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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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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度醒来,看到的是暗青的帐顶,身下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的声音告诉我,此时正身处于马车之上。
我想起昏迷前那一张脸,心中一阵激动,撑着身子就要起来,胸口霎时传来的一阵剧痛,我呼吸一滞,咚的倒在软垫之上,疼得倒吸冷气。
缩在角落里打盹的一个蓝衫小姑娘惊醒,看到我醒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个小酒窝挂在脸颊异常可爱。
“姑娘,你醒了。”
“师……师傅!师傅在哪儿!”
“哎呀,姑娘千万别乱动,否则伤口又要裂开了。”
小姑娘凑上前,伸手去解开我衣服,却忽的尖叫一声,甩开了手。
她的尖叫让我混乱的神智平息了些,我朝着小姑娘看去,她一张脸煞白煞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脸颊,我这才发现墨竹从我衣襟里钻了出来,亲昵的蹭着我的脖子,红色的眼睛落在小姑娘身上,似乎带着一丝不屑?
我眨眨眼睛再看向它,却猝不及防对上那一双暗红的双眼,霎时间,我仿佛看到了万古洪荒,沧海桑田。
“姑娘?姑娘?”
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方才竟然与墨竹对望的痴了,蓝衫小姑娘一副想来却有些不敢靠近的模样,贴着车壁干笑道:“姑娘的宠物真特别。”
我朝着小姑娘笑笑,有些艰难的伸手把墨竹卷回手腕,道:“它叫墨竹,我无意中拾到的翠蛇,别怕,它不会无故伤人。”
小姑娘到底童心未泯,听得我这么一说,顿时瞪大眼睛凑上前来,笑嘻嘻道:“姑娘的翠蛇真是又漂亮又威风,还忠心护主,姑娘你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它一直护着你不让旁人靠近,少爷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安生下来,随行大夫也险些被咬了一口呢!”
我听罢有些汗颜,恐怕自己昏迷期间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转念又想起红泥村惨遭屠村的景象,不禁心下一阵难过,道:“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哪里,红泥村……”
“画琴,那位姑娘醒了么?”
听到车外低沉的男子声音,我微微一愣,还未反应,就见蓝衫小姑娘眼睛一亮,唰的掀开帘子:“少爷,刚醒。”
从掀开帘子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一双黑曜石般纯粹而好看的眸子,对方视线恰好与我对上,微微滞了滞,随即划过一抹笑意,我听那人朗声道:“再过不久就能到达别庄了,画琴,陪姑娘多说说话。”
“是,少爷!”画琴盖下帘子,转头又看向我:“姑娘,刚刚那是我们少爷,少爷人可好了,就是他救了你,现在在马车上不大方便,等到了别庄,你就能见到少爷啦。”
画琴是个性子活泼的,她一旦开口便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我也终于明白,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正是画琴口中的“少爷”,当今武林盟主的独子赵恒,也是他救了我的性命,而画琴便是赵恒的贴身大丫鬟,从小在他身边伺候,这次赵恒率领一干部下是为了寻找失去联络的孙家少主,恰巧遇见恶人行凶,便把我救了下来。
听着画琴零零碎碎说了一通,我毕竟重伤未愈,精神不好,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梦里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等冷汗津津的惊醒,便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别庄的客房之中。
门被敲响,少顷,一个我未见过的年轻女子捧着一碗药进入房中,伺候着我喝了,柔声道:“婢子雪梅,被分来伺候姑娘,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告诉雪梅便是。”
我点点头。
雪梅又道:“少爷捎我带个话,晚些会来探望姑娘,姑娘便把这里当自己的居所,不必拘谨。”
我又点点头,连忙谢过,雪梅福了福身,温顺的退下了。
见雪梅走了,我不禁轻叹一声,垂眸思索,既然我是被武林盟主独子,也就是下人口中的少爷赵恒所救,那么我昏迷前看到的必然是赵恒,但我分明记得那是师傅的模样……
这么一想,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觉得一刻也坐不住,恨不得立刻见到赵恒,一探究竟。
墨竹动了动,从我袖口探出头来,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又缩了回去。
我总觉墨竹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算了,不和一只畜生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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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我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片刻,雪梅柔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少爷有请,请随我来。”
急忙起身,我鬼使神差的把墨竹从袖中拉出来倒扣在碗下后推门而出。
走的太急,我的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倒,雪梅见状抿唇而笑,低声道:“姑娘莫急,少爷就在那儿,不会跑。”
我的脸唰的一下通红,低头走的更快了。
偏厅距客房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雪梅停在门前,极有规律的轻叩了几下门,我便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进来。”
雪梅推开门,转身对我福了福:“姑娘请,婢子在门口候着。”
屋内橙黄的烛光映在墙上,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轮廓,我轻呼一口气,把满是汗的手心往裙上蹭了蹭,抬脚入内。
一袭青衣的背影映入我眼帘,那人身形修长,别有一股潇洒的味道,听到响动缓缓转身,清俊的样貌和熟悉的轮廓让我呼吸一滞,眼眶顿时红了。
“师傅……”我低低的说出口,对面的男子一愣,随即勾了勾唇角,黑眸灿若晨星:“可是兰遥,兰姑娘?”
他的声音好听的紧,却霎时让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收回贪婪描绘他容貌的视线,微微垂下眼睑。
他不是师傅,师傅从不会用如此陌生疏离的语气唤我,他只是长的……有些像罢了。
压下泪意,我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抬头道:“兰遥谢过赵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莫不敢忘。”
“铲奸除恶是吾辈必行之事,姑娘不必客气。”说罢,他潇洒的一抬手,指着八仙雕花桌对面的椅子道:“姑娘请坐,我吩咐厨子做了几道拿手菜,不知是否合姑娘口味。”
我依言坐了,却不断偷偷看赵恒,除去周身气质,他的容貌和轮廓几乎与师傅一模一样,纵然知道他不可能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我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总想要多看一眼才好。
赵恒带有武林大家公子独有的贵气,举手投足肆意潇洒,却又优雅而不失礼节,我看着他咀嚼的模样,微微上移视线,冷不丁和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偷窥当场被抓包,我尴尬万分,捧起茶杯以掩饰自己的慌乱,却不料忙中出错,手一抖,斟满的茶水哗的洒在手上,顿时把肌肤烫的一片通红。
“啊!”我低呼一声,茶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抱歉,赵公子,我……”
“兰姑娘,你的手没事吧?”
尚未来得及解释自己的失态,依旧灼痛的手却被横插/进来的大手握住,略有些霸道的拉向一边。
赵恒握着我的五指仔细看着我发红的手背,那专注的神态让我心既尴尬又别扭。
“我没事,赵公子,您可否……”
“怎么没事!”赵恒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很快转头抬高声音唤道:“画琴!”
“是,公子!”
“把我屋里的白玉膏拿来,快点。”
至始至终,赵恒一直握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赵公子,轻微的烫伤而已,我真的没事。”
“姑娘家的手可不能受伤。都出水泡了,还说没事!”
赵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和训斥,我只得把接下来的话全部吞进肚里,昏黄的烛光朦朦胧胧的给赵恒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他微皱的眉头和眉眼间的担忧让我心中一动,心跳快了些许,脸颊微微的红了。
不多时,画琴捧着一盒散着清香的药膏入内,赵恒伸手接过来,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挑开盖子,挖出一小块白玉般的膏药,动作温柔的均匀涂抹在我烫伤的地方,一股凉意裹住肌肤,疼痛顿时消散了不少。
怔怔的看着赵恒的动作,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顽皮的我摔伤后,师傅温柔的给我上药的岁月。
“兰姑娘?是我力道太大弄痛你了么?你怎么哭了?”
猛然清醒,对上了一双略带焦急的眸子,我慌乱的抹去眼泪,挤出一抹笑容:“不……不是的,赵公子,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控制不住,让您见笑了。”
“兰姑娘,逝者已矣,请不要太过伤心,善恶终有报,赵某必定会率领众位侠士为冤死的村民讨一个公道。”
赵恒看向我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怜惜与同情,我一愣,这才明白赵恒是会错了意,以为我在为红泥村的村民们伤心,一想到村民们死去的模样,我便真的悲从心来,泪水哗哗哗再也止不住,哽咽道:“赵公子,红泥村村民怎么会遭此无妄之灾,竟然……竟然……他们到底是谁,怎么下得去手!”
一块白色的绢帕递在我眼前,温柔的替我拭去泪水,我听见赵恒的叹息。
他轻轻松开我的手,细心地夹了一些清淡菜色放入我碗里,对着我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先吃些东西吧,兰姑娘,这件事一言难尽,回庄的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
“回庄?我们不正在庄上么?”
“这儿只是赵家名下的一处偏庄,待兰姑娘伤势好了些,我会同你一起回去,见我爹娘。”
“见……你爹娘?”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恒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与方才全然不同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对,见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