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可预知的人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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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盈盈在屋里哭地长城都快倒了，外面以李腾云和陆飞为代表的解放军同志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饭碗，没人好意思动筷子。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的山檀同志开了罐儿腐乳准备抹馒头，一看没人吃，自己臊眉耷眼的也撂下了。
室内空气极其尴尬，范芳姑娘果断地把背景音乐给改了，从贝多芬换成迈克尔杰克逊，她说：“要不，让我们为含冤死去的人民艺术家迈克尔杰克逊同志默哀三分钟。”
于是大家在雷盈盈哀婉的哭声中很有气氛地默哀了三分钟。
迈克尔杰克逊泉下有知，感激涕零，心说我这是得了哪门子济啊……
三分钟之后，然后雷盈盈还在哭，气氛还是很尴尬。
范芳说：“要不……咱再默哀三分钟……”
李腾云说：“这次为了雷锋同志吧……”
范芳：“那也行。”
李腾云寻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们算全占上了。
那天盈盈哭了至少十五分钟，外面的六个人为国内外广大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先辈默哀了至少四回。有幸享受追思地分别是：白求恩大夫、张雨生、赖宁跟伊丽莎白泰勒……
后来范芳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挨不上了，她说：“李腾云你去给我哄哄她去。”
李腾云说：“为什么我去？”
范芳说：“不要咱就按照江西红军先烈纪念碑挨个默……”
齐岳峰揉着脖子说：“排长要不你就去，共产党员吃苦在前。”
林旭也说：“您就去吧，要不你说咱是来救灾的，还是来默哀的……”
跟李腾云军衔一样的陆飞同志臭不要脸地低着头不说话。
李腾云看着范芳从书架子里拿出来的《中华英烈选》和《好莱坞二十世纪明星大全》不禁一阵头晕。
他说：“那什么，别拿了，我去……”
就这样，迫于群众要求和民生的压力。李腾云同志战战兢兢地推开了雷盈盈同志的香闺小门。温暖的昏黄灯光下，那个白衣女子正伏在被上，哭地抽抽噎噎，好不伤情。漆黑的长发，抖动的肩膀。果然小美女梨花带雨，海棠初露。
李腾云看看四外无人，大着胆子推了推雷盈盈的肩膀，悄悄地往姑娘的小手里塞了一块高能巧克力。他说：“恩……那个谁，你一边儿哭一边儿吃，别让他们知道。”
雷盈盈拿住巧克力，低着头死也不抬，嘴里“吭哧”着仿佛噎住的声音。
李腾云当她不好意思，用了点儿力气把她脑袋抬起来。
正准备四目相对，含情凝视的时候。
李腾云发现：雷盈盈嘴里赫然叼着一块枣泥点心。于是……他愤怒地把巧克力从雷盈盈地手里抠出来，塞回自己兜儿里。
大厅里，范芳悄悄地从橱柜最小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盒子肉包子，用气声跟大家嘀嘀咕咕：“我就觉得你们李头儿太能吃，这样，咱把他支开，自己分了吧……”
大伙儿一起点头，说：“行……”
李腾云很郁闷！
雷盈盈那屋里，李腾云怒指着她的鼻尖：“你说也好意思的。为了口点心，你丢人不丢人？”
雷盈盈特无辜地看着他：“你上我们这里来，吃着我的喝着我的。我哭累了吃口点心，招谁惹谁了，你凶什么凶……”说着悲从中来，姑娘又哭上了：“你们不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么……”
李腾云把巧克力往兜儿里一揣，忍无可忍扭头就走：“喝你们一晚稀粥就算欠下你们的阎王债了。我这就跟组织上联系，给我们空投吃喝下来！喝口粥受不了这窝囊气！！”
外面放哨的范芳听见不对，赶紧冲进来拦着：“别别别！别激动！这么点儿小事儿犯不上跟组织上反应……呃……你能跟外面联系上？？？”范芳怒目而视：“那你还不赶紧联系让他们空投东西？”她回头崇拜地看着雷盈盈：“我拿瞪眼稀粥都讹不出来的东西！你居然哭就能给我哭出来。盈盈你明天起别干活儿了，您光哭就行了。”
李腾云递给雷盈盈一杯水，雷盈盈没接。
后来他踅摸了块儿手绢儿，递给雷盈盈，说：“别哭了，为了口吃的，哭坏了眼睛值不当的……”
雷盈盈说：“嗯。”擦了把鼻涕，就把手绢塞自己兜儿里了。
李腾云心里一抽一抽的。
到了晚上，李腾云看着熟睡战友林旭嘴角的馒头渣儿，他默默无言又咬牙切齿地蹲在墙角嚼巧克力：李腾云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对人性绝望了。
他失眠了……
李腾云住宿的房间装饰精美，床铺也足够舒适温暖。但是李腾云总觉得这里有种浓稠的压迫感。同住的林旭大概已经熟睡，连鼻息声音都轻轻慢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屋子里漆黑一团，唯有门缝细细一线透露出走廊淡黄的光线。
安静下来，李腾云再一次听到了那古怪的“嗡嗡”声音。这个噪音的声音不大，但是持续不断。仿佛从亘古便已存在，并且会持久地继续下去。
单调的声音、细弱的光线，让李腾云渐渐产生困顿感。就在李腾云觉得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错觉门外有黑影略过，遮挡了门缝投入的光线。
李腾云翻身坐起，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慢慢地打开了房门。
楼道的尽头，他看见一线雪白裙角一闪而没，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李腾云蹑手蹑脚的攒身跟上，看那雪白的衣裙幽灵一样无声地飘下了三层楼梯。直到一层的角落里，穿白裙子的女人回头打量一下四外无人，轻轻地撬开了地板的一块，地下室的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她皎洁的侧脸。
原来是她！
李腾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记得那个样子的雷盈盈：地下室里吹出的阵风撩起她的乌发丝丝飞扬，射灯为她雪白的脸颊上打了冰雪颜色的高光，她低着头以一种十分端庄的步态，下凡一样慢慢地走向地下室深处，她的裙摆被吹拂得起了片片水波一样的皱褶。
那女孩儿仿佛少年梦中住在冰山上的天女，纯净、贞节、不可侵犯而又纤尘不染。
目送着雷盈盈走下去，李腾云转身蹿上，悄无声息地跟着她。
通向地下室的甬道曲折但不漫长。三转两转，雷盈盈通过了两道软门帘，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李腾云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影子不被发现。这个地方惨白到让人心悸，只有那种诡异地“嗡嗡”声伴随着李腾云的心“砰砰”地跳。
悄悄地伸过头，他看见雷盈盈在小隔间里慢慢地脱下了衣裳，长裙委地露出雪白的肩膀。
哎哟妈呀！李腾云赶紧把头缩回来，想：我猜她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藏吃的。
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人在换衣服。李腾云满脸通红地在外面听着等着，等着听着。听了足有五分钟，屋子里还是悉悉索索的，显然那换衣服的极有耐性。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那动静。她不急，李腾云都急了：这就是穿婚纱，也穿上了吧？
他忍不住把头伸出去窥视：雪洞似的衣物间里哪儿还有人？只有雷盈盈的那袭雪白长裙被风吹地悉悉索索地响，在白炽灯下经纬闪烁，熠熠发光。
李腾云心里一翻：让这丫头耍了！他推门而入，进门之后觉得后背冷飕飕的风。回头一看，并没有人。李腾云经常跳伞，对风很敏感，这里的风绝对不自然！他抬头一看，头顶几个通气口正从外向里不停地送风，“嗡嗡”的声音也来自于此。他信手摸了她的衣裳一把，手感艰涩。仔细看时，原来雷盈盈的衣服里织了许多金属银线。十足古怪！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通风口“嗡嗡”的响。李腾云抬头看去，屋子左侧是一扇古怪的密封金属门，通过金属门上的玻璃，李腾云看到了一个更小的隔间，里面并没有人。
屋子里没有人，隔间里也没有人。
李腾云不相信雷盈盈凭空蒸发了。这不符合物质不灭定律。
犹豫一下，他慢慢地转动了金属门的把手，缓缓地进入隔间。忽然，金属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紧接着“呼呼呼”地风声响起来，李腾云头顶上、身侧、腿部N个喷气口一起汹涌地喷出有咸味的淡紫色风来！
他努力地扭动金属门的把手，谁知道这玩意儿焊死了一样！李腾云绝望地扭动隔间对面的金属把手，谁知道也是岿然不动。
他一闭眼：完了！
李腾云一直以为牺牲之前他会看到无数革命先烈，谁知道他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丧命在冲宵楼铜网阵里的白玉堂。
李腾云同志自律地唾弃自己：呸！你丫真自恋！
那咸风啊，它就一直的吹。
那紫雾啊，它就一直的飘。
一直飘啊吹啊，吹啊飘到一平方米大小的隔间里紫气东来都看不见人了。
李腾云寻思你说我咋还不死？
慢慢地，风停雾止。
忽听“哗啦咔嚓”一声响。隔间另外一侧的金属门豁然洞开，一个穿雪白隔离服的苗条人形开门进来。李腾云还没明白进来的这是啥，“呼呼呼”头顶上的咸风紫雾再一次冲出来。李腾云直觉地翻身把人按在墙上，用身体挡住这些奇怪的风和雾。
感受着身下人形起伏的身形，李腾云莫名其妙地呼吸急促，他问：“你是雷盈盈吗？”那个似乎是雷盈盈的人显然受了惊吓，她恐怖地看着他，苦苦地挣扎起来，慌乱中她碰了哪个按钮。
一瞬间，“哗哗”地从头顶上开始淋出冰凉的水，冷水冲散了小小天地的浓郁烟雾。
李腾云知道不妥，呼地一声放开了人家。
看见李腾云不再进攻，那个雪白的人形慢慢恢复了胆色，声音凉凉的咬牙切齿：“李腾云！！！”
李腾云那天被雷盈盈拎着耳朵从风淋室里揪了出来。
李腾云不知道雷盈盈是一个负压洁净室的主管每天都得定时进入洁净室测量粒子数；李腾云不知道进入洁净室前需要换装；李腾云不知道他进入的小小隔间叫风淋室，是进入洁净室前消毒用的；李腾云更不知道进入风淋室之后电子门互锁直到风淋消毒结束才能打开。
李腾云看雷盈盈的脸色就知道他麻烦大了。
雷盈盈雷厉风行地揪把李腾云轰了出去。李腾云哀哀地说：“你别轰我走，你听我解释。”
雷盈盈淡定地看着他，说了四个字，李腾云扭头就走了。
她说：“我换衣服。”
几分钟后，仙女一样的雷盈盈又换上了那件闪闪发光的白衣裳。于是穿着很仙的雷盈盈怒目瞪视着穿着很湿的李腾云。
气氛很尴尬。
李腾云讷讷地说：“那什么，你别生气。”
雷盈盈脸色苍白，咬牙切齿：“你说你凭什么跟踪我？？？”素手指出，声如裂帛：“要我不生气，除非这楼倒了！！！”
李腾云有一瞬间觉得，雷盈盈的愤怒能让苍天动容，能让大地晃动。
然后，大地，就晃动了。
不知道谁在大吼：余震！
李腾云七手八脚地扶着雷盈盈，说：“你看我叫你别发这么大的火儿……”
地面在晃动，墙体在倾斜。
灯光在晃动，四周墙体发出令人胆寒地咔吧咔吧声音，好像随时会断裂，大量的飞灰降落下来。
恐怖的十五秒钟，李腾云紧紧搂着明显脚软的雷盈盈，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雷盈盈刚要张口，李腾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说话那么准不要乱说话。”
明灭的灯火里，雷盈盈翻了个白眼。
李腾云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满脸严肃地看着雷盈盈的身后。雷盈盈顺着李腾云的目光看去：地下室的墙体上出现了巨大的“之”字型开裂。
那裂缝好像一张阴森森地骷髅嘴，冲着他们呵呵地笑。
雷盈盈脚下一软，伏到了李腾云怀里。李腾云忙里偷闲地想：她好香。
就在他们相互扶持着即将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李腾云忽然把雷盈盈拽到了一边隐蔽起来。
有人！
两个人慢慢地伸出头打量，前面拐弯处，一身素白的范芳高高在上地站在入口台阶处，冷冷地审视着伫立地下室里的陆飞。
陆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雷盈盈莫名其妙地看着李腾云。李腾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
良久，范芳沉默地后退了一步，陆飞默默地从她身边走开了。身影交错，眼神复杂。
范芳独自俏立了良久，叹口气，也走了。
李腾云慢慢地松开捂着雷盈盈的手，他对她说：“我发誓我也不明白。”
雷盈盈恼怒地别过了脸。
那天，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各人默想着各人的心思。
李腾云回去的路上碰到慌慌张张从角落里蹿出来的齐岳峰。
齐岳峰说：“我是出来找陆飞的。”
这时，陆飞打开房门困倦地在揉眼睛。
李腾云看看大家都没事儿，就回屋睡觉去了。
屋子里，李腾云看见林旭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古怪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不可预知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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