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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013章 两世为人心自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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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个好媳妇,《列女传》和《女则》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从三月到十月,我花两个月认字,两个月断句,两个月熟悉,直到最后一个月才把书背下来。
这期间,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各自分府出宫。
八月,我们搬到安定门。安定门内四阿哥府原是明代内监官房,去年修缮后赐予胤禛。府邸中轴线有三进大院,依次为银安殿、永佑殿和万福阁。银安殿规格最高,于接皇帝旨和节日使用,用到的机会不多。永佑殿为胤禛寝殿和书房。后院以万福阁为主,伴衬若干厢房偏阁,安置内人子女。府邸东面连着一座规模不大的花园,树林一亩,碧湖一顷,假山两点,筑有书楼枫叶亭,浮水赏花厅。
自立门户,各项花销都要自己掏腰包。府中上下到处是用钱的地方,不出两个月胤禛攒了几年的俸禄银就用了干净,我的嫁妆也陪了几箱进去,好在快至年底,府里归置完毕,离发银的日子不远,每天看着只出不进的账簿还有点希望。
九月,额娘带阿尔苏过来了一趟。她经过事,知道搬家最费钱,就叫来管家帮我算账。我第一次当家,对清朝的物价搞不清楚,买家具被狠狠宰过几回,巧就巧的是,胤禛也不懂,两人糊里糊涂亏了好几千两银子进去。这茬儿被额娘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来,顿时火冒三丈,连声责我不像满人家的女儿。
“照你这种傻大姐的过法,你们家四阿哥一年忙上头尽是全养了那起子卖木头的人?”她把账簿拍在桌上,眼睛一瞪,跟在家似的骂我,把一旁的管家惊得一愣,低头就溜。我也不是没经济头脑,只是信息不对称,犯了对行情无知的错。跟胤禛过了快一年,现在谁骂我都不会轻易还口,大不了当缩头乌龟,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知错就会改的顺从样,奈他火气再大,骂着骂着觉得没趣自然消火。果然她骂了两句,就开始女儿长女儿短地讲治家的道理,临走时背着胤禛递了我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让我没钱就回家要。
阿玛额娘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我却总觉得自己背负了一个无论是还他们、还是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亲生父母都还不尽的债。上火车前我曾往家里打过电话,说考得不错,去北京玩一圈就回家过年。他们在电话那头也替我开心,一再嘱咐注意安全,下车后马上打电话报平安,长途电话贵,不要紧聊,爸爸妈妈都知道了,等你回来……结果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着,在石家庄站提前下了车。
找旅馆、拦车、慕凌风、抛锚、地宫,一切一切都像放电影似的从脑海闪过,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把人生一脚踏空,穿越到三百年前的清朝。
早知这样,我是否还会下那趟火车?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假设已是多余。更何况,我为他发疯发狂也不是一回两回,那次,也许就是他地下有知,将我引来的。
我叹口气,随手翻了一页《女则》。
今天就是十月初三皇太后的生辰了。天气虽然晴朗,却从早到晚落叶。衰秃的树木倒映在碧澈的湖水,黄叶翩舞着被吹到水中,轻轻打个旋儿,勾得水波粼粼。
我走过去,支起半扇窗子,静静看着外面。风从半敞的窗钻入,吹着我的发髻。在家,头发本就只随便挽了下,风一吹,便散了。乌发一缕一缕吹散,肆意如迎风的柳丝,招展着把夕阳的金,摇曳成灿烂的星。
屋里的脚步声惊动了我,我蓦地回头,见胤禛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发愣。我挽起飘散的头发对他笑了笑,他回过神,道:“天冷,把窗子这样敞着做什么,快关了。”
就算他冷着脸,我都莫名开心,嘴角含起笑意,把窗子仔细关牢。
他问:“爷进府时听福儿说有喜事,是什么事?”
我答:“侧福晋有喜了。”
“当真?”胤禛看上去很是兴奋,长女未足月殇,胤禛面上未露什么,心中必定也是盼子的。我笑着看他,道:“千真万确,前几日蕙仙就说自己不舒服,我今早进宫请安时请额娘宣了太医过来,太医瞧后说是喜脉,不过没怀多久,需要小心照顾。”
他连道两声“好”,抬头看了看我的神色。
几个女人值日生似的侍候胤禛本就让我不开心,现在蕙仙怀孕,心里更不是滋味。毕竟,女人的包容心不是随着时代变迁就能立马炉火纯青的。他一看我,我就猜到自己把心情写在了脸上,便掩饰着喝口茶,道:“待会儿就要进宫了,爷先去看看侧福晋,我回屋换身衣服。”
说着我福了福,抱起书欲走。胤禛拉住我的手,疑惑地问:“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了?”
“没事。”我低声道,回眸看他神情分明不信,就笑了,“真没事。”
“没事怎么不开心?”他皱眉,把我拉到腿上坐着,“说给爷听听。”
“不说。”
“爷叫你说怎么不说,说!”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不开心,是有点嫉妒。她比我漂亮,比我会讨你欢心,现在还怀上孕,必定更让你喜欢了。本来,嫡福晋不应和妾室吃醋,可是一想到只有一个你,我就忍不住害怕。”
“怕什么?”胤禛追问,我低着头没答话。
我怕的东西太多,却一样都不能说。我只知道,和她们比我放弃得更多;我只知道,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依赖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坐了会儿,胤禛还是赶在进宫之前去了一趟蕙仙房间。我独自折回万福阁,雪雁喜气洋洋,给我挑了套很衬肤色的孔雀蓝宫装。
一头乌发被梳成高耸发髻,镶配珠玉无数,细长脖颈上环绕明亮圆润的珍珠项链,更显得气质高雅,仪容不凡。我痴痴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除了眼眸里残存的若有若无的感伤,一切一切都与真正的乌喇那拉宁娜如出一辙。
深夜里他呢喃过千百回的名字,我很想问,究竟是谁让他动情?可惜,冒充就是冒充,若还想继续冒充,这个问题就只能深藏心底。犹如对蕙仙楚玉的嫉妒,我也嫉妒她,嫉妒她那绝代风华让胤禛早早的,在遇见我之前,就把沉沦给了她。
马车上,我始终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丝绸柔柔地贴在脸上,健壮有力的心跳,透过耳膜,有节奏地敲打着心门,让我真真切切感受。胤禛的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很想看到一个尽头。
略带狭长的眼弯了一弯,勾出一抹微澜,他将我紧紧搂住,道:“不要怕。”
“你怎么知道我怕什么。”
“因为你怕的,正是我不希望你怕的。任何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我问。
“你,”胤禛答,“乌喇那拉氏。”
我皱了皱眉,他刮我的鼻子:“怎的,还不开心?”
“开心。”我又埋下头,身子随着马车晃动。
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可是我衷心希望,这个“你”,有一天会变成我。毕竟,芸芸众生,来到你身边的是我,将来陪你四十年的,也是我。不管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我都要证明,只有我才值得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