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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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
沈言满足地放下竹筷，若不是碍于有人在侧，几乎要摸摸自己发胀的肚子。唔，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食，不过，比起先前某人豪饮三大坛醇酒的壮举。。。她转头去看那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少年。确实是人不可貌相啊！她以往也听说过有人可千杯不醉，然而能将烈酒当作白水一般喝得面不改色的人，这世上大约是不多的。
少年此时一脸慵懒，大约是美食在腹的缘故，一双眼笑得晶亮，原本有些平凡的面容立时生动几分。他见沈言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笑意更深：“这楼里的名菜还有几道，可惜我即日要去远游，沈姑娘一人在外，可有打算？”
“我听说皇朝大陆之外，另有一个异世十洲，人情世故，皆与陆上不同。若是远游，不妨去上一趟，或有奇趣。”
少年咦了一声，笑道：“我此次正是要去畅游十洲呢，难不成你也。。。若不嫌弃的话，同行可否？”
沈言心里一动。她确有游十洲之意，她从书中闻知那是一处世外之境，非但想去一游，更隐隐希望能在那处定居下来。这片仁厚大陆于她，不过是是非之地，眷念不得。只是孔真如今下落不明，此事不能清楚，她便无心离去。
“多谢好意，可惜我现下有一事缠身，也不知何时才能了结，不愿耽误了公子的行程。”
少年摆摆手：“这个不碍的，我不过是借个由头离家透口气，一时也不急，不如等你一道。”他说得随意，但见沈言面有难色，也不勉强，只道：“你既有事，那便罢了。”
两人出了酒楼，天已大黑。少年本已要走，蓦地回头，夜色中那双眼眸闪过暧昧光芒：“京都周府周子轩。三日之内你若能来，便去城南周府找我罢。”
夜光如锻。
那少年走到一处暗巷，蓦地说道：“还不出来，你主子我可要迟了。”话音未落，有人驾了马车出了巷子。那人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少年却一眼认出：“小白？我不是放了你的假么，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头抬了一抬，露出那张玉刻的面容，道：“主子再不上车，便真的来不及了。”
少年施施然上了车，秦衣衣正等在车中。秦非白驾车异常平稳，秦衣衣打开车上抽屉，替他散了发髻，利落地梳成少女的发式，又换了一袭裙装，这才半责怪半埋怨道：“主子这次出门也太久了，那酒楼里的吃食哪能比得上宫里的金贵？”
少年正是姚儇。她不以为意道：“宫中吃食太拘谨，没意思得很。”因着嗜好美食，她时常出宫寻民间美味，堂堂长公主却整日里混迹市井之中。若被朝臣所知，尤其是那个周太傅，非痛心疾首地教训她一番不可，是以每次出宫都有些偷偷摸摸，只苦了一众暗卫，看自家主子在街上随意晃荡，他们却是时时提着心吊着胆。
姚儇任由秦衣衣替她整理衣饰，不到半个时辰，秦非白已驾着车进了宫门，在一偏僻处停了下来。秦衣衣先下了马车，看四周无人，才唤了一声“主子”，扶了姚儇下车。只见一人徐徐出了马车，锦裳玉饰簇拥一张素颜，白皙颈上一朵金色牡丹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她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此刻站在这里的，已不是坊间那和善可亲的少年，而是皇朝备受恩宠的长公主姚儇了。
秦非白驾着马车离去，姚儇与秦衣衣在冷清的宫墙下慢慢走着，直走到太清苑门口，姚儇眸光一动：“衣衣，你且先回去。”秦衣衣望了望不远处的身影，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程公公，心下了然，默默进了太清苑。
姚儇随程公公到御书房时，却见昭明帝身边已有一人，暗自惊讶。她进了去，看那人正和昭明帝谈笑晏晏，见她进来，才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
姚儇有些出乎意料，面上却不露分毫，语气亲切：“周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周华容眼神深邃，恭恭敬敬回道：“蒙殿下关心，下官一切安好。”
一介文弱书生在那荒芜之地呆了三年，其中滋味虽不能亲历，也是想象得出几分的。姚儇目光往他身侧一扫，还是佩的银带，父皇这是。。。不打算放他回来了么。
皇朝官员，六品下皆佩银带，四、五品佩金带，三品以上则是佩玉带。周华容当日做皇子教授，是从二品，后来做吏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皆佩的是玉带。再后来，周华容当廷以言语顶撞圣上，被贬去皇朝边疆做了七品县丞，这一贬便是三年。
既不是要官复原职，那么召回来做什么？姚儇有些猜不透皇父的心思，疑问地看向昭明帝。
“儇儿，三日之后，周爱卿与你同行。”昭明帝仍是带着笑意，眼神却有些冷。
姚儇看皇父神情，脑中微微思索，才迟疑道：“父皇，是否边疆有事？”
昭明帝道：“不错，外忧内患乃定国大忌，这次青族私过边界，虽只是小祸，却不能轻视。你便随周爱卿先去晋地，再作你自己的打算。”
姚儇心里稳妥了些，笑道：“父皇，我若没猜错，这又是您给我的功课？您就是看不得有人比您闲！”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嗔。
昭明帝眼神温和了许多。他喜欢姚儇，倒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子皇女里，除了姚儇，还有谁能把皇女和女儿这两个角色拿捏地恰到好处？仿佛是天性里有这样的禀赋，让人不觉逾矩，亦不觉生疏。姚晟那孩子，就是输在这一点上，太过老成，跟他相处久些就觉得疲乏。昭明帝微微皱了下眉头，最近怎么总是有这些念头，仿佛非要把这两个儿女较出高下。还是，坐这个位子久了，果然习惯了未雨绸缪么。
他看了一眼周华容，后者立时领悟，静静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姚儇忽然觉得有稍许不自在，皇父现在的态度，分明是要与她说贴心话。她抬起了眼，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习惯了威严的眼睛正温和地凝视着她，她怔了怔，一句玩笑话刚要出口又咽了下去。
昭明帝看着她，叹息道：“瑶瑶，你已经长大了。”
姚儇浑身一震。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伤感，又像是悲戚，唯独没有喜悦。
“瑶瑶，当年你出生时，你母亲曾向朕求旨，要朕废去你继承皇位的资格。”
姚儇静静听着，面上既没有震惊，也没有伤心。昭明帝有些惊讶她的反应，继续说道：“朕自然没有下旨，可也答应了她，待你及笈，便让你嫁入周家，嫁给周华容，抑或周之尘。”
皇女一旦嫁入官宦世家，便不能再干涉朝政。姚儇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她的母亲为了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看来你早已知道了。”昭明帝神情有些复杂，他似是想起什么，说道：“那时朕问你如何发落周华容，你提出贬他去晋地，朕只以为是他惹了你，难道那时你已知道。。。”
“是。”姚儇承认道。表面随意的人往往却是真正叛逆的，明明知道母亲不愿自己卷入权位之争，是为了保自己一生安宁，却敌不过天生反骨，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房里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昭明帝说道：“若你母亲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情，一定会后悔她的决定。”
姚儇不置可否，向昭明帝郑重行了礼：“父皇对儿臣，已是太过纵容。此次出行，不知归期，父皇定要保重身体。”
她眼中殷殷关切，并非作伪，昭明帝长叹一声，“在外多加小心，不要逞强。天下父母心，朕不仅是天子，也是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