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38、38

　　这是内讧事件过后的第三天。
　　海洋温和平静。加隆百无聊赖地躺在海水上。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半透明的天空。傍晚的天空有些昏暗，西边的半个天空就像透明的，淡青之上晕染着金黄微红的陶瓷盆子，“盆子”上还浮动着几缕黑云，像漂浮的茶叶，西北角有大片漆黑的乌云。
　　快要下雨了。加隆心想。
　　好在今天他没有什么事情。所以也得过且过。三天前遇到的那个叫拉达曼提斯的小鬼早就走了。事实上他和他没说过多少话。加隆也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一只而已，因为魔星苏醒之时往往要抹消掉自己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些记忆。他不确定拉达曼提斯记得他的可能性有多少，不过他也不希望那小鬼记得。
　　“要是有一天对敌的时候，他追着我打就惨咯。”加隆自言自语地说（隆少，你老师一定是卡珊德拉，一定）。
　　过了一会儿，西北角的黑云逐渐漫卷了整个天空。周围的光线一下黯淡了，风力逐渐加强。可以说，天空中的风从呼啸改为了咆哮。从海中释放出一种吸引人的腥味。许许多多低等的元素精灵在云层之间若隐若现地飞舞。它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优美中带有疯狂的舞姿说明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海鸟们全部归巢了，不过，还有一只海燕似乎迷了路，孤独地在云间穿梭。
　　一道闪电如同锐利的剑光般撕开了灰暗的云层，随后就是震耳的轰鸣。海洋开始狂暴，黑紫的巨浪涌动翻滚。从乌云之间开始落下雨点来，雨点并不是圆的，而是长条形的水滴。打在水里劈啪作响。
　　加隆应该潜到水里去的，但他没有。他在想着不少事，任凭海浪将他一会儿托起，一会儿打到水里。风逐渐小了，海浪的起伏也平缓下来，但这不能证明雨快要停了。它很可能会下到后半夜才停。紫黑的海面被雨点打得一片白茫茫的，无数珍珠般的水点从海中跳起又跳回海中。
　　加隆感觉有些烦躁，自从内讧事件过后，他经常会这样。海水在震荡，不过他觉得这和他完全无关。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鉴赏能力都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漠然地向上看，冰冷的雨水将他的视野打得一片模糊。他转了个身，从躺着的地方潜了下去。海中一片安静，能躲起来的都躲起来了，只有水母之类的动物还在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它们是半透明的，此时也发散着碧蓝的冷光。
　　他潜潜停停，等进了海域结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隆奈迪斯·卡沙、蒂迪斯和科多雷拉在北大西洋神殿里，没走。
　　“你去干什么了？”科多雷拉问。
　　“去见女朋友了。”加隆随口回答。
　　“撒什么谎，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没有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你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女朋友。”科多雷拉反驳道。
　　“找我干什么？”加隆问。
　　“我被学校开除了。”蒂迪斯突然说。
　　顺道一提，蒂迪斯被安排到了陆地上的某所女子学校就读，这个学校是军事化寄宿制。即使是暑假，学生们也不得回家的。
　　“被开除了找我也没用啊。我和那个校长又不熟。”加隆烦躁地坐在地上，抓着刚刚被蒸干的头发说。
　　“明天我回学校将我的东西搬回来。”蒂迪斯跑了过来，说。
　　加隆一下子跑到了科多雷拉身后，将他推出两米远后说：“出租壮劳力海牛一只，力气超大，一口气能把六个煤气罐从一楼提到三十楼不喘气。价廉物美，两块钱一天，可以吧？”
　　“你他妈有必要把我推出两米远吗？”海牛转过身来对他吵。
　　“有必要，本来我想要把你推出三米远的。”加隆笑道。
　　“我连两块钱都没有。”
　　鬼灵精怪的小姑娘眼睛一转，说。
　　“那你去找卡沙吧。”加隆没招了。
　　隆奈迪斯翻了个白眼说：“那座学校的校门必须是学生以及其监护人才能进门。而蒂迪斯的奶奶被她的父母接走奉养了，一时又赶不回来。问题就在这里啦，你的身份不也是蒂迪斯的监护人吗？”
　　“好吧好吧。”加隆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三人见加隆答应，顿时一哄而散。
　　“海龙大哥，我回训练营了，明天我来找你喔。”蒂迪斯连蹦带跳，跑出了十几米远，回过头来，双脚跳起，向他招招手。
　　加隆只得苦笑应对：“她还真不把我当外人看。”
　　空旷的北大西洋神殿里又剩他一个人了。
　　他走到书房去，将那本《七君主之利贝亚森传》拿起来，书中有一个折角，折到了其中的一章上，这是迪诺折的。
　　他将折角展开，刚想将它抚平，猛然呆住了，稍后，又将它工工整整地叠好。书中的诗句如此写道：
　　“善飞的拉尔并未远走
　　而是飞临至肥沃的平原
　　此地青草及膝，枝蔓横生
　　供养着无知的凡人献给不食不饮的耶和华的祭品，成百上千的牛只
　　头上长有发亮弯角的公牛以及皮毛光亮的母牛
　　贪婪地啃噬着多汁的青草
　　拉尔选中了最为肥美的公牛
　　展开黑紫双翼飞冲下来，提起它饱满的脊背
　　如同雄鹰捕捉柔弱的狐兔
　　拉尔将公牛带到西奈山的高顶，一块平整，光滑的石台
　　它将滚肥的公牛从一弗隆的上空掼在石台之上
　　让漆黑的死亡享用了公牛的灵魂
　　随即破云而下
　　伸出尖利的喙嘴，目前它的唯一武器
　　拉尔尚未成年，所以无法幻化凡人的容貌
　　因此不能挥舞锋利的刀剑，使用坚固的盾牌
　　它将公牛的肚腹啄开，略微品尝过柔软的内脏与黑红的热血
　　接着，便以比兀鹰还要有力的，利刃般的脚爪
　　深深陷入公牛脊背的皮肉
　　将坚实的皮撕裂，扯下猎物肥润的脂肪与鲜红的肉块
　　喷吐龙息，将它炙烤至可以入口
　　然后抓起肥美的牛肉，飞到利贝亚森近前。“
　　加隆将书页翻了过去，天晚了，书房里的光线并不充足。他对迪诺说了声抱歉，就将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以便有时间再看。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等他醒来时候，才早上五点半，一般他都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海水微微地摇动，外面天光明亮，想必雨停了。
　　“海龙大哥，我来啦。”
　　蒂迪斯蹦跳着跑进了他的卧室。他心里一慌，急忙裹紧被子，对她说：“我要穿衣服，等一下，好吧？”
　　“喔。”蒂迪斯嘴里答应着，却没走，退到了门边，倚在门框上，一双灵秀的碧眼咕噜咕噜地在眼眶中旋转着。
　　“你怎么还不出去啊？”加隆问。
　　“怕你跑……啦。”
　　小姑娘回答得理所当然，一头说，一头用小巧的鼻翼在空气中扇着，好像要闻什么一样。加隆哭笑不得地哄劝道：“好好，我跑不了。你出去，这样子我没办法穿衣服。”
　　“海龙他一定是什么都没穿地睡觉。”不知什么时候，隆奈迪斯过来了，将脑袋伸到加隆的卧室里，贱腔贱调挤眉弄眼地说，“蒂迪斯中士，毕竟是男女有别嘛，我们就不要为难海龙了，是吧？”
　　“今天小灶不开，过来干什么？”加隆没好气地奚落道。
　　早饭后，加隆和蒂迪斯打扮成大陆人的样子上了岸。蒂迪斯穿着纯黑的贴身长裤和露肩背心，脚上蹬着皮凉鞋，活脱脱一个辣太妹。谁也不会想到她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加隆则是普通的夏季白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很像纯良无害的大学生。
　　“对了，我没有问你，为什么校方会开除你？”加隆问道。
　　“我在烹饪老师揉好的面团上洒了一把胡椒粉。”蒂迪斯的回答很自然：“我找不到烟末儿。那个老师坏极了，谁都挨过她的打。”
　　“只是洒胡椒粉也不至于开除吧？”加隆问。
　　“她后来打我，我就打她，后来修女来了，要关我禁闭，还让我抄玫瑰经。我又将那个老修女打了。就这么简单啊？”蒂迪斯抬起眼睛，看向加隆说。
　　“的确，很简单。”加隆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