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34、34

　　加隆满面尘烟，踩着水站在海面上，眯着灼痛的眼睛。他面前是缓缓地往海中沉去，船尾朝天翘起的捕鲸船。船员们必定一个不落地葬身鱼腹了。黑红的，还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金属残渣兀自漂浮在海面上。大海是一片寂静的坟场。
　　广袤无垠的东海支撑着纯蓝的苍穹。水雾依稀淡薄，在水面上缓缓缭绕着，划入空中。海天化为朦胧。
　　那条刚刚失去伴侣的“姑娘”见捕鲸船沉入海中后，悠长凄厉地尖叫一声，潜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加隆依然是愣愣地站着，脑子里一团乱。
　　科多雷拉从他身后浮出来，见到他木讷地站在海面上，于是，多嘴多舌地问：“怎么了？”
　　他的脸色由于受到呛人的烟气熏蒸而变得更坏了。
　　“上尉死了。海牛，再也没有谁骚扰你的大王乌贼了。”加隆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
　　顺道一提，玛丽·苏上尉经常在大王乌贼进餐的时候从它的几十只手之间抢走食物。对此，加隆一向保持“观望态度”，实际上他心里是在偷着乐的，相比之下科多雷拉以及其养的乌贼却是气得跳脚。
　　科多雷拉虽然有点迟钝，但不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摇了摇头，叹道：“原来号称为了爱与正义而存在的人类，也会做出为了获利而用先进的科技残杀其他动物的行为。”
　　原来科多雷拉见海龙的小宇宙在东洋海域大爆发，担心他遇上了强劲的对手，一时不放心，就想要过来看看。没想到是这种事情。事实上他也有些伤心。
　　“哈哈，你确信人类是为了爱而存在的吗？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自然是随心所欲想杀什么就杀什么了。科多雷拉，谁缺什么就是‘为了’得到什么。不是吗？”加隆笑着从他身边走开。
　　“他的脑子一定坏掉了。”科多雷拉张望了一番，无奈地摊摊手。
　　加隆有些萎靡不振地回到北大西洋神殿，将从捕鲸船上获得的资料整理了一遍。此刻，迪诺走了进来，看出他有些愁眉苦脸，柔声问：“长官，怎么啦？”
　　迪诺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这几年他的长相越来越往柔和而不是娇柔的方向发育。令见到他的大多数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加隆摇了摇头，并不想多说什么，然而迪诺有几分讨厌又不死心地坐了过来，脸挨近他的脸，追问道：“长官，是不是为了上尉的事情？”
　　他登时全身发冷，迪诺身上飘散的清淡幽雅的龙涎香的味道径直让他无法思考了。考虑了片刻，他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是。”
　　迪诺会意地站起来，他想让加隆安静一下，但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加隆突然在后面叫住了他：“迪诺。”
　　“什么事长官？”迪诺回过头来。
　　“没什么事。“加隆一时也想不起来要对他说什么。良久，才将资料重新装回文件袋里，一边说：“同是人类，同样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我根本无法站在大陆人的立场上------认为人可以为了发展壮大而吞并杀戮一切。他们为了发展而恶意破坏自然环境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可事实就是如此：每年，海中生物的数量会自然死亡一部分，互相残杀死掉一部分，如果加上大陆人的滥捕，环境的污染，那么它们可真的就所剩无几了。”
　　“长官是海底人，自然难以认同陆地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其实长官的观点同无雪大人的观点也差不多。”迪诺笑道：“他说，大陆人总是有些自视甚高，对自然掠夺得过于卑鄙，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好像一切都是他们研究的对象。例如，大陆人用来做实验的动物，往往是关在肮脏狭窄的铁丝笼里，总是被注射各种各样的药水，最后不是干脆取出某个器官做实验，就是直接被杀掉。”
　　“哈？那个白毛暴力老男人。”
　　加隆一想到经常被他气到跳脚的无雪，顿时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无雪大人今年才二十四岁。”迪诺回答。
　　“二十四岁？他的头发就可以让人把他看成四百二十岁啦。”加隆扬了扬手，笑着说：“迪诺，你别把我的这些话当真。只是上尉死了，我有些心情不舒服，所以胡说八道了几句。别在意，别在意。”
　　迪诺会意地点点头，走了出去，关上门。
　　第二天，加隆在销假后，将获得的资料交给了波塞冬。
　　波塞冬又发烧了，他的手支在办公桌上扶着滚热的额头，两颊飞红。颜色犹如深海的墨紫长发柔软地披在身上以及神袍上，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有几个神官正在另一间屋子里小声谈话。加隆自知不能多打扰他，所以交了资料和检讨，对他简略地汇报了炸船的经过后，就要告退。
　　“你等一等。”波塞冬突然在身后叫他。
　　加隆回过头来，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资料上写的城户财团的动向很可疑，我这里有份情报：若干日前，他们将一百多个孩子分头送到了圣域的训练营，要知道，并不是每个普通的孩子都能成为神的战士的。若想成为神的战士，必须有部分不属于陆地人的血缘。对于这种事，你怎么看？”波塞冬说。
　　“他们很可能是为自己培养打手。也是一种手段，陆地的财力和实力都比较小，但陆地人的野心却是无限大的。此外，将自己美化成正义光明的形象，也有助于更好的掠夺以及统治。”加隆回答道。
　　“称霸世界？”波塞冬冷笑道：“要知道，霸者的世界，是绝对不会长久的。也正因为如此，克洛诺斯被推翻之前，留下了这样一条诅咒：宙斯必定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而新任的神王，为了避免历代神王的悲剧，也必将不生不死，不知永恒地被囚禁于王座之上。”
　　加隆也从保密文件上看过这个诅咒。
　　此时波塞冬剧烈地咳嗽起来，加隆走了上去帮他顺气。
　　“……看样子是越来越差了，数日之后的巡海要推迟了。”波塞冬艰难地喘过一口气来，觉得胸腔似乎要炸裂一般。
　　“大人……？我叫那些祭司过来吧？”加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没关系。”波塞冬抬抬手，嗓音因为刚才剧烈咳嗽的缘故有些嘶哑：“我……只是海洋被污染引起的身体问题。只要宇宙中还有水元素，我就死不了，我死不了的。”
　　稍后，他想起自己的肉身来，便问：“朱利安呢？”
　　“您忘了？他今天去上学了。”加隆回答。
　　比起肉身和正体的关系来，波塞冬和朱利安的关系更像父子。
　　“我的确忘了。”波塞冬又笑了一下，说：“你下去吧。”
　　“城户财团的情况我会留意的。”加隆低下头说。
　　出了海神殿，他看见海蛇东条二郎迎面走来。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和他擦肩而过。他对东亚人实在没什么好感------除了天秤座的圣斗士。
　　海蛇心下窃喜，立刻走到海神殿去了，他要向海皇汇报加隆不守规矩，蓄意破坏捕鲸船，挑拨海洋人与陆地人的关系的事情。
　　不过由于加隆事先已经对海皇说过他炸船的事情了。所以，正在病中，心情不太好的海皇立刻将他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