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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九星一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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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九星一子
晃晃荡荡地走在雁雷和敏则的身后,释然颇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小声地嘀咕道:“真没想到——那姓高的小子竟然会回来!”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释然的脸上阴云一片,“我真是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非要把他找回来呢……”
“因为他也是‘上君十徒’之一呀!”不大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却真是吓了释然一跳——猛地回过头,释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熠辉、子执和月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凝香和子雄也慢慢走了过来——咽了咽口水,释然踌躇了一下,低声问道:“难道真的要让高缓之参加‘九星一子’吗?”
“是的!”熠辉点了点头,沉声答道,“这是小师叔和大师兄的意愿……”
“可是……”释然仍打算辩解,却被熠辉抬手止住:“如果你不服气,就在对局中打败他吧!”转过身,扫视了一下众人,熠辉大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便随我去见小师叔吧!”率先走过了回廊,熠辉抬头向正堂中望去——站在慎言身旁的白衣少年,正是一脸愁思的高缓之。
慢慢用脚踢开了房门,何意高费了好大劲才稳住了手中那碗满满的汤药;闪身进屋,意高赶快将碗放到了八仙桌上,才回过身关上了房门。
“你是……”坐在床上的明雨手中正擎着一本棋谱,看到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意高,不禁微微一愣,低声问道:“难道你就是小师叔的弟子?”
“是,诸葛师兄!”意高咧嘴一笑,躬身施礼,“我叫何意高!正是尹师父的弟子!”
“你不用如此……”明雨也慌忙在床上还了一礼,抬起头,有些奇怪地问道:“只是,怎么会由你来为我送药呢?其他的师弟妹都怎么了?”
“哦,您说他们呀!”意高抓抓头,大声答道,“因为师父说要在四月十五之前结束‘九星一子’,所以,从今天午后开始,他们就要开始对局了!”轻轻眨了眨眼睛,意高继续说道:“这样的话,每天进行八次对局,就可以在四月十四结束棋赛了!”回过身,端起桌子上的药碗,意高慢慢走到明雨的跟前,“而苏先生他现在还在家中找……找什么……”翻了翻眼皮,意高实在想不起天候究竟在找什么东西,便苦笑了一下,“总之,大家都忙得脱不开身;所以,就暂时由我来照顾诸葛师兄您了!”说着,浅笑着将药碗递到了明雨的面前。
“以后每日的对局安排就是这样了——”慎言言罢,将手中的对局安排放到了桌上;抬起头,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九名弟子,慎言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轻轻咳了一声,慎言终于言道:“如此,便从今日午后开始对局!大家可都明白了吗?”
“弟子们明白!”站在慎言面前的九个人异口同声,躬身施礼。
“如此便好!”慎言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还有,每日轮空的人也要记得为大家操持饭食,不要怠慢了!”说罢,上前几步,走到了缓之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缓之,今日是你轮空;待会儿下去以后,你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话问你!”说罢,慢慢踱出了正堂。
“哼!”看到慎言离去,释然不禁“哼”了一声,第一个直起了身子,轻蔑地瞥了缓之一眼,几步便走出了正堂。
“即是这样,大家都先下去吧!”熠辉轻轻一叹,向众人说道,“午间好生歇息一下!未时到‘忘忧堂’集合!”说罢,也慢慢走出了正堂。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却都没有做声,三三两两地离去了——站在最里面的缓之微微蹙眉,咬着下唇,默然低下了头……
“小师弟!”轻声呼唤了一声——正堂里却只剩下了月明和缓之两个人;猛地抬起了头,缓之立时欠身回道:“四师姐,您有什么吩咐吗?”随后,却又慢慢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已走到自己面前的月明。
“你不必如此……”月明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不难听出其中浓重的倦意——抬起手,抚了抚缓之的头,月明微微一笑,“大师兄他,他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所以……”
“四师姐……”抬起头,看向了一脸温和的月明,缓之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认输了!”敏则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两颗提子丢到了棋盘之上,“释然,我果然还是胜不了你呀!”抬了抬嘴角,敏则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快——开始慢慢地收拢自己的白子,敏则抬眼看了看自己对面的释然,却发现胜了自己的释然竟紧皱着眉头,不禁奇怪地问道:“释然,你怎么了?”
“诶,没事的!”释然猛地回过了神,向敏则咧了咧嘴,“承让了,六师兄!”说着,也低下头,开始收拢自己的黑子。
“释然……”敏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再问——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慎言已站在了自己的身旁;敏则慌忙起身,欠身言道:“小师叔,您来了!”
“看样子,是释然获胜了吧?”慎言向敏则轻轻一笑,慢慢地踱到了棋桌的旁边,“敏则,既是你输了,下去以后,将这局的棋谱记录下来,待会儿交给我!”低下头,慎言直直地看着一声不响地收拾着棋子的释然,终于再次开口:“释然,待会儿收拾好后,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小师叔,我……”释然一怔,猛地抬起了头,却发现慎言正轻轻地向自己摇了摇头,便闭上了嘴——片刻之后,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慢慢地将冒着热气的药锅自炉子上拿了下来,缓之却仍旧是一脸的愁思——突然想起旁边的灶上还蒸着东西,缓之慌忙放下药锅,又去端灶上的蒸笼;“啊!”缓之猛地收回了双手,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低下头,将烫得通红的手指放在嘴边慢慢地吹着,缓之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来吧!”银玲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缓之不禁一愣——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凝香和子雄已走进了厨房:凝香左右张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垫布,将蒸笼端了下来;而子雄却一把拉住了缓之,将他生生地拉到了水缸的边上,将他的双手浸到了水缸之中,“一个人做饭很累的——我们来帮你吧!”
“凝香姐!小雄!你们已经结束对局了吗?”缓之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呀,我今天输了四目半!”子雄一边向缓之点了点头,一边苦笑着答道,“看样子,我可能会全负呢!”他将缓之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看到手指的颜色已经恢复了原状,不禁松了口气,轻笑着言道:“输了这一局,我恐怕就没有赢的机会了……”
“小雄!”凝香突然一脸沉色地冲到了两人的身旁,大声地对着子雄说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说着,竟抬起手,拉住了子雄的耳朵,“难道你认为我的棋艺就那么烂吗?”
“没有呀……凝香姐!”被拉住的子雄立时求饶起来,“你放过我吧——”转过头,求救似的看向缓之,“缓之,你帮我说句话呀!”
“这……”看到这种状况,缓之也不禁慌了神,慌忙说道:“凝香姐……小雄他……他真的没有……没有说你的……坏话呀……”缓之一脸慌张地解释着,不禁结巴起来。
“嘻……”凝香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笑了起来——松开了拉着子雄耳朵的那只手,凝香用它捂住了自己的嘴,“缓之……你果然没有变呢——只要一着急就会结巴呢……”说着,凝香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站在凝香身旁的子雄也不禁低头轻笑了起来:“缓之果然还是以前的缓之!没有变呢……所以,”突然趴在缓之的背上,小雄低声说道:“缓之你也要像以前那样——和我们一起笑,一起闹呀!”
“我……凝香姐……小雄……”缓之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终于翘起了嘴角,浅笑了起来,缓之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热流……
“今天的对局结果:二师兄胜了三师姐三目半;我胜了四师姐一目半;释然中盘胜了敏则;凝香她……”雁雷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像是胜了小雄四目半!”说罢,将手中的几张棋谱递到了慎言的面前,“这是今天的棋谱——因为二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姐到大师兄那里去了;所以,棋谱都是我和敏则写的……”
“好,你们辛苦了!”慎言接过棋谱,轻轻一笑,“对了,凝香和子雄——他们两个那哪里去了?”
“他们两个可能帮十师弟作晚饭去了……”雁雷想了想,慢慢答道,“他们三个以前就是很要好的……”说到这里,雁雷的脸上不禁显出了淡淡的笑容,“毕竟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是吗?”慎言轻轻地应了一声,突然抬头问道,“雁雷,你是‘上君十徒’中最年长的吧?”
“是!”雁雷一愣,赶快答道:“我拜在师父门下的时候,就已经16岁了——比凝香他们现在还要年长。”
“如此——我便问你,你认为在你们九个人当中,谁最为有望继任‘上君’之位呢?”不等雁雷回答,慎言又补上了一句,“你照实说,不必顾忌什么!”
“这……”雁雷沉吟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瞒您说,在我们九个人当中——虽然,十师弟最晚入门,但就棋艺来说,他和二师兄、释然是不相上下的!但究竟谁最为有望继任‘上君’之位……”雁雷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慎言,“我想——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是这样吗……”明雨轻轻地呼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床前的熠辉、子执和月明,“小师叔也单独问过了你们几个人吗?”咽了咽口水,明雨轻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熠辉眨了眨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却被站在身后的子执抢白道:“我等自然只有照实说了——论棋艺来说:十师弟、释然,还有熠辉,他们三个人是远远凌驾在我们六个人之上的;但成为‘上君’,并不是完全看棋艺的高低——历代的上君,也并非都能在棋赛中获得全胜,和其他师兄弟战成平手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子执突然感到熠辉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但她却只是顿了一下,还是将后话说了出来:“究竟谁会成为下任‘上君’,此时还言之过早!”
“你说的没错!”听完子执的一席话,明雨不禁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却又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慢慢地转动头颅,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明雨的声音虽是有气无力,但听来却清晰无比:“所以,你们三个都要安心对局!不要被其他事情分了心才好……”说着,将视线停留在了月明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师父,您回来了!”看到慎言牵着马,慢慢踱进了院子,意高便很快地跑上前去,拉着慎言的衣袖,高兴地说道:“师父,师父,今天诸葛师兄跟我下棋了呢!他让了我五子,而我只输了他一目半呢!”
“是吗……”慎言虽是一脸的疲惫,但看到意高兴奋的笑脸,也跟着微微一笑,赞许地说道:“这么说,你的棋艺一定又精进了不少!”抬起手,抚了抚意高的头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本来还想一起带你回来呢!”
“哦,是这样啦!”意高接过慎言手中的缰绳,眨了眨眼答道:“傍晚的时候,古师兄说他有事情要找苏先生,就问我要不要一起回来!所以……”抬起头,突然发现慎言的脸色微微一变,意高不禁语顿,有些担心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太过操劳了?”转过身,意高牵着马,向房子快步走去,“要不要找苏先生看一看呀……”
“不用了!我没事!”一把抓住意高的胳膊——看到意高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慎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想是真的有些累吧!不过没事的,只要休息一下就不要紧了……”松开了拉着意高的手,慎言轻轻拍了拍意高的肩头,“你把马牵到后院去吧!我进去休息就是了……”
“是!”意高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了,师父!”没走出几步,意高突然回过头向慎言说道:“诸葛师兄今天好几次问到您呢!他好像是很想见您呢!”
“是吗?”慎言微怔,低头喃道:“大师兄想见我吗……”
“您说什么?”意高没有听清,禁不住追问了一句,却发现慎言竟带上了一脸的无奈,便兀自住了口;边走边回着头,意高牵着马向后院走去——只剩得慎言站在洒满月光的院中,垂首无语……
凝望着空中那轮越来越饱满的苍白冷月,馨林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折下了池旁垂柳上的一条嫩枝,馨林将它握在了手中,慢慢将它环成了圆形;将柳枝做成的圆环擎在手中,馨林从圆环的中间望向了池中闪动的月影——晚风轻抚,馨林的发丝微微地飘动着……
“你也睡不着吗?”突然张开嘴,馨林不大的声音在寂夜中听来清晰无比——不远处的一个黑影微微一颤,最终还是走到了馨林的身后。
“没有呀!”冉之轻轻挑了挑嘴角,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我本来就睡得很少,常常醒着呢……”走到了馨林的身旁,冉之抬起头,望了望黯蓝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倒是你——”斜着眼,瞥了瞥身旁的馨林,“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还是……”重新目视前方,冉之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你改变主意了?”
“怎么会呢——”馨林的眼睛动也未动,仍旧看着手中的那支圆环,“我已经答应了那个人,要实现他的愿望!又怎么会改变注意呢?”突然转过了头,馨林竟然苦笑了起来,“那你呢?你难道不是为了实现一个人的愿望吗?”
“哼……”冉之一愣,随后竟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声中却好像带着几分凄凉——止住笑声,冉之也转过了头,向着馨林苦笑了一声:“是呀!不过……我们两个都是为了实现别人的愿望呢!”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池塘,冉之最后说的话几乎被夜风吹散:“那我们两个自己的愿望又该怎么办呢……”
“古师兄,让我来吧!”意高上前一步,抢先端起了炉上的药锅,“既然让我来照顾诸葛师兄,”转过头,轻轻一笑,“这种杂事就由我来做好了!”慢慢地将药斟到碗中,意高抬首言道:“我先帮诸葛师兄送药去,待会儿再回来帮您做饭!”
“不用了!”熠辉一怔,随即言道:“今天上午,你不用帮我了!你只要替我们好好陪陪大师兄就好了……”咽了咽口水,熠辉显出了些许的踌躇——突然发现意高正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熠辉又马上笑了笑,“总之,你去吧!药都快凉了!”
“是呀!”意高猛地反应过来,“那我先走了!”说着,端起药碗,向门口走去——“师父!”才走了没几步,意高突然发现慎言正站在厨房的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却看到慎言向自己摆了摆手——点了点头,意高没有停步,端着药碗径自去了。
“小师叔!”意高的声音却已传到了熠辉的耳中——欠身施礼,熠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色,“您有什么事吗?”
“没有!”慎言慢慢踱进了厨房,站在熠辉的身旁,满含怀念地环视起厨房,“想来也有八年了——这里倒是没有什么改变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灶台,慎言轻轻笑了一声:“记得我刚刚来到‘上君门下’的时候,却是还没有这灶台高呢!”
“小师叔……”熠辉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慎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慎言抬起手,示意自己不要说话,熠辉便抿紧了双唇,垂下了双眼。
“大师兄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却总想帮我们做饭——所以每次都弄得一团糟,还要我们来帮他收拾……”低声絮语,慎言的嘴角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但大家都很喜欢他,尊敬他——可是……”转过头,慎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了,“我们总觉得他有一天会突然不见似的!熠辉,”直视着面前的熠辉,慎言的脸上再没有任何的表情,“我问你——昨天,你究竟从苏先生那里知道了多少?”
“诸葛师兄,”趴在床旁的八仙桌上,意高歪着头,好奇地问了一句,“您前面的头发为什么是金色的呢?”
“这……”明雨微微一愣,但随即抬起了手,抚了抚自己的刘海,笑着说道:“怎么说呢——我从有记忆起就是这样了!”
“有记忆起……”意高慢慢地撑起身子,脸上却显得更加地茫然,“您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一般来讲,”意高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都是说从小开始或是从记事开始……我想,诸葛师兄您就是那个意思吧?”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您的说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有意思吗?”明雨的笑容突然掺进了些许的苦涩,“或许吧……”低下头,声音渐渐低去,“可我的记忆却只是从拜师父为师开始的……对了!”好像是怕意高听见似的,明雨猛地抬起了头,大声的问道:“你昨天临走时说的,要给我看的有意思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我真的很想看呢!”
“是呀!我差点忘了呢!”意高却仿佛真的没有听到明雨的低语似的,几步便跳到了明雨的床前——抬起手,在衣领处摸索了一阵,终于拉出了一条红色的绒绳,而绒绳的下端竟是一只蓝色的锦囊!慢慢地将锦囊摘了下来,意高一脸兴奋地向明雨说道:“诸葛师兄,就是这个了!平常我是从来不给别人看的——只是对您例外呢!这个呀——”意高的脸上显出了孩子般的陶醉神情,“是我师父送我的护身符呢!我小时候经常生病,师父就把他最宝贝的护身符送给我了……”小心翼翼地将锦囊递到明雨的面前,意高仍是满脸的笑容。
“终于下完了!”凝香长长地呼了口气,大剌剌地坐在了台阶上,对身旁的子雄叹道:“我才下了一个多时辰就认输了——七师兄他实在太强了!根本就赢不了嘛!”
“我就更惨了——”等到凝香说完,子雄才慢慢接过了话头,“我才半个多时辰就认输了——我想,”子雄慢慢转过头,“缓之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吧!”
“是我们两个技不如人啦!”猛地站起身,凝香拍了拍子雄的头,“算了,别说了——赶快把棋谱写完,去吃中午饭吧!”站在台阶上,凝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温暖的日光当空照来,庭院中却兀地一片宁静;“对了!缓之到哪里去了?既然你们很早就结束了对局,怎么不见他呢?”伸罢了懒腰,凝香低下头,随便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说着,子雄也跟着站起了身,“他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不过……”子雄微微皱眉,“缓之好像很想去见大师兄呢!”
“那就去见呀——反正只要他有空不就好了!”已转过身的凝香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身后的子雄。
“可是,他好像……好像还是有点……怪怪的……”皱着眉头,子雄仍在考虑该怎么说——不远的回廊中传来了释然的声音:“小师妹,小雄,要开饭了!先来吃饭吧!”
“知道了!”异口同声地应道,凝香和子雄没再多想,匆匆地跑了过去。
“师父!师父!”从后面很快地跑过来,意高已经气喘吁吁了——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慎言关切地说道:“不要跑这么快——怎么了?这么着急?”
“师父……”好容易来到慎言的跟前,意高慢慢地倒着气,“今天……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呀?”
“住在这里!”慎言显得有些吃惊,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你会想住在这里?难道……大师兄他……”
“大师兄?”意高一愣,“您是说诸葛师兄吧——对,”意高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就是诸葛师兄他问我今天晚上要不要住下来……师父,你会同意吧?”翻起眼睛,意高看了看面前一脸忧色的慎言,显得也有些踌躇了。
“你住下来吧!”出乎意料的,慎言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抬手摸了摸意高的头,浅浅一笑:“不过,你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呀!”
“是!”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意高使劲地点了点头——“古师兄!”突然看到熠辉从不远处走来,意高便高兴地叫了一声,几步跑过去,大声说道:“师父同意我今天住下来了!”
“是吗……”熠辉好像很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先去找你金师姐吧,她会带你到房间去的!”
看着意高慢慢地跑远,熠辉才慢慢走到慎言的面前,将手中的几张棋谱递了上去,“小师叔,这是今天八场对局的棋谱,请您过目!”
“辛苦你了!”低声应答,慎言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棋谱——慢慢地翻看着,慎言突然说道:“熠辉,在棋赛结束之前——你就不要再去苏先生那里了!”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是,”低下头,熠辉微微蹙眉,“弟子明白了……”
春晓微寒,却是连五更天还未到——虽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但整个院子里却还是晨雾冥冥,一片昏暗。打着哈欠,意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轻轻推开房门,意高慢慢将头探出了门外,待到确定了没有别人,他才悄悄走出了房门,匆匆向后院的深处去了。
来到房门跟前,意高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四周静得有些可怕;抬起手,意高却突然踌躇了起来,迟迟不敢敲响房门——房门却毫无预兆地在面前打开了,吓得意高不禁后退了一步,险些叫出声来。
“意高,你来了……”浅浅一笑,明雨的脸上仍旧带着沉沉的倦色——不同往日的青衣打扮,此时的明雨却穿了一身的白衣,倒和几日前馨林和冉之的装扮有几分相似了;踏出房门,看着面前一脸惊讶的意高,明雨不禁再次失笑:“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就快些走吧!”抬起手,拉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意高,明雨向着院子的更深处走去。
“诸葛师兄,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走了很久,意高终于禁不住问道——走在前面的明雨始终没有回过头,只是慢慢地无声前行着——穿过了长长的回廊,直向着院子深处那座并不太高的平顶土山走去。
“意高,”低声叫着,明雨终于回应了意高的问话,“你还记得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吗?”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明雨却向意高发问道。
“记得……”意高赶忙回道,“绝对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绝对不告诉别人今天我们去了哪里——即使是师父也不能说!”转过头,望着那只被明雨拉着的左手,意高竟觉得那只手像握着冰雪一般。
“对!你一定要遵守诺言呀!”突然停下了脚步,明雨的声音听来带着许多的无奈——直到此时,意高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跟着明雨来到了那座土山的跟前,而在他们面前的——那座土山的正面竟也像是被刀劈一般的平整,而在那竖直断面的正中开有两扇蓝色的大门,高挂门上的红色匾额上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雪灵堂!
“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会是这样的!”高抬起头,仰视着头顶上一排排的雕花木椽,意高由衷地赞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意高觉得自己是决不会想到,在院子里那座毫不起眼的土山之下,竟会有如此的工程:若只是抬头观瞧,不论何人,也定会以为自己是走在皇家园林的某处回廊之下。
虽然不长,但这条像是回廊的隧道却是极至精巧的——隧道的两侧壁上满是精致的壁画,内容虽大多是对弈的场景,但也是栩栩如生,引人入胜!更为奇特的是,壁上镶嵌的一种绿色的石头,正发着微光,将昏暗的隧道映得很是明亮。
不觉地放慢了脚步,意高却没发现回廊已到了尽头——抬起手,推开了面前的另一扇大门,明雨回头叫了一声:“意高,快点走吧!时间不多了……”
“……是!”猛地回过神来,意高赶忙紧走几步,跟在明雨的身后跑出了那扇大门——这一次,意高再也克制不住,失声叫道:“这……这是……”
展现眼前,却似洞天别处,世外仙境——意高没有想到,那座平顶土山中间竟是一座花园;而刚刚的隧道,就是穿过土山进到里面的蹊径!抬首环视四周,高高的土山却只似这座花园的一道围墙——其间粉桃翠竹,甚至还有一些不合时节的花卉竞相开放;一条绿溪环绕而行,一座竹桥直指花园正中那座青顶建筑的正门。
“诸……诸葛师兄,这里……这里是仙境吗?”晨雾未散,头顶的天空也仍是一片黯蓝——意高难以置信地问着站在身前的明雨,声音几乎颤抖。
“我不知道!”抬脚步上了面前竹桥,明雨再次拉起了意高的手,“对于有些人或许是吧……”回首轻笑,明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欢愉。
“大师兄!大师兄!你起来了吗?”轻轻地敲着房门,月明手中的药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将映在其中的景象打得粉碎——稍稍加大了力道,面前的房门却应力而开,月明一愣,终于推开了房门——药碗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落在了地上,飞溅的药汁打湿了月明的黄绿罗裙……
进得门来,慎言很快就觉察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迎上来的李伯,慎言匆匆地绕过了屏风,快步穿过了院子。抬起头,果见月明和子执满脸忧色地站在正堂的台阶上,而其他的人正穿梭在房舍之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发什么事了?”几步来到了子执和月明的面前,慎言才发现月明已经哭红了双眼,仍在低低地啜泣。
“小师叔!您来了!”子执很快发现了慎言,匆匆施礼,“大师兄他不见了!”子执边说边安慰着身旁的月明,“昨晚他还好好的,可今天早上,明妹帮他送药的时候,就不见他了!而且……”子执突然语顿,仿佛顾及着什么。
“你说吧!”看出了子执的顾忌,慎言轻声宽慰着她,“而且怎样?”
“何师弟也不见了!”子执抿了抿嘴唇,声音仍旧踌躇,“今天早上,我们叫他起床的时候,发现他的床铺已经收拾好了——可人却不知哪里去了!我想……”
“子执!”突然打断了子执的后话,慎言快步走进了正堂,“你把大家都叫回来吧!先不要找了——他们不会有事的!”没有回头,慎言的声音听来有些奇怪,“叫大家回来准备对局吧……时间不多了!”
“小师叔……”站着没动,子执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声喃道:“您果然是知道大师兄到哪里去了吗……”
注视着白色蜡烛顶端那跳动的橙黄火苗,意高很长时间之后才发觉自己竟有些失神了——赶快将手中的白纱灯罩小心扣好,意高转过身,再次扫视了一遍自己面前的所有景象……
当意高跟着明雨踏进这座青顶建筑的大门的时候,意高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这里面实在是太冷了!但那种寒冷的感觉却不同于冬季落雪时的清冷感觉——那是一种阴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冷的感觉,却会让让人感到一种类似悲伤的心间战栗。意高知道自己一定是有些害怕了——被明雨拉着的左臂因为他的后退而被抻了一下,微微作痛。
不过,明雨很快就察觉到了意高的胆怯——他回过头,向着意高轻轻一笑,慢慢松开了意高的手,独自走进了一片漆黑的大厅!
诚然,明雨并没有告诉意高这是一座大厅;但直觉告诉意高,那是一座大厅,而且是一座很宽大、很空旷的大厅,他甚至可以听到晨风从大门吹进大厅,并在里面往复回旋的声音——但是里面仍旧是一片漆黑,明雨消瘦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那片黑暗之中……
“诸葛师兄!”禁不住叫出了声,意高下意识地再次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却猛地发现明雨站在了离自己大概一丈多远的地方:他正站在一座高高的黑色灯架前,高举着手,点燃了灯台顶端的白色蜡烛;俯下身,将放在脚边的白纱灯罩扣回了灯架的上方——明雨转过身,再次向意高轻笑:“意高,进来吧!帮我把灯都点亮吧!”
“是……”不由自主地应道,意高慢慢地向明雨走去——橙黄的烛光透过白纱的灯罩变成了一种柔和的白色光芒,明雨的白衣上也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如此的缥缈……
终于点亮了大厅中的所有八支蜡烛,意高慢慢走向了仍站在门旁不远处的明雨;边走边四下张望,意高终于明白为什么门外已经天光大亮,大厅里却仍旧是一片漆黑——这座大厅就像一支封口的箱子,除了那扇敞开的大门以外,四壁上竟然没有一扇窗户!可大厅中的空气却是在流动的——意高可以感到风正从不同的方向吹进大厅,挂在两边墙壁上的画也跟着“沙沙”作响……
画!八座灯架上的烛光虽不是特别地耀眼,却还是将整个大厅照得很亮——意高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边白色的墙壁上,挂了十幅栩栩如生的人像:一笑一颦,却似正在轻声低语,让人不禁惊叹画者的高超技艺!
“诸葛师兄,这些画上的人是谁呢?”业已平静了下来,意高抬起头问着站在灯架旁低头不语的明雨——没有回答意高的问话,明雨却突然慢慢地向大厅的正中走去:在那八座灯架的中间,赫然放着一桌两椅,而桌上的一局残棋还未尘封……
“意高,”回过头,向意高招了招手,明雨慢慢跪在了桌子的旁边,“你过来!”
“是!”匆匆跑了几步,意高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拌自己的脚——低下头,意高突然发现大理石的地面上竟然刻着一条浅浅的黑色凹槽——心头一震,意高猛地抬起了头,再次扫视整个大厅!不出所料,凹槽并非一条,而是许多条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大厅的地面,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棋盘!意高如梦初醒——这整个大厅确是一张棋盘,而那八座灯架所在的地方就是除了天元以外的八颗星点!
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意高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心悸——置身于这张棋盘中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局不知何人所下的残局中的一颗落子呢?
“你认为这一局的胜负如何呢?”没有再回过头来去看自己身后的意高,明雨只是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棋盘,低低地问了一句——视线慢慢地在棋盘上游走,却仿佛找不到落点般的迷茫。
“这一局……”终于走到了明雨的身后,意高低下头,开始仔细地去看棋盘上的这局残棋——或许是四下灯光照耀的关系:意高觉得棋盘上的青白棋子好像都在微微发光!但那光芒并不耀眼,柔和仿如星光,使人自然有了平静安详的感觉,几乎让他昏昏欲睡……
使劲地摇了摇头,意高强令自己要清醒一点——咬了咬嘴唇,微微沉吟,意高低声答道:“就形势来看——白棋的布局远好于黑棋!黑棋好像有些太急功近利了——中盘的进攻也操之过急,显得有些单薄!不过……”意高突然停了下来,大大地睁着眼睛,有些吃惊地注视着面前慢慢站起了身的明雨。
“但是,白棋却好像处处留手,有所顾忌……”明雨虽没有回头,却好像洞悉了一切——此时的他已抬起了头,将视线自棋盘上移开,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正前方——在黑色的灯架之后,紧靠着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壁的是一张檀木的供桌,一尊白玉雕就的人像立在供桌的中央,在灯光照耀之下,晶莹剔透,如幻似真——而在意高的眼前,明雨的身体也突然变得缥缈起来,仿佛山间青岚一般,随时会随风散去……
“诸葛师兄!”意高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明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个时候,只有实实在在的身体才能使他安心下来!再次寒战——意高确实抱住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柔软身体,但那个身体却显得比刚才更加的冰冷。
微微一怔,明雨突然轻笑出声,轻轻拉开意高抱住自己的双手,明雨慢慢回过了身——意高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泪珠;抬起手,摸了摸意高的头发,明雨的声音很是温和:“不用担心——我不会突然消失的……”
懵懂地点了点头,意高用袖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抬头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明雨——或许刚才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小师叔,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大师兄?”释然大声说到,情绪有些激动,“若是大师兄有失,我们又怎能安心对局呢?”
“释然!”子执突然严厉地打断了释然的话——释然这才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缄口不语,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房间中央的慎言,仿佛在等待他最后的决断——“你们……”释然突然感到一阵无由来的气愤,他紧紧地皱起眉头,“我自己去找……”说着,向大门口跑去。
“你给我站住!”熠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释然还是不禁一愣,停下了脚步,“如果你现在踏出忘忧堂,我就判你不战而败!”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释然的眉头更加紧皱——没有给出任何回答,释然再次向门口走去……
“释然……”胳膊一下子被拉住,释然却没有感到太大的力道——月明感到了释然的踌躇,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你听我说——前天晚上,大师兄曾对我、二师兄和三师姐说,要我们好好对局,不要被其他的事分了心!现在想来,或许大师兄他早有了什么打算……既然如此,释然——你也要体谅大师兄的一片苦心……”慢慢退后了一步,月明低声说道:“若你还是执意要去寻他,就不要再回这忘忧堂对局了!”
“四师姐……”终于低下了头,释然慢慢松开了握紧的双拳……
“这些画上的人便是已不在世的历代的‘上君’……”轻轻地道出意高等了好久的答案,明雨带着意高走到了其中一幅画像的跟前——画像上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白衣紫带,面如冠玉,双目如星,眉似薄黛;却像魁星临世,只似上仙下凡;而且,他的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一看便知是一个谦和友善,知书达礼的人。
“那这个人是第几任上君呢?”随口问了一句,意高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明雨——却突然发现明雨一脸的悲伤,眼中竟还带上了泪光,“诸……诸葛师兄……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没有什么……”明雨猛地回过了神,抬手拭了拭眼睛,低声说道:“他便是我的师父——第十一代‘上君’藤千宗!”说罢,向着意高轻轻一笑,扫去了脸上的悲伤表情。
“这么说,他就是我师父的师兄喽!”意高有些吃惊地说道,同时看了看旁边的几幅画像,略带诧异地问道:“可他看起来好年轻呀——好像比我师父还要小的样子;而且,画像上的其他人也都很年轻的样子,好像都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呢!”说着,踏前了一步,很是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画像。
“没错!”明雨轻轻翘了翘嘴角,略带赞许地说道:“这里所画的都是他们继任‘上君’时的样子,所以都很年轻……”
“这些画好像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呢——”眼睛仍旧紧紧盯着画像,意高不觉间打断了明雨的话,“可就纸质和墨迹来看,这些画可能相差甚至百年呀!”又向前走了几步,意高轻轻摸了摸画的边沿,“而且,作者的画工很是了得,却没有留下任何落款……”意高仿佛来了兴致,仍旧兀自地说着,“不瞒诸葛师兄,家父便是一位画师,而且对古物也颇有研究——若是让他见了这些画,他一定说不出的欣喜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意高便停了下来——回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明雨已经远远地走开了!此时的他正站在那张檀木供桌的跟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座玉像——烛光之下,意高突然觉得那座玉像竟然和明雨有几分相像!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吃呢?”低低地问了一句,熠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熠辉扫视了一下桌旁的师弟师妹,“快点用过午饭——下午还要继续对局呀……”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熠辉轻叹一声,干脆也不再动筷了。
“诶,大家都在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天候也跟着走了进来——看着饭桌前一个个苦着脸的人,天候微怔:“你们怎么还没吃过午饭呀?你们不是未时就要开始对弈了吗?”手中攥着几本薄薄的书册,天候一脸的奇怪。
“苏先生!”看到天候进来,大家便都慌忙起身,纷纷施礼——只有坐在正中的慎言一脸的惊讶,几乎失言:“苍……苏先生!您怎么来了?”慢慢起身,慎言的脸上竟冒出了冷汗。
“哦,是这样的——”天候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慢慢走了进来,大声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明雨怎么样了!而且,”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那几本书册,“师父的书稿我已经找到了……可里面有些部分很奇怪呢!所以,”将头转向了仍旧一脸紧张的慎言,“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呢!”
“诸葛师兄……”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意高这一次却没有挪动步子,只是转过身,远远地看着明雨罢了——突然听到了一阵仿佛从地底发出的沉闷的轰响,意高这才发现,明雨面前的供桌竟然移动了位置,露出了墙壁上的一道暗门!
“意高,过来吧!”回过头,仍旧是那带着温和笑容的憔悴脸庞,明雨又一次向意高招了招手——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意高便慢慢走了过去;已没有了那么多的惊讶——毕竟这一天,有太多让人惊奇的事了……
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双眼,意高一时无法适应这眩目的日光——从那座有些昏暗的大厅走进这间密室的时候,意高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会如此的明亮!好容易适应了一些这里的光亮,意高慢慢抬起了头——虽然已不是那么容易惊讶,但他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展现在眼前是一扇非常巨大的石英天窗——说得确切一点,这个房间的整个屋顶就是一扇巨大的石英天窗——正午的太阳正在中天,毫不吝惜地将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或许是太亮了,意高觉得自己一时根本就无法完全适应这种光照,匆匆地低下头,不自在地揉了揉眼睛。
“诸葛师兄,你……”低低地叫了一声,意高却发现面前的明雨却仍旧仰视着天空,好像丝毫也不顾及那眩目的日光——回过头,突然怡然地一笑,明雨在阳光之下显得如此地耀眼,仿佛要被那些眩目的光芒都是从他身上发出的一般……
“终于到了这时候了……”释然的手指在棋篓中轻轻地搅动着,棋子相碰的脆响像雨声一般不绝于耳——平视前方,注视着面前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缓之,释然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还在等什么?还不猜子吗?”
“七师兄,”终于抬起了头,缓之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神采,“你想当‘上君’吗?”面无表情的缓之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显得很是无力——抿着嘴唇,等待着释然的回答。
“我……”丝毫没有想到缓之会问出这句话,释然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了,兀自张着嘴,释然只是不断地说着,“我……我……”突然攥紧拳头,砸在了桌子之上,释然咬紧了牙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成为‘上君’——即使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我要在这里打败你!”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释然突然低下了头,“猜子吧!这样——一切就都会有答案了!”
“我知道了!”声音中仍旧不带任何感情,缓之将手伸进了棋篓,慢慢地抓出了一把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请指教!”缓之垂首施礼。
“请指教!”将两颗黑子丢在了棋盘之上,释然也跟着垂首施礼——四周突然变得很静,棋盘上的黑子微微地摇摆着,发出了一阵轻响……
慢慢地砚着墨,意高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不时地扫视着四周,房间中的寂静却让他觉得很难受——这里其实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书桌、书架自是一应俱全,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在房间的正中放了一张很大的藤制躺椅,与房间里的其它摆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最里面的那面墙壁上,也挂着一幅很是精致的画——意高一眼就看出那幅画和外面大厅里挂的话是出自一人之手的,只是这幅画显得更加的古旧,好像已有了数百年的历史;而且,这幅画也并不同于外面的那些画,它并不是一幅人物画,却更像是一幅风景画——高山雪岭之间,可以看到两个白色的身影在氤氲中对弈,而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像影子一般随侍左右……
“意高!”明雨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意高的思绪,急忙回过了头,匆匆应道,意高发现明雨已经从躺椅上慢慢坐了起来——不知是何原因,意高觉得明雨的脸色好像比刚刚要好上一些,不禁轻松口气,浅笑着说道:“诸葛师兄,墨已经砚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劳你了!”回以微笑,明雨从躺椅上站起了身,走到了意高的身旁,“意高,你饿不饿呀?”
“诶?”意高一愣,才发现肚子真的好像有些饿了——看太阳的位置,想是也快到申时了!而他从早上就没有吃过东西,会饿也是难免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意高低声答道:“是有些饿了呢……”
“真是对不起!麻烦你了!”明雨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没事的——”慌张地摆着手,意高大声说道:“真的!能帮您做事,我很高兴!”
“谢谢你!”笑容依旧温和,明雨拍了拍意高的肩头,“那你能再帮我做件事吗?”
“您尽管吩咐好了!”意高轻轻点头。
“你能帮我把大厅里的那盘残棋收拾了吗?”明雨转过头,看向了那扇虚掩的暗门。
“收拾起来没关系吗?”意高一愣,“可那盘棋好像还没有终局呀!”
“不,”突然凄然一笑,“已经终局了!”轻轻推了推意高,明雨低声催促道:“你快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是!”虽然仍旧觉得奇怪,意高还是跑向了暗门——看着意高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明雨转身走到了书桌跟前,擎起画笔,蘸满了墨汁——望着桌上铺的那张已经表好的画纸,明雨再次低声沉吟:“已经终局了!”
“已经终局了……”幽幽地道出这句话,站在缓之身后的熠辉不禁咽了咽口水,看着缓之和释然一言不发地整着地,他的额头竟然冒出了丝丝的冷汗!
棋子与棋盘碰触的轻响成为了房间中唯一的音响,围在桌旁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仿佛都在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声音嘎然而止,整地业已结束!轻轻地歙动着双唇,大家都在无声地数着——没有丝毫的表情,缓之和释然的脸上只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一百七十九目……”缓之的声音率先响起——不言而喻!释然没有报出自己的目数——“让子是两目半……”仍旧是缓之的声音,“这么说,我一共是一百八十一目半……”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惊讶的释然,缓之突然苦笑了起来:“七师兄,你赢了……”
“我……我赢了?”翻转手杖,看着自己有些泛白的手掌,释然的声音仍旧是不太相信——“你赢了,释然!你赢了半目!”释然身后的敏则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我赢了……”深深地低下了头,释然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快慰的表情,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的脸上反而显出了一种让人无法读懂的茫然表情,将脸埋在手掌之中,释然什么也没有说。
“承让了!”慢慢地站起了身,缓之低头看着面前的释然——转过身,穿出了围绕在旁的师兄师姐,缓之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没走几步,缓之突然一个趔趄,向一旁倒去……
“十师弟!”站得最近的熠辉赶忙一步上前,一把拉住了缓之——却见他脸色苍白,已然全无了意识;赶快横抱起缓之,熠辉对身旁的子雄大声说道:“小雄,快去叫苏先生来!”
“我……我知道了!”子雄已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应道,冲出了大门。
“缓之!”“十师弟!”众人见状也不禁都有些慌了手脚,纷纷围拢了过来——熠辉却没和他们纠缠,抱着缓之走出了大门,众人也便都跟了出去。
站起身,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释然低低喃道:“我究竟……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赢呢……”不觉间,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流了下来……
“这个人也是‘上君’吗?”抬头看着最靠里面的那幅画,意高问着刚刚走出密室的明雨。
手持一幅画轴的明雨微微一愣,待到看着供桌回到了原处,他才慢慢踱到了意高的身旁,抬起头,看向了意高所说的那幅画,同时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上君’不是应该都是男子吗?”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明雨,意高煞有介事,“可画上的这个人是个女子呀!而且,她看上去最为年轻——大概比我大不了几岁呢!”
“是谁告诉你‘上君’都是男子的——是你师父吗?”没有正面回答意高的问题,明雨低声问道。
“不是呀!”意高又将头转回了画的方向,“师父从来不跟我谈‘上君门下’的事,他还说那是一种禁忌!所以,”转头轻笑,“那是我猜的!而且,这幅画好旧呀!画上的人应该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
“对,你说的没错!”抬首看着画像中那如花的娇艳容颜,明雨幽幽说道:“这个人也是‘上君’!她是十一代‘上君’中唯一的女‘上君’——第三代‘上君’藤子明!”
“藤子明?”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那她是不是初代‘上君’藤上君的孙女呀?她继任时这么年轻,一定很厉害吧!”
“是呀!她很厉害!她是所有上君中唯一一个在‘九星一子’获得全胜的人!不过,”明雨突然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手中所拿的画轴,“她并不是藤上君的孙女——她是藤上君最小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藤上君已经不再人世了……”
“这样呀……”声音中带上了淡淡的无奈,“不过,诸葛师兄,你知道的真多呀……”
“意高,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走了!”一下子打断了意高的话,明雨的脸上再次失却了表情。
“是……”闭上了嘴,意高微微皱起了眉头——“意高,拿上那两只棋篓!”抬手指向了大厅中间的那张桌子:桌子上的棋局已不复存在,只剩两只盖紧了盖子的紫藤棋篓放在桌上。
“哎!”跑过去,抱起了两只紫藤棋篓,转头却发现明雨已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将手中的画轴放在了棋盘之上,“这是……”张嘴想问一下,意高却还是最终作罢。
跟着明雨走出了大厅,大门便在身后猛地关上了——不禁一颤,意高再次感到了初来时的那种寒冷感觉!不敢回头,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又将会是什么……
“没事的!”拿过手巾擦了擦手,天候颇为轻松地说道:“会昏倒或许是因为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缘故——不过,他没有什么大碍!估计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站起了身,大声问道:“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才让我见明雨呀?我要再帮他诊治诊治呀!”
“大师兄他……”站在旁边的熠辉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应答;却见慎言走进了大门,便赶忙应了上去,低声说道:“小师叔,苏先生想为大师兄再诊治一下,不知……”
不待慎言回答,子雄突然从门外匆匆地跑了进来——他不但神色慌张,而且脸上满是泪水,一进门只是哭着喊道:“苏先生……苏先生……你快……快救救大师兄呀……”
匆匆地跑过回廊,所有人都已顾不得什么言行举止——还未踏进内院,就听到一阵悲戚的哭声!慎言心中一紧,几乎一时窒息——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天候便撞在了他的身上;“慎言,怎么了?”天候并未多想,很快绕过了慎言的身旁,向院子中间的人群跑去——只有跟在后面的熠辉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面前呆若木鸡的慎言,低声问道:“小师叔,您怎么了?”
“我……”仍旧面无表情,慎言发觉自己竟然在微微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已然寸步难行——“小师叔!”发现慎言的不对劲,熠辉也不禁变了脸色,使劲地摇晃着慎言,熠辉大声叫着:“小师叔!小师叔……”
“我……”终于回过了神,慎言已经一身的冷汗,摇晃着挪动步子,慎言也向着院子中间的人群走去……
伸手拉开捂嘴低泣的敏则,天候才走到了人群的中间——释然跪在地上,低着头,怀中兀自是已然全无生气的明雨;而旁边的月明已经瘫坐在地,将头埋在子执的怀中低低地哭泣着;子执却也是一脸的悲伤,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浑身一震,天候赶忙跪在了释然的旁边,拉起了明雨垂在地上的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天候猛然发现明雨的手竟然已像冰雪一般寒冷,已没有了丝毫的热气,不禁对身旁的众人大声喊道:“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让他随意走动吗?你们怎么……”怎么也摸不到明雨的脉搏,天候也不禁慌了神。
“苏先生,请您不要责怪他们……”熠辉终于走到了天候的身后,低着头,哽咽着说道:“今天早上……我们就突然寻不到……寻不到大师兄了……”咽了咽口水,熠辉的声音反而更加地哽咽,“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大师兄……大师兄他究竟……究竟到哪里去了……所以……”说到这里,熠辉竟也忍之不住,流下泪来……
“这……”天候一怔,紧皱起双眉,手指仍在明雨的胳膊上寻找着脉搏,“可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呢?”大声地询问着,天候几乎无法自制。
“是我发现的……”听来平静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满脸泪痕的释然慢慢抬起了头,“本来内院我们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可我刚刚却听到了何师弟的哭声,我就……我就跑了进来……就看到……”再也说不下去,释然的泪水再次在脸上肆意横流。
“意高?”不禁一惊,天候才发现释然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此时的意高却已哭成了一个泪人,他跪在明雨的身旁,浑身颤抖,泪水仍不住地从眼中流淌下来,紧紧地将两只紫藤棋篓抱在怀中,意高却已然似是一只惊弓之鸟!
“意高!你究竟和明雨到哪里去了?”大声地问着瑟瑟发抖的意高,天候的脸上已没有了丝毫的沉着。
“不能说……不能说……”一边摇着头,意高一边慢慢后退,“我答应过他……不对任何人说……不能说……”意高边哭边兀自重复着那句话,他的脸色已然惨白,泣不成声。
“苏先生……请您不要再问了!”慎言终于走了过来,俯身拉起了已然有些腿软的意高,他的脸上却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表情——慢慢地将浑身颤抖的意高横抱起来,慎言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明雨;低声言道:“大师兄自有他的道理……”
天候一愣,本要追问一句,却突然感到掌中明雨的手指动了一动,赶忙低下了头,果然很快又摸到了明雨的脉搏——虽然微弱,却似山间丛溪,绵绵不断,便赶忙对释然说道:“明雨他又有气息了——释然,快抱你大师兄回房去!”
众人都不禁精神一振,“苏先生!”释然旋即抱起了明雨,向中院跑去——众人也都跟着一起去了!只剩慎言抱着仍旧不住抽噎的意高,在夕阳下依然无语……
“师父,您不怪我吗?”仍旧紧紧抱着那两只紫藤棋篓,意高坐在床的一角,低声问道。
“我不怪你!”拿起手巾,擦了擦意高满是泪痕的脸颊,慎言仍旧是一脸的温和,“既然你答应了他不对别人说——自然要遵守诺言!”轻轻抚了抚意高的头发,慎言低声问道:“只是,你为什么总抱着这两只篓棋子呢?”
“诸葛师兄说,要我好好保存这两篓棋子……”咬了咬嘴唇,意高慢慢答道,“他说……要用这些棋子……来作最后得了断……”
“‘最后的了断’吗……”慎言沉吟,却没再深问——突然抬起头,慎言问道:“意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锦囊里的东西给他看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意高一愣,不禁睁大了眼睛,“我……我只是……”
“不必说了!”慎言淡然一笑,“意高,把锦囊给师父看看!”
“是!”轻轻放下了两只紫藤棋篓,意高将颈上的锦囊摘了下来,交给了慎言——小心地接过了锦囊,慎言的眼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轻轻拉开紧闭的囊口,慎言将锦囊翻转了过来,轻轻地倒了倒——轻轻落出的却非什么金石玉璧,却只是一缕头发——头发在烛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似幻似真……
“我好想去看看大师兄呀!”轻轻叹了口气,子雄紧抱膝盖坐在了台阶之上,微皱着眉头,一脸的忧伤。
“我也是……”同样的口气,凝香慢慢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之上,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可是……苏先生说,大师兄现在不宜见人……”低下头,再次叹气,凝香低声问道:“小雄,今天下午,你是和谁对局呀?”
“五师兄!”慢慢答道,子雄转过头,“你呢?”
“我是和二师兄!”仰起头,长呼一口气,“真没想到——二师兄竟然也输给了七师兄!看来,这‘上君’之位恐怕要成为七师兄的囊中物了……”
“可七师兄不是还没和三师姐和四师姐对局吗?而且,二师兄和缓之也都只是一败呀!”子雄一脸的惊讶,大声地说着。
“是吧……”轻轻言道,凝香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算了!也快吃中午饭了——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六师兄的吧!”说罢,向厨房的方向跑去。
“凝香姐,等等我!”一下子站起身,追着凝香去了。
望着凝香和子雄的背影,释然才慢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握紧拳头,释然紧紧皱起了眉头,重重地将拳头砸在了柱子之上……
端着放有两只茶碗的茶盘,释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慢慢地在回廊里走着,释然却好像在考虑着什么;抬起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释然才收回了思绪,将茶盘交到了一只手中,打算去敲门;突然听到房间中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释然不禁一阵踌躇,便收回了手,侧耳倾听——
“……您是说释然吗?”那显然是慎言的声音,虽然好像想装出一些吃惊的语气,但释然不难听出慎言声音中的真意。
“对……”天候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像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听说现在保持全胜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已经在对局中赢了熠辉和缓之,不是吗?”
“是呀……”慎言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恐怕还会有变……”
“有变?”天候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慎言的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个了——”慎言可能是转过了身,声音变得大了起来,“大师……不,明雨……明雨的情况怎么样了?”好像对口中的这个称呼仍不太习惯,慎言的语气奇怪得很。
“唉——”又是天候长长的叹息——门口的释然不禁一颤,心中一阵难受,“凭我的能力,是治不好明雨的——如果再不想想办法,他恐怕连十五都撑不过去了……而且,现在的他,能不能再醒过来,也难说了!”
使劲地抓住了手中的茶盘,释然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打翻茶盘——心中一阵难受,释然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本想推门进去,却听到天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慎言,你真的决定要让在‘九星一子’中获胜的那名弟子去和高冉之对弈吗?明雨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也未能赢过那个高冉之——你真的认为继任‘上君’能够赢回谱扇吗?”
“如果他不能赢回‘上君谱扇’,那这‘上君’之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慎言的回答很快就给出了——仿佛这个答案在他心中早已经有了。
不觉间松开了握着茶盘的手,释然不禁睁大了双眼——当茶杯落地的声音换来屋内之人的询问的时候,释然竟然转身就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他非常清楚自己是无法下赢那个高冉之的!不,他或许连去和高冉之对弈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办?他究竟想不想成为“上君”呢?他究竟……究竟该怎么办……
“冉之!”跨进门来,泰昌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向前递上拿在手中的那封信,便不再言语了——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冉之叫住:“干嘛急着要走?你不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嘴角微微泛起笑容,冉之丢下手中的棋子,撕开了信——随手将信封丢在棋盘之上,冉之边打开信纸边问:“谁送来的?”
看到信封落在了棋盘之上,坐在对面的馨林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信封上虽然清楚地写着“高冉之收”,却再没有了别的笔迹;抬起头,看着面前正在读信的冉之,馨林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你看看!”嘴角挂着莫测的笑容,冉之突然将信送到了馨林的面前,“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语气中带着惯有的轻蔑,冉之将头转向了泰昌所站的方向,“干脆泰昌也一起去好了!”
犹豫了一下,馨林还是接过了那封信,不太熟悉的笔迹,却很是工整,咽了咽口水,慢慢读了起来:
[高冉之先生亲启:
兹于四月十五日辰时,邀请高先生莅临上君门下!门下继任上君将届时恭候阁下,望乞赐教棋艺!至于上君谱扇,也请阁下务必一并带来。
门下逆徒尹慎言在此拜上望乞尊驾届时成行]
慢慢合上信纸,馨林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信递回给了冉之——“看来,这个姓尹真是知道不少事呢?”接过信,冉之仍旧面向着泰昌的方向,“只是不知道,我的对手会是谁呢?是那个少言寡语的谷熠辉?还是那个总是一副不服样子的鲁释然?”突然停了下来,冉之收起了笑容,脸上满是让人寒战的严肃,“还是我那个宝贝的弟弟高缓之呢?”
“你说什么?”熠辉一愣,猛地站起了身,“你说释然输给了你!”难以置信地看着桌子对面的子执,熠辉脸上的吃惊表情却是装不出来的。
“是,”轻轻点头,子执倒是一脸的平静,“虽然只输了半目——不过,释然恐怕是有什么心事吧!”抬起头,看着熠辉,子执继续说道:“那孩子一直是这样,只要心事,就会挂在脸上,而且在棋局中也会表现出来。如果我猜的没错……”慢慢垂下了眼睛,“他恐怕是有些害怕了!”
“害怕?”熠辉脸上的疑惑神色更加地明显了,慢慢坐回了椅子,“他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自己会成为继任的‘上君’,害怕那时就要和大家分开;不过,他最害怕的是……”注视着熠辉的眼睛,子执没有再说下去。
“你是说他知道要与高冉之再决胜负的事了……”将双手交叠着放到桌上,熠辉不禁轻叹,“昨天在小师叔门外的应该就是释然没错了!”
“连师父和大师兄都赢不了的高冉之——对于释然来说,不啻为一堵高墙。而他之所以有些讨厌缓之,也是因为他觉得缓之迟早会胜过他——对他来说,是个让他不舒服的存在。”子执也将双手放到了桌子之上,“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慢慢握住熠辉的双手,子执的声音越来越低,“今天下午就是最后一次对局了!所以,”突然有些凄然地笑了笑,“你也要好好努力!说不定,你和缓之的那一局就是这‘九星一子’的最后终结……”
“子执!”回握住子执的手,熠辉显得有些忧虑,“我……”
“不要跟我说你也会害怕——你毕竟是这‘上君门下’的二师兄呀!你要记住——”推开了熠辉的手,子执慢慢起身,“对于‘上君’来说——‘上君门下’才是他的一切!”
“大师兄!”低低地呼唤着,月明用手中的毛巾轻轻拭着明雨的脸颊,“今天下午,‘九星一子’就要结束了。”唇脚挂着淡淡的笑容,月明依旧低低诉说,“我最后一个对局对象竟然是释然呢——你记不记得,释然刚来的时候,死活也不肯松开他娘亲的手,最后还是我拉他进门的呢!转眼已经快七年了,释然现在比我还要高了,可他的性子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轻轻一笑,月明抬手捋了捋明雨金色的刘海,“大师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上君门下’待多久……我……”说着,月明竟然抑制不住,流下泪来——慢慢趴在明雨的身上,月明的声音兀自哽咽,“大师兄,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月明吧……”
门外突然一阵轻响,月明支起身体,将头转向了门的方向——站起身,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月明向门口走去;一下子拉开了门,却看见满脸泪水的凝香和子雄正站在门口,“你们进来吧!”慢慢招了招手,月明勉强笑了笑,“缓之,你也不要躲了!一起进来吧……”看着缓之慢慢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月明将他拉进了房间。
“敏则,你在干什么?”踏进房间,雁雷突然发现敏则竟然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不禁大惊,急急问道:“你收拾衣服作什么?”
“五师兄,我……”抬起头,敏则无言以对,“我只是……”
“难道你想离开‘上君门下’?”几步走了过来,雁雷一把拉住了敏则的手。
“我……我想……反正迟早要走,不如……”声音有些哽咽,敏则推开了雁雷的手。
“你在说什么呀!”声音不觉大了起来,雁雷显得有些激动,“‘九星一子’还没有结束!‘上君谱扇’也还在高冉之手里!你难道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可是我……我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简直就是大家的累赘……”敏则低下头,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胡说!”大声斥责,雁雷双眉紧皱,“这‘上君门下’是我们‘上君十徒’所有人的‘上君门下’!没有人是累赘!也没有人能一走了之!敏则,”拍了拍敏则的肩膀,“午后的对局就快开始了——别让小师妹等急了!”
“五师兄……”放下手中的衣服,敏则点了点头。
“释然,”在释然的对面坐定下来,月明并没有马上打开面前的棋篓,“你先听我说句话好吗?”
早早就坐在对面的释然低头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搅动着面前棋篓中的棋子——“我知道,你已经知道在‘九星一子’中获胜的那个人要去和高冉之再决胜负!要替师父和大师兄夺回‘上君谱扇’!”
终于抬起了头,释然还是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输掉上午的那局棋!但我请你振作起来,好好和我对一次局!我已经答应过大师兄,要在这次‘九星一子’中全力对局——我不想有任何的遗憾,也不想破坏我对大师兄的承诺!”
“四师姐……”怯怯地叫了一声,释然的眼中满是疲惫——“释然,这个时候,二师兄和缓之也在隔壁的房间对局,他们都和我一样——不想留下任何遗憾,也不想让大师兄失望!所以,”慢慢打开了面前的棋篓,明月最后说道:“请你跟我全力对局!”
“我……我知道了!”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释然本来忧愁的面容严肃了起来,停下了手指的动作,释然点首施礼,“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