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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家族之上,预言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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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的石头很硬,将滑嫩的袜底磨出了一层碎绒,我如同每次落在这里一样,只是静静的发呆。爽意的凉风吹拂着衣襟袖摆浅浅扇动,足下的无际青原一览无遗。最后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父亲该是要到家了,才慢慢的起身随云决定回宫。
我踩着天空上的云彩,远远看到正东方的太阳神宫殿恢弘屹立,每一日都是如此的金碧辉煌,雄伟磅礴。不知为何,我生在这里,活过百年,却还是无法感到归属的温暖,只有暗暗生疏的习惯。
父亲今早用餐的时候,落了一句预言。
“在最近的某一天,我将有一个孩子将要远行,他会走出我的宫殿去到人间,得到人类各种各样的对待,有爱情,有灾难,还有背叛和忠诚;他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神与灵,然后得到帮助或阻碍;他会发怒和欢欣,显示一切,最后,他将死在自己的家里。”
父亲只说了这一句,便穿着他的另一身紫色袍坐上了他那黄金与象牙完美镶造的太阳车,巡回去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神情,因为我没有胆量去查询这个预言说的是不是我,但父亲离开之后,我面无表情的从身旁兄弟姐妹的反应来看,却真是非我莫属了。
我近乎是逃走一般,在几人的逼近的目光下转身离开,而后愈走愈疾,幸好他们只是跟几步便停下了。但心情还是有些莫名烦躁的,直到进了我的荷园,看着满塘幽绿的湖水和呈灰褐色的浮萍败叶,惶惶然。
接着我便出了宫,和平时散步背课一样,静静的落在铿托斯山最高的地方,坐了下来。
父亲预言的准确性,有时候就像是吩咐下的事情一样。没有任何差错的被执行着,几百年间,父亲说出预言的次数寥寥可数,他是预言家,即使宙斯大帝也不能望其项背。所以这次,是不是父亲替我找到了理由?
我陡然觉得活的很无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死若井水。
虽然与每日无甚不同,但是这次最是明显,好像父亲说的预言让我有了挑衅平淡的借口,我站在太阳神殿前的巨大石柱边的台阶上,默默的下了决定。
既然父亲的预言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便离开吧。
从金色锦袍的怀中摸出那个罗盘,我随意拨动着上面的滑轮,看着十三格三十键三百六十五脉格四永旭遥像挑选珍珠一样在我的手里走过那道空开的关口,琢磨不出去到哪里。于是我赫然明白了父亲眼神里的意义,那其中曾流转滑过的一句话:
‘四儿,你的心在彷徨不安。’
只不过,那时,是因为母亲。
现在,是因为逃避。
我已经近一天没有想她,但此时仍旧身不由己的在脑海浮出那个小小模样牵着母亲的手。和,无时无刻对母亲怀抱愈发依赖的相偎。
那里曾是我的位置,在我终于知道绝对不会属于我的人的身上,她肆无忌惮的拥有。
让我气怒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我想,我是应该出去走走了。
去更远的地方,寻找一个理由。也许是找到比母亲更温暖专一的人,也许是找到一个说是家的地方,然后死去。
我看着手上的罗盘,呼吸有些急促。
我想去看看母亲,我突然有些难耐的,控制不住的,想要见她。
…
母亲揉着六儿卷卷的鬈发笑的很温柔,她看着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美丽绝伦的脸上勾出微微一笑:“四儿,你要去哪里?”只是现在不再让我惊艳仰慕,而是彻骨的凉,揪心的疼。
我扣紧了袖内的如墨曜石,呼吸浅淡的跪伏了下去:“回母亲,四儿想去人间试看一番。”
母亲抱着六儿,望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接着如风如烟飘渺的一叹,搂紧了怀里睡的很香的小六,低低的说:“那就替你父亲去探查一番吧。不过四儿,你已经长大了,在人类面前切莫丢了神族的脸。”
我身子重重一颤,死死咬着嘴唇眨了眨眼又闭了闭眼,魂不守舍的应了。
我想我应该应着父亲的预言,去人间探索一下,然后死在那里。
…
我拨动了罗盘。
按下第十三个空格。
腾然站在了满是生灵气息的人间。
竟微笑了。
…
则是第二回到这人世里,曾有的那一回遥远的看不清,好像朦朦胧胧的像场梦,还是个断了一半的。
我只顾低着头不去看不去想,结果唯一顾着的又不是心心念念我的,于是就觉得整颗心都冷了,宁愿躲开避开也不愿再做那个简简单单空净白瓷一样的孩子。
我嗅到空中飘散的味道,各种各样的,一缕一缕的在鼻尖打转再绕了开去,某种失而复得隐隐的欣喜,像是被催开了的莲花,颤悠悠欢欣欣的舒展了开来。内心里暗暗的埋怨赌气,既然你喜欢着那个孩子,便不要我算了。
仗着我的神格与权力,我便找一个单单喜欢我的,怕也不是件难事罢。
我想我真的是个简单的孩子,即使母亲说我已经长大了。
二姐和三哥站在我的面前,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此时我被捆缚在木桩竖起的架子上,两只手臂被撑直扣着打了死结,脖子和颈后的木头用壮实的青藤缠了很多圈,喉咙有些疼,肯定磨的很严重。身上的金色长袍也凌乱不堪,满头的金发被污浊成了暗黄,唯有一双湛蓝的眸子依旧平静若水。而在我的身下,则是满满堆积的树枝草料等干燥易燃之物,‘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纷扬暴涨的火光里,我似乎看到了母亲微笑的模样。
二姐的衣服依旧没有穿好,斜斜耷拉裸露出一半肩头完全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让那白皙的皮肤诱惑的人眼热心痒。我却无甚关注,只看她手指颤抖着冲我发怒:“四儿,不过几日,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我呆在熊熊烈火之间,任由这冲天的火将我炙烤:“二姐,你怎的也下来了?”
正好隔开我与二姐的人类举着点燃的火把目瞪口呆,然后面面相觑惊慌失色,手上握着的树枝摇晃着险些掉下:“一~~一样的妖~~”
三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看着我,直到面前几个人类出了声,才阴恻恻的一笑,眼角微眯满脸诡谲的阴暗:“贱民,该死!”
‘噗通’‘噗通’的几下,腾然吓跪了一片。
我恍然明白的叹了一声,捆绑我的藤蔓不解自落。从那将我绑起的架子上落了下来,抚过头发和长袍变回原样,方才神色平淡的转过身。身体的伤痕也恢复如初。原以为父亲的预言在这一日便都实现了,自己将会死在这里。却根本没有想过人间怎有可能将我烧死的火,除非是父亲太阳车下的烈焰。
只是不知,那预言中唯我一人的事情,两位兄姐为何也来了。
我神色漠然的听着身后的惨叫,这个地方人数不过几十,三哥心情不好,怕是不够解气了。
至于二姐,罢了,不去管他们。
我烦了。
只几日,我已极其想要回去,我那宫殿虽然冷清,但怎么说也算是个干净去处,而且,就算看不到,也可离母亲近些,偶尔,更近些。
身后热浪逼人,我撇过头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整个居住地界已经化为火海,三哥在其间笑的骇人,薄薄的唇抿着,上挑眯起的眉眼勾出一抹残忍的杀意,阴冷如斯。
我调回头,心底偷偷的发了个抖。
我也不知道为何,不怕他杀生,也不怕他屠戮,却独独怕他,怕的很。
可我不愿让他知道,也许是所剩不多的倔强,让我觉得即使是被吓到和惊惧,我也不要让他讥笑于我。因同是父亲的孩子,再不在乎,也还存着几许狂骨傲血流转全身。
二姐扬着嘴角的媚笑伏在我的肩上,玫瑰香气喷在我的耳朵旁,带着甜腻腻的味道扑过鼻翼让人昏沉:“四儿,姐姐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
不受阻碍的脚步顿了顿,我感到自己的肩膀一僵,终是停住了。
“回二姐,因父亲的预言,四儿也没来过人世,所以被混淆了。”略低着头,我貌似恭敬。
一把扒拉下斜眼不悦的二姐,三哥冷冷一笑,然后狠狠的捏着我的下巴,用着几乎能够捏碎的疼痛迫使我仰头看他:“预言?四儿你也太鲁莽了!”
“哥哥姐姐才是,明明预言上说的是我,怎的两人也下来了?”我微微用力,扯回自己的下巴扭过头去。
二姐再一旁娇呵盈盈,灿若星华的眸子一片笑意,涂着血红丹蔻的手指漂亮的转了下手腕后掩住唇,纤细的腰肢松松摇晃过来,好像全身无力的需要搀扶搂抱,将满身的媚态演绎到了极致:“因为今晨,父亲又说了一句预言。”
我愣住了。
这…
“…怎么会?”父亲的预言,真真是少的可怜,两句预言仅差几天,这真是少见到了不可思议。
三哥低头看着我赤脚虚踩着地面上的青草,刷过草叶的时候露珠全落在了脚面上,细看之下,还有数之不清的如同毛发般薄细的伤痕。但很快就消失了,还原了最初的细嫩白肤。不过因为没有袜子的原因,这路上我基本上都是赤着脚的,没有阻隔的踩着地面,着实有些难受。
他低低的吐了口气,漂亮的眼睛略抬了抬看了我一眼,其间蕴含的深意复杂难懂,虽然他与我是一个颜色的眸子,但我却从未能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
他蹲下了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双桃花袜,轻轻柔柔的替我穿上。
我的手心在袖摆里握了死紧,牙齿将下唇咬出一排浪形痕迹:“谢••谢谢三哥。”
“四儿,三哥不喜欢你这样客气。”三哥站起身,神色淡淡。好像先前把我下巴捏青的人不是他,一任风度翩翩。
我有些拘谨,看见二姐眯了眼睛盯着三哥,想着先前的问题便问了,兼带着闪躲的意思:“那,父亲的第二句预言是什么?”
二姐吃吃的娇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