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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朝露沁心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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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大牢,阴森寒冷的风迎面而来。越往深处走,打着寒战的素喜就越没底。她下意识地拽着凌风弦的衣袖。他平静地走着,甚至都没有侧过头来看看她。
手脚都被枷锁缚住的千刀匠早已被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闭着眼端坐在监房的一隅,似是在打坐。一个狱卒将牢门打开,凌风弦带着素喜走了进去。
“你们还真把她带来了。”千刀匠仍旧闭着眼,声音嘶哑低沉。
凌风弦说:“你说过,见了她就招供。”
“是的。不过,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这不行。”
“那招供的事,我就恕难从命了。”
凌风弦紧皱着浓眉,冷冷地瞪了这个食古不化的犯人一眼,牵起素喜的手就要走。她一边挣脱一边对千刀匠喊:“你上次说的素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要杀的目标却是我?”
千刀匠冷森一笑,道:“我没要杀你。”
素喜极力拽住凌风弦,一脸哀求的神情望着他,希望可以博取一点同情,“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吧。”
“不行。他会伤害你。”
“我保证不会伤害她。”千刀匠适时地插了一句。
“你是个犯人。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凌风弦不理。
千刀匠不急不缓地张口,像是在谈一桩生意,“如果我的保证没有用,那你何必相信我见了她就会招供呢?既然你相信了我一次,何不再相信我一次?我和她谈了,你得到了供词,你那个看上去像是要发失心疯的弟弟说不定也能康复了。”
见凌风弦似是在踌躇,素喜决定趁热打铁,“就是呀,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你可以在不远处保护我啊。”
凌风弦最终还是点头了,“好。不过只一会儿。”他离开后,牢门重又被锁上。而他就在几丈远之外监视着监房里一切风吹草动。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素喜充满期望地问。
千刀匠笑笑,“不急。你过来。”他扭转身子,面对着墙,后对着牢门。这样外面的人就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当素喜来到他面前后,他才说:“你当真从来没有听说过素妃这个人?”
素喜摇头,“我没听过。”
“你娘哪儿去了?”
她又摇头,“我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好像见过娘的,又好像没见过。不过我爹说,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不见了。”
“不见了?”千刀匠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沉默了良久,又问:“你知道素喜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么?”
“代表我的名字啊……”
“哈哈……”他大笑,“我到星风寨留书说要杀人的时候,并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素妃的女儿。但我知道,如果你是,你爹就一定会将你保护起来。果不其然,我留书不久,你就被送到了凌府。我为了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其实想杀的是你爹,所以在他们卖力上演苦肉计之后,很给面子地去星风寨露了一次脸。后来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我又杀回了凌府,但却中了那几个小捕快的埋伏。我还以为他们也知道你的价值。但在他们审问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我的……价值?可是你刚才说的不对。我不是被送进凌府的,我是自己去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一切你爹再清楚不过了。”
“你等等。你说我是素妃的女儿?我娘叫素妃?”
“你娘不叫素妃,叫素喜。”
素喜瞪大了眼睛。她曾无数次问爹爹她娘亲的名字,爹爹却从不说。原来,她的名字就来自于娘亲的名字。
“她是尧王府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妃子,常年被冷待。后来逃出了王府,就渺无踪迹。如今看来,是嫁了你爹了。不过,你可知道,尧王可是犯了谋逆叛国的大罪,凡是跟尧王有一丁点儿关系的人都是要被杀头的?更何况还是他的妃子呢。”
“尧王做了什么事?”
“当然是大逆不道之事了。而你,究竟是尧王的孩子还是方之崖的孩子,谁也说不清。如果你是尧王的孩子,那小命就保不住了。”
尧王的……孩子?不,不可能……爹爹对她那么好。她不会是别人的女儿。她只可能是方之崖的女儿!
看到这女孩子一脸惊诧的表情,千刀匠满意地笑了,趁着她深陷在惊惶之中,突然幽幽地问:“你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素喜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真的没有?”他不信,瞪大了眼睛狠狠地问。
“真的没有……”一霎那间,素喜突然觉得对面的男人又恢复了那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嘴脸,已不似她刚走进来时那么没有攻击性了。她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地抬眼望着牢外的凌风弦。
凌风弦立刻会意,大步走来,并吩咐狱卒开门。千刀匠却猛然起身,用粗重的镣铐铁链卡住素喜的脖颈,逼问道:“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么?快告诉我!”
“咳咳……咳……没有……我一直想找我娘,却……”找不到。她不能呼吸了,话也说不完整。
千钧一发之际,凌风弦冲进了监房,迅速将千刀匠制服。他赶忙来到素喜面前,低头检视不断咳嗽的她是否安好,伸指轻触了一下她那被勒出两道红印的粉颈,又帮她拍了拍后背,“你没事吧?”
“没事……”她嘟着嘴,脸皱的像个包子。
“真的没事?”他两手端起她的小包子脸,分外关切地问。
“真的没事……”她的脸本来就因为窒息而憋红,现在又被他过于亲昵的举动给羞红了。可他却毫无收敛之意,干脆拉起她的手出了牢房。他步子飞快,她根本就跟不上,几度还差点摔一跤。但他就是不慢下来,似乎一刻也不想在大牢里呆了。
出了大牢,终于见着了光亮,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凌风弦这才停下步子,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
她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事才怪呢!你干嘛跑那么快啊?还是啊,我都还没问完呢。”
“问完?你居然还想问完?你是想让他掐死你么?”
他的眼神忽然凶狠起来,那盛怒的样子让她害怕,不禁心里一凛。她垂着脑袋,口齿不清地小声说:“我就是还有好多事没弄明白。”
“你不需要弄明白。明天他就要被送到京城了。让刑部的人审讯他吧。”他顿了一下,严肃地说:“至于他说你可能是尧王女儿的事情,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
“你都听到了?”她以为他离得已经很远了,他怎么还能听到?
他没回答,只是牵着她的那只手握着更紧了。
知州府外宽敞的大道一侧,凌断月站在柳树下静静地望着兄长和未来的大嫂离开,眼底荡漾着一抹晦暗的光。
凌风弦送素喜回了星风寨。素喜一夜无眠,第二天两眼就被浓浓的黑眼圈环绕。皇甫小四还取笑她是想情郎了。她无力反驳,她正被各种可怕的想法折磨。素妃,尧王……她的身世到底牵扯了什么样的秘密呢?她连看老爹方之崖的眼神都愈和往昔不同了。爹爹为什么要对那些尘封的事情守口如瓶呢?
但她没有充裕的时间去琢磨这些事情,因为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自从前一日凌风弦将方家七子一勺烩了之后,她的七个哥哥都处于非常消沉的状态。特别是方四真,在空场大哭了一顿之后,回了房后情绪也不稳定,隔了一日情绪还是不见好转。素喜前去安慰。到了四哥房里,她发现一切都乱糟糟的,而她的两个四嫂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四哥……”
“……”
“四哥……”
“……”
“四哥,你说话呀?你的伤怎么样了?”素喜轻拍了一下哥哥的后背,对方只是“哼——”了一声。“四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我理你干嘛?你昨天是不是偷偷和凌家那个臭捕头出去了?你现在一心向着那个小子,对不对?”方四真转过身来,横眉冷对,明明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那唧唧歪歪的神情却和吃醋的小媳妇差不多。
“我没有偷偷跟他出去……我们是有事情要办。”
“办事情?你和他要办什么事情?妹妹啊,我跟你说。凌家没有一个好人!”方四真握着妹妹的双手,愤恨地咆哮。
素喜耳朵有点疼,温声说:“四哥,你小点声嘛。我也知道凌家没有好人,我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去年咱们下山被凌风弦打的多惨?你记不记得你四哥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啊?他一个人打伤了咱们寨子多少兄弟啊?这是血债啊,血债!可是现在你却被迫要嫁给他,我不甘心!不如这样吧妹妹,你跟他成亲之后就把他毒死吧!”方四真双眼放光地建议道。
哥哥啊,你是想让我做寡妇么?素喜嘴角颤了颤,声音发干,“四哥,我不能这么做。你是要我在捕头窝里杀人么?”
“你是山贼!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可不能被他们给同化了啊!”
“四哥……我嫁过去之后,你们也都不是山贼了。以后咱们星风寨就是镖局了……”
“镖局?哼!妹妹,你不能这么容易妥协!那个凌风弦实在太不是东西。去年对战的时候,除了你,他把他视线范围内所有咱们的兄弟全都打下马了!”
“恩是呀,除了我……”
啊……对啊,她记得那日风轻云淡的,正是个适合下山洗劫奸商恶商的好日子。于是方四真就带着她踏上了洗劫之路,没成想还没到那村庄就被清风队逮了个正着。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凌风弦。他着一身绛紫劲装,坐在高头大马上,他有着俊朗而深刻的五官,特别是那双一片浓黑的细长眸子,具有震慑所有人的力量。单只是坐于马上冷睨着对面众人的一个简单动作,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而他身后的属下,个个看上去精装干练,训练有素。但方四真不怕,方四真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东西能难得倒他,有什么人能打败他。于是他勇猛地冲了上去,并很快被凌风弦打了个落花流水。他的兄弟们前赴后继,个个都中了招。作为观众的素喜看傻了,呆呆地坐在云哥儿身上,甚至忘了自己距离“主战场”只不过咫尺之遥。凌风弦的马只要挪动几下脚步就可以剑挑她的小身板儿了。当凌风弦带队把所有人都击败之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素喜一眼。朝阳下的他很潇洒,至少比她那摔倒在地上一边揉着腰一边骂娘的哥哥要潇洒多了。素喜忽然清醒了,意识到她也是山贼们的一员,于是举起刚练过几天的剑就冲了上去。她其实,很害怕。那剑还没有碰到凌风弦的兵器就掉落到了地上,于是她勒紧缰绳,让云哥儿调转马头,奔逃而出。凌风弦喊了一声“别跑——”就追了上来。她逃进浓翠的树林,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人。当她再次回到战场之后,看着躺在地上的残兵败将,忽然有一个疑问,凌风弦为什么不把他们给抓起来呢?好奇怪啊……
素喜又安抚了四哥良久,方四真还是气呼呼的,并分外执着地希望素喜过门后将凌大少爷毒杀掉。素喜一脸黑线走出四哥的房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让她头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
皇甫小四一路小跑奔来找她,拉着她的手气喘嘘嘘地说:“素喜……你听说了么?林南城出大事了……真的是很大……很大的事……”
“皇甫姐姐,到底怎么了?”
“千刀匠在牢里……被杀了……”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