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12、12

　　海洋的夜晚是迷人的-----但也只限于安静无声的时候。海界的结界上方，时不时飘过一片乌云样的东西。如果它带喷水和溅水声，那么就是鲸鱼。如果它有马达的突突声，对不起，那是一艘轮船。
　　海底并不是完全一片漆黑的，从上方照下来的银黄色的天光和无数夜光虫将海域结界外部的海水映得清爽光亮。从海底看去，海水是深蓝的流体。有许多鱼，在摇动着它们的鱼鳍。
　　乘坐在轮船上的旅客们不会想到，人类绝对不是地球上唯一的智能生物----如果智能生物的标准是能够被某部文学作品感动的话。
　　呐，例如，北大西洋神殿里目前就有一只多愁善感的雄性人鱼。他现在坐在神殿的图书馆里，没穿鳞衣，穿了一件挺宽大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淡粉色的尾巴不停地在空气中前后摆动，手中拿着一叠打印纸，哭得像个有冤无处诉的女鬼。
　　“迪诺。”
　　他的那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长官黑着眼圈出现在图书馆的门口，海蓝的长发有点乱七八糟的。
　　“啊啊，长官你起来啦？”迪诺急忙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打印纸。
　　“我本来就没睡着。”加隆打了个哈欠。
　　“我会一直在这里守卫的，长官您去休息吧。”迪诺恳切地说。
　　“蠢货……正是因为你在这里哭我才一直没睡着的！”加隆没好气地斥责道。
　　“对对……对不起长官。”迪诺立刻慌了神，忙不迭地将打印纸藏到怀里，爬下椅子，两手撑着地面，尾巴一跳一跳地挪了出去：“这是我的错误我立刻就到厨房去哭。”
　　“话说回来人鱼的脾气还真是怪。”
　　厨房离卧室比较远，听不到哭声了。加隆这才回去，趴在床上连被子也没有盖，径自睡到了天亮。连轮船马达声都没将他吵醒。
　　其实他一向浅眠，有什么声音都能将他吵醒然后跳起来。
　　第二天又是个晴天。
　　波塞冬又病倒了。当加隆过来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侧躺在神殿卧室中的床铺上，听完了加隆的汇报后，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锡兰岛那里似乎是有不寻常的动向，你去看看，给你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是。”加隆答应着往外走，波塞冬又叫住了他：“不要把你的宗教歧视表达在脸上。”
　　“……”加隆立刻下意识地在卧室东面墙上放的那面大穿衣镜前看了看。
　　他回到北大西洋神殿的图书室，找出几盘关于锡兰岛内容的录像带，无论如何，熟悉一下情况总是好的，省得到时候惹上麻烦。他发现锡兰岛的人类武装力量不算太强，所以只需要稍稍注意就可以了。
　　他选择了一盘旅游风光片，画面上出现了花园、海滩、林荫道、居民的房屋和美丽的天然公园。他对热带稍显陌生，所以也能看得下去。
　　两个小时过后，他关掉了电视机，自己则是打扮成一个普通少年游客的样子，用深蓝旅游帽遮住海蓝的长发，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唯有一双闪着灵光的湛蓝眼睛比较引人注目。两条修长的腿被包裹在绷得很紧的喇叭裤里，上身则是一件纯白棉布T恤，脚上登着普通的希腊式凉鞋。
　　“长官你真是太帅了，那些女孩子一定会被你迷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迪诺提着被布裹起来，伪装成旅行包的鳞衣箱子，边走边感叹他的打扮。
　　“走啦，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
　　他们到达锡兰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出现小宇宙波动的地方好像是一座城镇。”两人在岸边的树林里，用小宇宙蒸干了身上齁咸的海水，加隆发现了某些异样。
　　“什么？”迪诺的力量稍微弱一点，他抬起头来，有些好奇地问。
　　“快跑！”加隆突然跳起来，朝着城镇的方向跑去。
　　城镇似乎成了空城，人跑得一个都不剩，每座房子都似乎被什么破坏过，被破坏的痕迹上还留着少许血迹。地面上有一个个巨大的脚印。
　　“是象血。”
　　加隆从一棵被撞折的椰子树上取下一小块染有血渍的树皮，看着上面的血迹，说。
　　这座城镇周围环绕着一条河，河水泛着五花斑斓的油光，气味令人作呕，河水不远是一座新建成的大型的化工厂。他们朝着城镇中的寺院走去，友好地向寺庙中的僧人打听这座城镇的情况-----寺院里的僧人们并没有走。
　　“……自从上个月的十五日，附近的野象群便频频发疯。众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对于这些发疯的野象，还是远远躲开它们为好。当局已经派遣将士们去森林里杀死那些发疯的大象了……”年老的僧侣为他们端上奶茶来，唉声叹气地说。
　　加隆坐在僧侣的对面，身子往前倾，显得比老僧低一些，这是个表示友好和尊重的态度。但他的眼睛却没有闲着，目光落在老僧身旁的一个海族的孩子身上，这孩子皮肤黝黑，却长着一头白发，像个小猴子。不时将手抬起来，晃来晃去。
　　显然他就是一个尚未觉醒的海将军啊。加隆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小宇宙，暗暗地说。
　　老僧发现加隆在注意那个孩子了，于是和气地笑起来，说：“他叫古力拿，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却没有受戒，如果施主能为他找个好的归宿，也是一件好事。”
　　迪诺偏过头来，用人鱼族的语言问道：“长官，我们要不要帮他们管这件事？”
　　“问题就出在河水上。”加隆回答。
　　“河水？”迪诺不解地问。
　　“初步觉醒的海将军并没有这么厉害。”加隆回答：“一来我就注意到了，那座化工厂建在河水的上游，它将工业用的污水排放到河里。这些水毫无疑问是有毒的，可以破坏动物的神经。野象因为喝了有毒的河水，才发疯了。”
　　迪诺和面前的老僧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老僧念了一声佛号，竟然再也不说话了。
　　“老先生，这个孩子不是寻常的人，他是属于大海的。我们此番来，正是为他找一个归宿。”迪诺对老僧说。
　　一旁的加隆却是站起来，按照录像带上所教授的礼节朝老僧不卑不亢地敬了个礼。直接穿上了海斗士的鳞衣，古力拿见了，似乎是异常欢喜地跑到了加隆面前。跳起来抱住他。
　　“既然如此，这孩子和两位有缘，请两位照顾好他。”老僧闭上眼睛说。
　　“老先生，天快黑了，您和各位也转移吧。”迪诺说。
　　“我们要留下来，为众生赎罪。”老僧回答。
　　“妈的。”加隆暗自骂了一声，拉起迪诺和古力拿说：“我们要走了，老先生，您也要保重。”
　　保重这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似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他们回海底的时候，迪诺在水里丢了一支带有小宇宙的珊瑚，它可以让河水维持半个月左右的清洁。半个月以后的事情，只有禀告了波塞冬，再行处理了。
　　“看，这就是海底神殿。“他们回到了海界，加隆指着神殿群对古力拿说。一路上这个黑小子总是安安静静，加隆问他，他也不说话，以至于两人都将他当成了哑巴。
　　“好漂亮……”古力拿愣了片刻，才从嘴里模糊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会说话啊？”加隆冷不防吃了一惊。
　　“我会唱歌。”古力拿接着说。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不仅会说话，而且会唱歌。”加隆点点头说，古力拿又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喂喂，你这孩子怎么能刚说完话就赖账呢？”
　　古力拿点点头，带着几分委屈地说：“我没有……！”
　　迪诺摊了摊手，说：“真的没办法，锡兰岛人将点头表示反对，摇头表示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