走到了台阶上，顿时鸦雀无声了。
　　“你们这帮人可不要谋反！”加隆扫了一眼台阶下那些奇形怪状，有鳞有角，鱼鳍和四肢长在一处的海怪，仿佛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样，将三叉戟高高举起。恰逢一道天光从上方的海水里照下来，将锐利的神兵照得通明雪亮。它的光芒像是霹雳般，登时众人只感到头晕目眩，不敢出声。
　　随后，加隆面对着众人，继续提足气说：“等海皇抽调大军前来，就要灭掉你们的族了，再说，你们心中一定有愤愤不平的地方。既然如此，见到海皇的武器和宿主，就等同见到他本人一样。那么，为何不对着三叉戟和这位朱利安少爷，说出你们的委屈呢？”
　　众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头一个走上前来，最终，还是有个人畏畏缩缩地上前，将威尔金被害一事说了。
　　加隆听罢，面色凝重地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凶杀案，理应报告巡捕署解决，虽然需要时间破案，但也容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能因为一件事产生的愤怒就做出导致灭族的事情呢？海皇大人之所以允许我把朱利安少爷带出来，是因为他仍相信各位还能够保持理智。各位如果辜负了他的希望，后果可是不言而喻的。虽然威尔金先生不幸被害了，但他的鳞衣还在，如果各位能够从族中选拔出可以充任海将军的人才，海皇大人一定重用。此外，既然海皇大人只是让威尔金先生回去闭门思过的话，就说明还有起用他的意图。如果大人要杀威尔金先生的话，凭借他的大能，一定是当场就杀了，因为你们全族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必等威尔金先生回去，再派杀手呢？”
　　加隆这番话把众海怪说动了，已经开始有人离去。然后，加隆继续不慌不忙地对他们陈述事情的利害。朱利安也神色平静地任他抱着，仿佛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也没有被惊吓到。
　　众人听了加隆的话，喧哗着说：“您救了我们的命。”于是，就解散离开了。
　　加隆依然保持着少年军人的严正姿态站在三叉戟旁边，站得像东亚神庙里的雕像一样稳定。直到最后一个海怪走了，援军赶到，他这才腿一软，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将朱利安和三叉戟分头放下。哭笑不得地嘀咕道：
　　“妈的，可算走了，他们那尊容吓死老子了。”
　　稍后，他才捧起朱利安幼嫩的小脸，笑道：“还是你好看。吓傻了？”
　　“才没有。”小少爷气呼呼地否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