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怎样》不眠

7、小女朋友

　　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八年。

　　向兮然十一岁的时候张庄华被提升为省会C市的公安局局长，纵然向兮然百般不愿意离开Z市，结果仍是全家从Z市搬迁到C市，在这个繁华却陌生得再寻不到一丝过往气息的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走的那天向兮然一言不发的坐在汽车后座，一双眼大雾弥漫，就快要化作泪水溢出眼眶。

　　她曾经答应过哥哥会一直乖乖的待在这里等他回来，可是现在，哥哥还没有回来，她却要离开了。

　　一只大手放在向兮然毛茸茸的发顶，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然然，很舍不得吗？”

　　张泽的声音是属于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因为特意压低，透出一股别样的温柔来。

　　向兮然点头，侧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她全心依赖的少年，诚实的点头，“泽景，我们还会不会回来？”

　　是的，向兮然从不愿意唤张泽景一声‘哥哥’，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叫做‘向萧然’。一开始张庄华对此是有些不满的，但看这‘两兄妹’的感情似乎挺好的，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张家对向兮然是极度宽容的，他们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抚养，却不曾勉强过向兮然唤他们‘爸爸妈妈’，亦让她保留了原来的姓氏。

　　“傻瓜。”张泽景胡乱揉了揉向兮然的发，然后收回手来，唇角微扬，许诺道：“C市离Z市并不远，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就带你回来。”

　　“真的？”向兮然秀眉兴奋的上扬。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泽景话音刚落向兮然便开心的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睁着一双星光灿烂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泽景，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怀里的小家伙柔软温暖，令张泽景的心亦一片柔软，唇角的笑容有一种满足的温柔，他伸手将向兮然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想让她的姿势更舒适些。

　　副驾驶座的罗玉梅闻言转过头来，想要逗一逗向兮然，佯做不满道：“兮然，亏阿姨我对你这么好，这么的疼你，结果你最喜欢的却是泽景，不是阿姨我？”

　　向兮然心情好嘴巴自像抹了蜜一般的甜，她看向罗玉梅，眨了眨大眼睛，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甜甜道：“阿姨误会我了嘛，泽景是我最喜欢的人，阿姨可是我最爱的人！”

　　罗玉梅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忍不住探过身子捏了捏向兮然的小脸，“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我们家兮然啊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哎哟，多甜的一张小嘴啊！”

　　张泽景抱着向兮然，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段对话变得温馨无比，连正在专心开车的张庄华亦浅浅微笑着。

　　C市到底是省会城市，教育水平与设施比起Z市自然要高些，在这座城市里张泽景长成愈发优秀的挺拔少年，向兮然亦长成心思细腻的少女。

　　彼时张泽景十七岁，向兮然十四岁，就读于C市最好的中学——C市一中。

　　向兮然同苏恋夏一直是同班同学，真正成为朋友却是初二的时候。

　　下午第一节课本来是体育课的，结果因为老师临时有事情便改成了自由活动，这于向兮然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她本就不喜欢运动，现在正是秋末初冬有些寒冷的时候，今天又难得出了太阳，悠闲的晒晒太阳补个午觉自然要比围着操场奔跑要好得多。

　　拒绝了班上某些女生一起打羽毛球的邀请，向兮然朝着平日里和张泽景一起晒太阳的草地上走去，那里有个小山坡，睡觉正舒服，而且现在是上课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人。

　　等到向兮然走到了草地才知道什么叫做‘现实的残忍’，她每次睡觉的老位置躺着一个穿着单薄的男生，姿态随意慵懒，一本书摊开覆盖住自己的脸，叫人看不到他的脸孔。

　　没办法向兮然只能扫扫这个男生左右两边的空处，这个山坡并不大，男生睡了最中间的位置，他的最右边躺了一个女生，这个女生向兮然是认识的，是和她同班两年却没打过交道的苏恋夏。

　　苏恋夏是向兮然班上最和班级格格不入的女生，她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一张脸永远无波无澜，冷冰冰的，让人无端生出些距离感。

　　空处比较大的地方只有男生的左边了，无奈向兮然只能走到男生最左边的位置躺下，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向兮然忍不住舒服的轻叹。

　　可是这种舒服与静谧却未能持续到向兮然入睡那一刻，刚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好几个女生的笑闹声，由远及近。

　　这几个声音向兮然并不陌生，是她们班上以谭雅雅为首的一群女生。

　　“你们知道为什么每个学期的家长会苏恋夏的父母都不来么？”是谭雅雅故作神秘的声音。

　　“为什么？”

　　“诶？”像是因为惊讶而拔高的的声音，却隐隐透着得意的笑意，“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哎呀，雅雅你要是知道就快点说嘛，磨蹭什么？”

　　立马有女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就快点告诉我们吧，为什么苏恋夏的父母都不来开家长会？”

　　谭雅雅扫了众人一眼，只觉得关子卖足了才开口道：“因为苏恋夏根本没有爸爸，而她的妈妈——”故意拉成语调顿了顿，谭雅雅抬起右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才接着道：“这里哦，有点问题。”

　　“啊？”有女生惊讶出声，“雅雅，你是说苏恋夏的妈妈是神经病？”

　　听到这里，向兮然只觉得刺耳极了，不耐的翻转了下身子蓦地睁开眼来，却见睡在她右边的男生似乎也被吵醒了，懒懒的抬手拿掉覆盖住自己脸的书，微眯的双眼对上向兮然的视线，轮廓分明的俊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微的模糊却极致温柔。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相反朝微愣的向兮然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

　　这个人向兮然同样是认识的，他是初三年级的林臣。

　　在C市一中的初中部林臣绝对是所有学生私下提及率最高的学生，关于他的传闻很多，逃课、打架、早恋等等非好学生的行为他都有，但他在音乐上的才华却又是不容人小觑的，这点让学校老师们对他是又爱又恨。

　　在那个追求个性的年龄，林臣的才华、行为以及那一张俊美的脸无疑使之成为很多小女生仰慕的对象。

　　但向兮然对林臣的了解亦仅局限于此，而这些都是她零零碎碎从班上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里听到的。

　　向兮然睁眼后的片刻，谭雅雅刺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跟你们说哦，你们没事最好离苏恋夏远一点，不是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嘛，谁知道苏恋夏脑子正不正常。”

　　“对对对，苏恋夏那人怪得很，说不定真的是像她妈妈哦。”

　　语罢又是一阵笑闹声。

　　这段话陌生而又熟悉，让向兮然那段想忘却忘不了的记忆顿时鲜活起来。

　　苏恋夏的妈妈是神经病，所以苏恋夏是神经病。

　　向兮然的爸爸是抢劫犯是坏人，所以向兮然是坏小孩。

　　平日里向兮然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绝对没有好打抱不平的美德，但这相似的场景却让她生出一股怒火，倏地站起身子，正要上了这个山坡去制止谭雅雅她们说下去，一道清瘦的身影却更快的冲到了谭雅雅的面前，扬手便朝谭雅雅甩下一个巴掌。

　　向兮然这才想起苏恋夏也一直在这个山坡上睡觉的，刚刚的话自然也听到了。

　　谭雅雅所料未及只能生生接下这一巴掌，场面顿时寂静。

　　待谭雅雅反应过来已经是三秒之后了，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的扬手想要朝苏恋夏一巴掌挥回去，“你神经病啊，凭什么打我？！”

　　苏恋夏比谭雅雅高了半个头，轻易的扼住了谭雅雅的手腕，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是显然易见的愤怒。

　　苏恋夏力气并不小，谭雅雅只觉得手腕生疼，用力的向后挣了挣，却未能挣脱苏恋夏的束缚，音调旋即拔高而变得尖锐，“苏恋夏，你这个神经病，你放开我！”

　　闻言，那群刚刚怔住的女生们通通回过神来，上前推攘着苏恋夏，让她松开扼住谭雅雅的手。

　　苏恋夏一个人的力道到底有限，只能被迫松开谭雅雅的手，她狠狠的瞪着谭雅雅，一字一顿道：“谭雅雅，不想死的话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向兮然站的位置只能看见苏恋夏的侧脸，倔强而固执，像极了那个年幼的自己，却比年幼的自己更加的勇敢。

　　这一幕情景，这一刻的苏恋夏一直被向兮然深深铭记在心里。

　　苏恋夏身上拥有向兮然想要的，不顾一切的勇敢。

　　谭雅雅向来嚣张不可一世，哪受得了苏恋夏这般恐吓威胁的语气，上前狠狠的推了苏恋夏一把，语气是惯有的嚣张，“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敢打我！”

　　谭雅雅是吃不得亏的性子，自然不会白白受了苏恋夏这一巴掌，心心念念着要还回去，而她身边有这么多的好姐妹在自然不会吃亏。

　　这场架开始得并不意外。

　　非常女生的打斗，抓、咬、掐、扯头发，苏恋夏到底只是一个人，势单力薄，很快便落了下风，可她不曾吭过一声，喊过一句疼，她只是咬着下唇，一副永不认输的模样。

　　向兮然实在看不下去，却也不知道自己出手制止的成功率能有几分，便走到一旁坐起身子悠哉悠哉看戏般的林臣身边，道：“麻烦你帮个忙吧，你一个大男生也不想看着一个女孩子被欺负的吧？”

　　林臣只是瞟了向兮然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并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帮？”

　　“你！”

　　向兮然气绝，狠狠瞪了他一眼，眼见苏恋夏已经被推倒在地，向兮然也顾不得再和林臣生气，急忙冲过去拉开谭雅雅，“谭雅雅，你住手。”

　　“向兮然？”谭雅雅眼眸里有一瞬的错愕，继而闪过一丝不悦，“你这是要帮苏恋夏吗？”

　　向兮然素来是不喜欢谭雅雅这样的女生的，也知道谭雅雅与自己一直维持表面的和平是因为张泽景的原因。

　　向兮然弯腰将苏恋夏扶起来，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明显的伤口，然而眼睛里依旧不见分毫水雾，她蹙眉看向谭雅雅，尽量抑制着眼里的厌恶，道：“谭雅雅，大家都是同学一场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过分了吗？”

　　“我过分？！你看看我的脸，她无缘无故打了我一巴掌，你还说我过分？！”谭雅雅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伸手拉住向兮然的手腕，“我知道你还没有弄清楚状况，我也不想和你起冲突，你过来，我不生你气。”

　　无缘无故？亏她说得出口。

　　“够了。”向兮然一把甩开谭雅雅的手，那些厌恶的情绪再无法遮掩，“别说得好像我跟你很熟一样。”

　　复而侧头看向苏恋夏，担忧的询问道：“你还好吧？我马上带你去医务室。”

　　谭雅雅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了向兮然的哥哥是谁谁谁，只是咬牙切齿道：“向兮然，你不要后悔！”

　　眼看一场新的斗殴展开在即，向兮然可没有要白白挨打的想法，情急之下也只能急切的朝旁边悠哉看戏的人喊道：“林臣！”

　　这一喊便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慵懒而坐的少年身上，林臣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懒懒的站起身子，却只是淡淡瞥了向兮然一眼，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向兮然被林臣这副表情气得牙痒痒，恶念顿生，她掺扶着苏恋夏，对上林臣的视线，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林臣，你还不过来，是想你女朋友被人继续欺负吗？”

　　他刚刚说了，不认识的人他不帮，那女朋友他总得帮吧？向兮然故意强调了‘继续’二字的发音，就是想要伪造苏恋夏同林臣的关系。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唯有林臣唇角上扬，迈着修长的腿走至向兮然身前，目光却不曾落在苏恋夏身上，只是直直的看着向兮然，笑容意味不明又暧昧不清，薄唇微启：“谁能欺负得了你呢，我的小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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