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时》火丫

1、第一章

　　初春，路边的嫩草中间夹杂着一些春菜，上面带着晨雾退去后的露水，鲜嫩非常。要平时，早让附近人家的老农妇带着小孩摘回去做了佳肴。可在这，离村里有些远，又是大清早的，天才刚亮，天边都还有些泛黑。

　　大黄牛时不时的往路边嚼一口，又总被主人吆喝住，甩了甩尾巴继续慢悠悠地拖着板车回到路中，嘴里嚼着刚刚捋到的嫩叶。

　　“小妹……”赶车的汉子紧了紧身上的小袄，虽然开春了，大清早的，又带有水汽，常年干活的农人也难挡这寒气。“你要是饿了，车上有你嫂子昨天烙的饼，凑合着吃，过了晌午就能到赵村，那有卖吃食的地方，咱吃热的，啊！”

　　板车上妇人打扮的少年女子也不回话，只抱着包袱不知道想什么。

　　汉子不见她回话，回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妹子！要恨就恨哥吧！哥……哥没照顾好你！”

　　车上的女子悠悠道：“……妹妹不怪哥哥！”

　　牛车往着前方行驶着，大黄牛依旧不死心的老往路边去，好歹嚼一口是一口。赶车的汉子时不时吆喝着赶回正途。车上两人一时无语……

　　“到了三姑奶奶那里，好好孝顺着，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汉子陪着小心、老实又带希望地说：“好好孝顺着！兴许……兴许别人看着好了，还能给你说个人家。”

　　“……我会……好好侍奉三姑奶奶的。” 女子哽咽道：“哥哥，你也要自己保重！”

　　“好妹子！别哭！”汉子胡乱劝一通，无法！只好等了那女子自己渐渐停了。又继续劝道：“妹子！其实离家远了也好！等这阵头过去了，村里人自然就想起你以前的好来了！”

　　女子听闻，更是伤心。汉子无法，该劝的，该说的，好多天重重复复地安慰着，实在无话了；只好一边叹气，一边赶着车。以期，在村里人都出来前将牛车赶出村外远远的……

　　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虽是刚出来，可照在人身上已经有了暖意。路边的草虽然长高了，野菜也冒头了。道路两旁的农田，却是刚刚下种，一副刚翻过的样子，上面只有一块一块的黑泥看上去很萧瑟。

　　这都是往常见惯的风景，天气也很好，一般农人这时只会想着到秋天时的能打多少粮食、能换多少肉食，应该是很高兴的。可苏萍却再没有那样的心情，毕竟她是一个被夫家休弃的人，连寡妇都比不上。

　　她被夫家休掉了，家里人都是这样告诉苏萍的。可她觉得嫂子说的那个被夫家休掉的人不是她！昨天还亲自捉了鱼回来，怎么才过一天就嫁人了？哥哥苏安告诉苏萍说她病了！正因为她病了，所以才什么都记不得！

　　苏萍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苏安却不愿意和苏萍多说，他严厉地用一家之长的威仪让苏萍不要多问、不要多打听，要严守妇道，遵从长兄！劝她不记得更好！可他的语气含糊，看苏萍的眼神带着悲悯！

　　苏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长兄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本来就很茫然又混乱的心更加慌乱，她急切地想从别人那里知道些事情……

　　但，平日里精明贤惠的嫂子现在一脸愁容，甚至不愿与她对视；平时和苏萍亲热得像一胞所出的侄子侄女们，看到苏萍只会躲……

　　苏萍实在无法相信他们的说法，如果她真的嫁人了，为什么却一点都不记得？一个女人离开生养自己的娘家嫁到别人家，和丈夫朝夕相处两年，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如果真的病了，为什么偏偏是嫁人那两年不记得了？哥哥和嫂子都没忘记，怎么单单忘了一生的依靠，她的良人？

　　苏安跟她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苏萍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昨天才和小伙伴们下河捉鱼，怎么转眼就嫁人了？还是因妇德被休回家的？怎么听都觉得不是她！

　　……可又由不得苏萍不相信！她头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现在仍不怎么能下床。哥哥嫂嫂也没有必要骗她，更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侄子侄女明显的长高了……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苏萍他们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过了两年又怎么会这样？

　　苏萍想强硬些让哥哥嫂子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苏安黑着脸不肯多说一个字，只让她好好养病！苏王氏每每看到她都忍不住哭！孩子们更是躲得远远的……看到这些苏萍都不知怎么问出口……

　　每日里不能出门，只能趟在床上，要不就在自己的房内活动。日子就在这彷徨无知的焦躁情绪里一天过一天，经过这么长时间苏萍的伤也渐渐好了。

　　纵然不能出门，也渐渐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流言的只字片语……什么德行有亏，什么不孝顺公婆，不贤惠、嫉妒……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苏萍了解自己，虽然他们说的她，骂的也是她，听了很让人受不了。可在苏萍听来，说的好像却是别人！她不是那样的人，更做不出那样的事！就是真的病了，也不可能变得好像另外一个人一样换了另外一种性子。可她除了错愕、委屈之外无能为力……生为女人就因为被夫家休弃就要让人如此糟蹋诋毁吗？

　　可苏萍毕竟是被休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被人说闲话是避免不了的，也不能回嘴。要知道是非都是越描越黑的！

　　苏安和苏王氏也都劝苏萍，既然已经嫁过人了，作为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弃妇，只能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对那些污言秽语只能当做听不到！看不到！不然闲言碎语都能把人逼死！苏萍虽然心有怨怼，可也知道和人争是没用的，只会让她陷入不堪，而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和人争什么……

　　苏萍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夹着尾巴做人，村里人就会记得她以前的好，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不期望他们能忘记她的事，只希望闲话能少些。可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大侄女苏婉，被夫家以家风不严为由退了自小定的娃娃亲，苏萍才知道她被休的事情有多严重！苏安他们估计瞒了她不少事……

　　大过年的，为什么家里人连门都不出。不让苏萍出门就算了，苏安自己也甚少出门。大人们愁云惨淡，孩子们更是不敢出去淘，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正是淘气的年纪，怎么能忍受整天被锁在家里？偶尔集体去偷瞄他们的姑姑；只看见苏萍在哭。被发现了，也就马上跑开了，都不想理睬苏萍；似乎关心她，又似乎怨她……

　　之前苏萍只想着自己的事，如今想想因为她的事，苏安和苏王氏只怕受了不少白眼。被夫家休弃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事，更污了苏家家声。怪不得苏萍很少见哥哥嫂子出去了，侄子侄女们更是不出门。

　　大侄女被退亲，全家无法再忽视苏萍被休的影响力；只能把苏萍送到远嫁守寡的三姑奶奶家，让她和家里人都好过些……

　　“毕竟离得远！”苏安甩了甩鞭子“那的人不知道你的事，你也好过些。三姑奶奶年纪也大了，又是一个人，你去也好互相照应着，我在家也放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