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榭》梓桑衣白

1、第一章 梅苑公寓

　　“叮铃，叮铃。”电车的铃声连续的响起，谢秋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用手敷了下额头，就匆匆的下车去。
　　卡其色的外套没有扣紧，露出里面粉色的旗袍领子。
　　穿过小巷子，到了一个稍微敞开的楼前，半旧不新，窗子倒是仿了洋人的花窗，窗栽种了几盆香花，估摸看去，是茉莉。
　　这是谢秋白跟人合租的公寓，左右都是百乐门的交际花，也就没个生分，分了上下层，公共的是楼下客厅，前院有个小花圃，妥帖安分。
　　平日里在公寓的时间并不多，不是陪太太小姐们耍份子，就是要与公子少爷们周旋。
　　谢秋白面露一丝倦意，推开玄关的门进入，就随意的喊道：“陈妈～！陈妈～！”
　　陈妈是谢秋白请来照顾生活的老妈子，人算本分，有个儿子，听说不是很上进，这么多年，陈妈还是在外头做事，也少不了周济下儿子。谢秋白可怜她的遭遇，工钱给的还算丰厚。平时有事，陈妈都动的算勤快。今天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应声。谢秋白心中疑惑，莫不是出门买菜还没回来？
　　漫步上楼，好莫焉的打了个哈欠，昨夜跟宁公馆的九姨太搓了一夜的麻将，九姨太是个好斗的主，扣住钱包链子不让走，硬是拖到现下，用过早膳才算得个脱身，一身的烟味，没有办法，九姨太的细长烟杆中盘旋的烟味让坐在上手的她无法避免。
　　嗳，得洗个澡去了浊气入睡才好，正欲继续上楼，听见一丝呻吟，便瞟了一眼过去，这一看不打紧，让她咯噔一窒，有些难以置信。
　　楼梯另一边是一个裹着藕色睡衣的女子，说是睡衣，实则跟没穿一个样，肩膀半露，胸口微开，凹凸显露。黑色的卷发胡乱的遮住了眼睛，就那么软倒在楼梯口。
　　谢秋白心中蓦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虽说平日里面苏曼浓算不得是个大方从容的同住人，毕竟都是百乐门的人，当下也就放下了一些忌讳，走了过去，推了推，似是不怎么对劲，本以为是烂醉成了一滩，哪晓得推的不重不轻的，苏曼浓竟就那么栽到了一边，谢秋白倒吸一口气，恰看见她露出隐没在楼梯边上的另外一只手，猩红无比，手腕翻转处是一道肉皮掀开的伤口，血流的不多，有些结痂的形状。
　　——这竟是割腕自杀！
　　强忍一口晕血的恶心感，谢秋白赶忙把外套脱了下来，她的身高稍微比苏曼浓高些，外套裹在苏曼浓身上忖着她的脸愈发苍白。
　　还有气，刚才若没听见呻吟，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让我死吧，他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微弱的声音露出一丝决绝。
　　“啪！”谢秋白提起巴掌就打了过去，她现在困乏算是醒了一半，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挥舞了出去。
　　“死死死，你这是作死还是作孽？让我看见了，你还指望什么？原本以为你是个通透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个没想法的小女子，走的人活着好好的，你这死了，估摸着他多欢喜，你倒是说，这滩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为了你这个风尘女子脱了后腿？你不要脸，他的脸就越好看！”谢秋白气不打一出来。
　　似是被谢秋白的气势唬住了，苏曼浓眼睛中扫过一丝迷茫，又攒满了泪水，毫无血色的嘴唇隙和中咬牙，圆润的脸庞挂出两道晶亮。
　　谢秋白松了一口气，瞬间又紧张起来，这个时候她该怎么送她去就近的医院？正焦急的不行，“铃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反应倒是快，她飞快起身，顾不了旗袍的拘谨，“喂，哪位？我有急事，请务必雇一辆黄包车到梅苑公寓门口……是，对，快点，这算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点啊，其他的以后再说！”哐当一声，她又扣上电话，也顾不上是不是扣好。
　　使出大劲儿，把苏曼浓支撑起来，裹好外套，一点一点沿着手扶梯下去，谢秋白心中忐忑，只盼望黄包车能快点到，能救下苏曼浓，一定要救下她……

　　坐在医院长廊上，她双臂空空，不禁打了个寒噤。是了，外套给了苏曼浓，谢秋白只着了一身不太厚实的旗袍。
　　远处询问外国医生的白傅齐朝这边看了看，跟医生虚聊了片刻就走了过来，想要褪下外套搭给谢秋白，却被她笑着拒绝了：“你这身警察的衣服，我可不敢穿，袍子前染了血，弄脏了，可不包洗。”
　　“白小姐，今天我可算是见识了，若是刚才不让你们上车，估计是要干上一架，呵呵。”他摸了摸鼻子，“平日看你娇柔的模样，没想到扛着个血人，还能那么镇定。”
　　“快莫说笑，这是没有法子，家中老妈子都不见了，就算平日多么金贵，这个时候还得自己动手。别说那一身的血，我也是个怕血的人，后怕也会晕过去。”说着她愈发觉得血腥的气息惹的胸腔翻滚，慌忙的夺了拐角处，下到花坛，算是把宁府早膳吐了个干净。
　　白傅齐跟上递过帕子，谢秋白感激的接过，尴尬的笑了笑，这下真好，她狼狈的样子都叫这个警务处的探员看了个全环。
　　“对了，事出突然，还没有请教白探员找秋白是要知会什么事情？”为今之计只能转换一下话题，缓解一下气氛，顺便走出花坛，坐到另外一处，稍微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褶皱。
　　白傅齐倒是有些好笑，站在一边，看着这个百乐门中备受关注的四艳之一的白玫瑰。
　　发色很好，卷的恰到好处，用玳瑁扣的别有风情，双儿下是一对珍珠坠子。白皙的面貌虽不是最美艳的类型，却隐隐透出一股子沉静幽然，电话里面的不容置疑，急切匆匆，到如今多有不便的从容处之，倒教他看高看了几分。
　　“警务处上次审的盗贼的案子，需要白小姐去看看，当然只是走个过场，例行笔录。”白傅齐考虑道，他是个简单的探员，要不是看到谢秋白一系列的作为，只怕不会这么客气，还顾及到了谢秋白的顾虑。
　　谢秋白淡淡的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情，明儿要是没事，我就去一趟，白探员有心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心中了然。
　　正盘桓思忖要如何继续对话，远处听到有护士叫，苏曼浓的家属朋友在吗？
　　谢秋白走过去应声道：“在，在这里，苏曼浓如何了？”
　　护士看了看手中的本子，冷漠至极的道：“没事，死不了，不过要住在医院一周，你要是没事，就看下这些单据。”
　　秋白也没在意，笑了笑接过来。
　　还好没有事情，不死，就是最大的好事，不是吗？
　　“没想这家医院的护士也如此世风日下。”白傅齐叹道。
　　“白探员定然是很少来这里，不晓得医院的惯例，不过只要人没事，也就没有好计较。”谢秋白提着钱包的带子，轻轻一扣，里面的钱是够的，抬首笑道：“白探长，秋白这边去交了资费，就要回公寓，就不送了。”
　　“不等我送白小姐回公寓吗？若是考虑我这边的公事，不着急。”白傅齐讶道。
　　“哪里的话，这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迟疑了一会子，说出来，其实她实在是不想再与他久呆，今日这么尴尬，还是早点脱身的好。
　　“那么也不打搅白小姐，白某这就回警务处，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知会一声，尽量帮忙。”白傅齐戴好帽子，就要走。
　　“白探员，慢走，呵呵。”

　　身子这个时候才瞬间感觉疲乏无数，还是得坐黄包车回公寓，已然没了上午回的心情，只想快点沐浴先睡上一会儿。
　　门口遇见陈妈，她惶恐的不得了，绞着蓝色的衣服下摆：“小姐，小姐，侬才回？我被苏小姐知会去买菜，没到十一点不许回来，这才回来，看见楼梯的一滩子血，这可怎么得了哦，要不要报警看看？门也没有关好，是不是哪个招了盗贼？苏小姐不让我在家，我当时就觉得不妥当，可是没有办法，陈妈好歹也是个下人，也不敢反驳半个主子……”
　　陈妈无尽的唠叨中，谢秋白昏昏欲睡。
　　“陈妈，没事，先去给我准备沐浴，再把楼梯打扫了，苏曼浓如今在圣玛丽医院，其他的等我醒了再交代，快着点，今天这一上午，加上昨个一夜，困乏紧了。”
　　陈妈的话，只能听一半，也只能信一半，谢秋白很明白，带男人回公寓，算是常有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诧异？估摸着看那两人牵扯不休，不想惹麻烦，就借故出去，躲着是非，然而谢秋白能说她什么呢？花钱只是找了个帮佣，还希冀她能给你通风报信，让你左右不出岔子？如今的光景，越是底层越会见风使舵，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教人安心。
　　她真的累了，不想计较，只记得，救下了一条命，没有让另外一条人命倒在血泊里在自己身边走向死亡。
　　多好。
　　去了浊气，倒在自己的床上，黒甜袭来，死亡，鲜血，她都忌惮，深深的忌惮。

作者有话说

　　夜深人静，终于开始了，希望能让喜欢的人喜欢。
呵呵。
Ｏ（∩＿∩）Ｏ～
我会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