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深爱过》喻亦涵

7、乔淇的采访

　　艾斯顿大酒店最近风生水起，在外声名也越来越好了。就连从来不曾在任何媒体面前露过面的陆博易也主动跟乔淇联络，答应做一期专访。这让乔淇意外的同时，杂志社的领导对乔淇更是刮目相看，就差没把她奉为神来供起了。
　　乔淇自己也没明白，上次去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啊。Aaron Lu的专访，这可不止是亚洲，就连欧洲许多国家的金融杂志都梦寐以求。可这样的好事却偏偏落到乔淇的头上，虽然以前也采访过不少金融骄子，但是对陆博易，乔淇多少还是有些忌讳的。毕竟今日的陆博易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陆博易了。
　　采访分为四次进行，然后由乔淇综合四次的谈话内容，写出最后的专访，这都是因为陆博易的工作时间实在是紧凑才这么安排的。杂志社总编可不管这个，只要能拿到专访，其他都不重要，为了让乔淇专心做好这次专访，总编大人把乔淇手里的其他工作都转交给别人。乔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倍感压力。
　　第一次采访，乔淇提前一个小时去了酒店，也是想采访前和宋屔先碰碰面，了解一下陆博易和艾斯顿大酒店现在的状况。
　　两人在咖啡厅坐下，乔淇一边和宋屔说话，一边整理手里的采访稿，陆博易的秘书告诉她，今天的采访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这可不像你，你不是挺沉着的吗？”宋屔忍不住打趣。
　　乔淇喝了一口咖啡，“得了吧，换了别人我能这样吗？他是陆博易，你和我都认识的陆博易。”宋屔被她的声音吓倒，“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小声点，这里都是酒店的员工。”
　　“对不起，我有些紧张了。其实我是担心他肯定会有很多忌讳的，过去那么多年他完全没印象，肯定也不希望别人提起。但如果我偏偏避开他没记忆的那几年不问，他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你说我能不担心吗？总编又发了话，就算是头破血流也得把这次专访做好。”乔淇心想，大家都以为这是个肥差，可谁又知道，这分明就是个火炕。
　　宋屔听乔淇这么说，也有些担心了，她还真没有想到那里去。说也奇怪了，就刚开始的三天，大家都觉得陆博易这个人很温柔、很亲切。可是谁知道才几天，就露出了冷酷无情的统治者的真面目。话虽如此，酒店里一杆对陆博易死心塌地的铁杆粉丝对他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只有增却无减。或许，这就是陆博易的魅力所在吧。
　　原本定在下午五点的采访，却因为陆博易的一个会议，却延迟到了五点半。陆博易开完会出来，就来见乔淇。一进办公室，就连续说了两句对不起，这在从前，乔淇连想都不敢想，陆博易是谁，陆博易是一个只对宋屔死心塌地，只对宋屔说对不起三个字的男人。可现在他却跟她说对不起。这让平时伶牙俐齿的乔淇，突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因为临时出了点意外，所以会议延迟了半个小时，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陆博易在乔淇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打电话叫秘书送了杯茶进来。
　　乔淇摇摇头，“啊！没事，反正我下午的时间就是专门采访你的。”乔淇尽量让自己表现出轻松自如的状态。
　　陆博易看了乔淇一眼，明白的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手表，发现快到下班时间了，“马上就到下班时间吧，我在酒店定了餐厅，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可以吗？”
　　乔淇只想了不到三秒就答应了，“好啊，我还没有在你们酒店用过餐，随便看看你们酒店大厨的手艺怎么样？”
　　“Of course.”
　　陆博易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让乔淇的心不自觉的跟着紧了一下。所以也不自觉的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跟着陆博易一边。那个曾如同天之骄子般的耀眼男孩，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走进西餐厅，乔淇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她今天和以往一样，穿了一身休闲装。陆博易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于是笑着安慰说：“不用介意，并不是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穿礼服的，我偶尔也很穿得很随意的来这里吃饭。”其实陆博易所谓的随意装扮对别人而言，也是非常得体的。一条浅色系列的休闲裤，一件格子或细碎条纹衬衫，外加一件针织衫。乔淇听了陆博易的话顿时觉得很安慰，心情稍微有了放松。
　　两人相继点了菜，陆博易喝了一口水，“今天我们先相互了解一下吧，不然公事，下次我们再专心的做采访，可以吗？”
　　乔淇看了陆博易一眼，心想，你现在是大爷，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哦，好啊。没问题。当然可以。”乔淇说得乱七八糟，心情也随之降温。
　　“希望你别介意，是因为我有点累。我今天连续开了三个会议，脑袋有点混乱，我怕如果现在采访，会影响谈话内容。”
　　乔淇听了，有点内疚，心想又误会了，“对不起，如果你今天真的很累的话，我们可以把采访推到下一次啊。”
　　“那当然可以，我既然答应了给你做专访，我就一定会认真负责的。”
　　两人愉快的用完晚餐，席间两人偶有几句话，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倒是陆博易对乔淇的工作性质做了一个仔细的了解，就差没问收入了。
　　用晚餐，陆博易送乔淇到酒店门口，说是让自己的司机送她，以弥补今天耽误了乔淇的工作。刚出来就遇到正好下班的宋屔，宋屔看到陆博易，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想马上躲开。宋屔最近越来越感到自己无力了，她该怎么办呢？可是已经走了出来，乔淇已经看到她了，正跟她挥手。只能硬着头上前跟两人打招呼。
　　“陆总，晚上好。”说完很自然的站到了乔淇的身边。
　　陆博易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原来你们认识？”
　　倒是乔淇有些惊讶，陆博易的语气，似乎跟宋屔很熟似的，他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恩，我们是高中、大学的同学，外加好朋友。”
　　“哦，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很有缘啊，宋小姐不但是酒店的员工，正好也是我的中文老师。”
　　乔淇一脸的疑问的看了宋屔一眼，但是嘴上却说着客套话，“哦，那宋屔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师。”
　　陆博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一般人听到这句话，肯定都会问，陆先生，你不是中国人吗？怎么会还需要中文老师呢？你蛮特别的，没那么说。”
　　乔淇被这句话吓倒了，急忙打嘻哈的说：“我来之前对陆总可是做足了功课的，当然知道了。”
　　“说不定还有宋小姐的一份功劳。”陆博易无心的开了个玩笑，乔淇却立刻否认。
　　“陆总，这个你放心，我和宋屔在一块儿从来不说公事，她绝对没有偏私。”
　　“我只是开个玩笑，不需要这么严肃。”
　　车来了，陆博易让自己的司机送两人一块儿回去，宋屔不好拒绝，只能跟着乔淇一起上了车。幸好不是陆博易亲自开车送的她们。
　　一回到家，乔淇就立刻拉住宋屔审问，“快老实交代，你怎么当上陆博易的中文老师了？而且还瞒着我。”
　　宋屔一脸无奈，“你不是说了嘛，我们在一块儿从来不谈公事的，你不问，我自然也没想起要说啊，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这副表情啊？我很累了，我去洗澡了。”宋屔说着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脱掉自己的外套。
　　“少跟我瞎掰，还不给我坦白从宽。”
　　“不是他的安排，是我们部长的安排。”宋屔不想让乔淇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能撒谎让这个问题在这里打住。
　　乔淇一脸怀疑，“是吗？怎么那么巧？”
　　“就是那么巧，老板正好找中文老师，我们领导知道了，就立刻推荐了我，说我是中文专业的，正好合适，还把我狠狠的吹嘘了一把。可是你也知道，我不是师范专业的，哪里会教，那天第一次上课还被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不是吧，这么惨啊。”这下乔淇信了，因为她也有类似的经历，于是就不再问下去了，让宋屔去洗澡。
　　第二次中文课，宋屔就学聪明了，刚坐下，就直接扔给陆博易一本《红楼梦》，陆博易拿起厚厚的一本书，一脸诧异的问：“什么意思？”
　　“你上次说了嘛，你只是汉字的积累不够。所以我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要是把这本书看完，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宋屔一脸冷静的表情，但陆博易总觉得那脸上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翻开一看，陆博易心想这可比藏刀还严重，简直是地雷。刚打开第一页，就有那么多的字不认识。“这种程度会不会太高看我了。”
　　宋屔心想，叫你学拼音，你说看低了你。现在叫你看《红楼梦》，你又说高看。尽管内心暗陶汹涌，但是嘴上还是波澜不惊，“我知道，我想啊，我既然是你的中文老师，就要对你负责。因为你这个学生比较特殊，所以我就找这么一个适合你的特殊方法。你每次看的时候把不认识的汉字抄下来，然后自己查字典，把这个汉字的意思弄明白。如果是查了字典都还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讲解。”
　　“什么？”陆博易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做什么？”
　　“我就负责监督啊，我会每周检查和提问，看你是否有认真的看咯。”说完宋屔还送上一个甜美的微笑。
　　在陆博易看来，那哪里是笑，分明就是一个得意。陆博易心想，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行，既然你要这么玩，我奉陪，嘴角现出一丝不让人察觉到的笑容。“行，既然宋老师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学生的，一定会认真的看的。”
　　这一堂课上得非常轻松，比起当年还要轻松，宋屔给陆博易安排了一些任务，叫他怎么看？怎么做笔记？还贴心的把笔记本都准备好。陆博易也欣然接受，全然没有不高兴。宋屔心想这下轻松了，总算不用互相折磨了。她可没忘记当年给陆博易补习语文的情形，那种折磨和气馁，简直让人觉得失败。
　　上完课，陆博易没有坚持送宋屔走，只是在宋屔走出房门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这次酒店内部竞聘，你参加了吗？”
　　宋屔摇摇头，“没有，我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然后笑着离开了陆博易的房间。

　　第二次采访之后，乔淇接到了万乐的电话，有些意外，似乎也在预料之中。两人约在乔淇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店，两人坐定之后，万乐就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见乔淇的理由，“乔小姐，我今天是以陆先生朋友的身份来见你的，我有些事情想请乔小姐帮忙。”
　　“万先生，请说。”
　　“我想那天你说的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吧，我相信在采访之前你应该就对陆博易进行过调查，这应该是你们做记者的一贯的作风。我有个冒昧的请求，乔小姐能否告诉我，你的调查做到了什么程度？”
　　该来的总会来的，乔淇虽然早料到，但是没想到这个人是万乐。“我不明白万先生的意思。”乔淇决定装，装到底。
　　“既然乔小姐不想说，那么我来说吧。我和Aaron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父母去世之后，我一直住在陆家，我和博易的感情很亲。我不允许有任何伤害到他的事情发生。”
　　“你所谓的伤害是……”乔淇没想到这个万乐还蛮重感情的嘛。
　　万乐笑了，心想这个女人还真能装，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调查过你，我知道你认识陆博易，对吗？”
　　这下轮到乔淇紧张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被人套出话，乔淇还是第一次，却只能哑口无言，不能反驳。“那天你说陆博易在上海读过大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第一次叫博易的时候是直接叫的他名字，当你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你的表情有些惊讶。这说明你不但认识他，而且和他很熟悉。”
　　“你是侦探吗？观察得这么清楚。”乔淇吃惊的赶紧喝了口水。
　　万乐倒是很平静，“我大学副修的心理学。”
　　“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怎么会来问我？你应该更清楚，不是吗？”
　　说起这个，万乐倒是有些无奈了，于是也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的说道：“博易回中国那年，我正好去法国念书，我们偶尔会在msn上聊聊，但对彼此的生活都很少过问，我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相处的。一直到他出了车祸，我才回的伦敦。而关于博易在中国的那四年，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有一个女孩的存在，有一段时间，我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他似乎很快乐。所以我猜测到他恋爱了，他没有告诉我是谁，只是说有那么一个女孩，他想守护，所以他才坚决的留在中国读大学。他还说等我去中国的时候，他会介绍给我认识。只是还没有等到我去中国，就听到他出事的消息。”
　　万乐的表情显得越来越沉重，乔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什么？说她知道一切吗？
　　万乐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继续说到：“我想知道，你读的是上海大学，而博易读的是复旦，你们怎么会认识？还是说你们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乔淇知道她不能继续装下去，“对，我们之前就认识了，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念书，还是同班同学，我没想到他是艾斯顿大酒店的老板。当时我的确有想过，看在老同学的关系上让他答应我的采访，但是没想到他已经不认识我了，所以就只能放弃了。”
　　对乔淇的说辞，万乐抱着只听的态度，他不相信他们只是认识。“我想你应该知道……陆博易出过车祸，在车祸中失忆了。”
　　乔淇正想说不知道，万乐却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仿佛已经认定她和陆博易关系匪浅似地。“所以在这次专访中，你应该知道哪些内容是能上的，哪些内容是不能上的。”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在发稿之前，得把稿件发给我过目，我同意之后你才能发表。”
　　乔淇写的稿件，连总编都不敢说什么，这家伙是谁啊，却对她这么说。原本想生气的乔淇，依旧还没有开口，万乐就继续说到：“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很冒犯。但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朋友不会受到伤害和麻烦。”
　　人家都这么说了，乔淇知道自己也没理由生气。谁叫那个人是陆博易呢？她只能答应万乐的要求了。
　　“我明白了，我会在发稿之前把稿件传真给你的。你没有同意之前，我不会把稿件交上去的。”
　　“谢谢，另外，在采访中，我希望乔小姐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问题，我相信乔淇小姐知道该怎么做？”万乐的意思乔淇完全明白。
　　乔淇从来没有如此挫败过，但是这一刻，乔淇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想做这次专访，谁叫她只是个打工的呢？上面的命令，她只能执行啊。
　　走出咖啡厅，万乐说要送她，乔淇连忙说：“不用了，我公司就在对面，走几分钟就到了。”
　　万乐也不勉强，上车之前还对乔淇说了一句，“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和陆博易曾经是朋友。”
　　乔淇还没来得及否认，万乐就驾车扬长而去了。乔淇心想，万乐还真不愧是学心理学的，早知道心理学这么有用，当初大学也应该去学这个专业了。
　　可是，这采访该怎么做下去啊？虽然早知道不简单，但是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掐人。现在办公室谁要是想来做，她立马笑脸送人。
　　陆博易这块烫手的山芋，她根本碰不得。尤其是她认识他，不，应该是过去的他。而他的过去却是禁忌，不能提，不能写。那这采访到底该怎么做啊？
　　乔淇心里咒骂着这该死的领导，该器重她的时候不器重。不该重用的时候，偏偏又找到了她。这叫什么事啊？乔淇情绪无比低落的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的人依旧忙碌着，没人注意到乔淇脸上那种被折磨得快崩溃的表情。
　　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写了一个晚上的采访稿，只得按下backspace，一字一句的删除掉。心里却有着滴血的感觉，毕竟自己写了好几个小时，字字斟酌，句句思考。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细心过，只因为这个人是特殊的吧。是啊！谁说不是呢？陆博易变成今天这样，她不就是罪魁祸首吗？乔淇想，在陆博易面前，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