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五 第一亲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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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湟纪320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晴。
大祭司斯巫迈来探望我，在我从皇帝宫殿围栏里摔下去的第二天下午。他正是我第一次去见皇帝时，站在纱帘前的白袍老者。
说真的，我可以喊利梵为哥哥，但是仍然无法去承认那位隔着层纱的皇帝是我父亲。我还是在纠结于以前世界的父母，我无法因为那枚蓝宝石戒指——虽然它看上去挺有说服力的，就否定养育我十几年的人。
斯巫迈是辅佐了王朝几十年的元老，他的家族世代都是为皇室效力。据塞西莉亚说，大祭司拥有神奇的力量，简直像流浪诗人口中的斯冰迦法师。
我当然没有见过他施展这种力量，但在博玛时就听约翰大叔谈到过，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类是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的。
“殿下住得还习惯？”斯巫迈看着我，他的眼睛透彻明亮，充满智慧。
我似乎无法对他说谎。
“很好。”我在沙发上僵直了背脊，试图回避他的眼睛。这和那个黑头发的男人不一样。那个男人的眼睛吸引你，而这个老人的眼睛，却是在压迫你。我捏紧了裙角是，手心里是密密的汗。“侍女们很尽心。”
“如此。”他点点头，白色的发须闪烁着银光。“前几日亲王殿下驾临时，利梵殿下有些失仪，据说是因为您的事？”斯巫迈的声音牵动着我的神经，他仿佛在对我进行逼供。“从走廊里摔下去这样的事情，有失皇家威仪，恐怕会落人话柄，殿下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咽了口口水，双手紧握。确实，我不应该偷偷摸摸地躲在柱子后面，要不然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也不会拔剑。利梵想必也十分着急，才会不顾身份尊贵的亲王在场，有所失态吧。
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呢。
我沉默地垂下了头，几缕头发落在颊边，扇动着丝丝光线。
“殿下不必紧张。”斯巫迈的声音变得和蔼了许多，一片阴影落在地毯上，他站了起来。繁杂的服饰套在他干瘦的身上，似乎随时会让上了年纪的他不堪重负。而眼前这个老者依然带着睿智的微笑，眼睛明亮，“斯巫迈是为皇室尽忠的人，殿下以后行事还要慎重。”
他离开后，我反复思考他说的话。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仍然睿智敏锐，我一个刚刚适应环境的小丫头，恐怕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吧。毕竟在皇帝面前，他也是为我做过担保的。
只是我不明白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尽心维护我呢。是为了那位死去的乌拉皇后么……
清早的书房里，我坐在窗户边上阅读着祖母的日记。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做了几个奇怪的梦。天还没亮就醒了，实在睡不下去就来到了书房。
我想再见见赫默，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是我无论我怎么叫他，他始终没有出现。
我试图把日记翻到后面，却没办法打开书页。日记本好像被施了斯冰迦法师的魔法，我只能翻看祖母讲述时间的近几日。那感觉不太好，就像电影明明有结局，你却没办法观看一样。
我烦躁地合上日记本，清晨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到室内，拢起一片金色的尘埃。花园里的花朵耷拉着脑袋，白色的椅子上沾染着露珠。我想那天赫默就是站在那个角度看着书房的。
我回想起他那天的眼神。还有昨天眼角的泪。
能让一个男人，一个吸血鬼流泪，他到底是对祖母怀着怎样深沉的感情啊。
当我开始探究赫默和祖母之间的事情时候，有一种感情偷偷在我心底发了芽，直到我成年，我才懂得。它已经开花，却被我扼杀。
那是不可以的。我对自己说。
祖母起来了，我听到拖鞋擦过地板和老旧的家具发出的吱嘎声。她在厨房喊我。
外面太阳升起来了，一阵花香徘徊在室内，我放好日记本走出了书房。靠墙的玻璃窗上划过一丝透着光泽的黑色，我并未注意。
*
我这几天都呆在寝室的窗边上，珊瑚夫人每天下午总是准时出现。她仍然是踩着那条开满小花的石子路而来，一身火红分外耀眼。而我心疼的只有那些可怜的洁白小花。
我今天也坐在房间西面的落地窗边，斯巫迈大人刚走不久。我需要吹吹风冷静冷静。
天气有些冷了，塞西莉亚坚持只打开一扇窗户，药师上午来过，说我的风寒差不多已经好了。我的身体向来很好，一般感冒发烧之类的睡一觉就没事了。当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我那尽职尽责的侍女长时，她立刻尖叫起来发誓要二十四小时监督我。
塞西莉亚真的是个好人。
我舒了口气，微凉的空气让我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我过得很舒服。皇帝只见过我一次，但是对我不赖。利梵更是没话说。现在珊瑚夫人也是，可以说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了。但我总有一种不适应感。
我不属于这里。也许曾经，我是。但是我成长在另外的世界，宫廷不适合我。我不想最后作为一个可怜的公主嫁给某一个对皇家有利的贵族，了此一生。
我不是轰轰烈烈的人，曾经想象的生活也只想要平淡而平静的。即使是自己动手去做什么，也是无可厚非的。那是人之常情。
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公主梦。当那个梦成真的时候，现实就来了。
我低头看着指根上套着的戒指，它的表面流动着剔透蓝色的光，神秘华丽。
女子的小声议论惊醒了我。
我揉了揉眼角朝声源看过去，穿着宫廷装的侍女，人数大约有十一二个。她们正有说有笑地穿过我宫殿前面的那片花廊，手里提着几个小篮子，里面隐约有一片炽烈的红色。我坐直了身体，试图从风声中辨析出她们讨论的话题。
“亚兰殿下……真的……仿佛……”
“天人之姿……”
“今年……樱桃酒……”
略微强劲的风卷起了地面的落花，我在洁白优雅的花瓣中见到了那位天人之姿般圣洁的第一亲王殿下。
两个月前我还在苍渊念书的时候，学校里的女孩子总喜欢讨论那些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才华横溢，俊秀挺拔，让人脸红心跳。却从没有人用“天人之姿”来形容。
宫中的侍女们大都是年轻貌美的，她们中从来不乏与来往宫廷的贵族有暧昧关系的人，不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没看见。我曾见到塞西莉亚教训一个年轻侍女，告诉她不要再去和一个贵族少爷见面。我只记得那侍女满脸羞恼，却不得不连连点头承诺。
文学名著看多了，也会感叹这样的生活。
爱情来了，谁能阻止得了？不是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么。
只是看得很开的我，却没有阻止那份无望的感情。
爱情来了，没有人能阻止自己的心。
*
祖母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花香侵染寒意的午后，一切惬意的慵懒。我送走了睿智的老者，裹了条毯子坐在面对花廊的窗子边。因为生病的缘故，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塔尔，我有些无所事事，很快被花香催眠了。再次醒来，是因为几个侍女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我很久没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了，非常好奇她们在谈论的话题。那几个侍女年轻貌美，每人的鬓角戴着一朵白鸢花。她们的篮子里装着的似乎是枫叶，炽烈火红，在洁白的宫廷里分外耀眼。一阵裹挟着花瓣和香气的风吹来，窗帘浮动成一个侧影，我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再次出现了幻觉。
宫殿花廊的南面，是一条长长的，连接着皇帝宫殿的走廊。在花香浮动的寒意午后，一抹初雪似的身影穿过重重阴霾，走到了洁白花瓣和泉水倒影里。
我坐在椅子上，毯子滑落在地面，一片花瓣落到了上面。那个人的身姿也如同花廊里圣洁的白鸢花，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午后，牵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祖母并没有写这个人是谁，而我却立刻联想到了赫默黯然地说过，因为她想看见的不是我。
是我多想了么。那个白色的身影大概是所谓天人之姿的第一亲王殿下吧。他叫什么来着？
“凌迦。”
男子的声音缱倦着清淡和寂寥，在房间里缠绕回荡。我惊喜地回头，黑色头发的吸血鬼果然在角落的阴影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我故作冷淡地说，“噢，你怎么出现了。”
他垂下环胸的双手，朝我走过来。
“因为你喊我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出现么？”他的眼瞳深沉迷人，它们看着我，“现在的孩子还真容易闹别扭啊。”
我扭过头，躲开了他的手，“那个凌迦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留下一方阴影。过了几秒钟赫默才回答我，“第一亲王殿下的名字。”
“……他不是叫亚兰么？”
我合上日记本，跳下窗台，拿起牛奶杯放到嘴边又不想喝了。赫默正微笑地看着我，那眼神和祖母一个样子。
“亚兰是人类世界的名字。而凌迦，是我们夜族的王。”
我惊了一下，差点扔掉了手里的牛奶杯。赫默笑意盈盈地继续说：
“事实上，赫默也是我人类世界的名字。在夜族，我叫湖岚。”
——这名字不适合你。
我舔了舔嘴唇，决定暂时不去动那杯牛奶。它对我的身高似乎没有帮助。
“好吧，那为什么早前你不告诉我？”
“有什么区别么？”赫默——湖岚笑了笑，水晶灰的眼瞳像两颗夜间发光的宝石。他靠在书桌边沿上，脖子上的一个链饰晃动着光芒。我好奇地伸手抓住它，问，“这是什么？”
“装饰品而已。”湖岚无所谓地说，从我手中拿回去塞进了衣领里。
“是我祖母送给你的？”我拿起书桌上的牛奶，咕咚咕咚几口喝干了。
“慢着点，亲爱的。”湖岚垂着头，苍白的锁骨从衣领里露了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学着小说里喝完一大杯酒的醉鬼一样把牛奶杯砸在书桌上，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湿润的灰眼睛看着我，“你应该轻一点，杯子碎了你会受伤的。”
我咬了咬牙，心里默念着伪善朝他发脾气，“不用你管！”然后抓起日记本跑出了书房，祖母正好从二楼上下来，我也没有理会，只听到她喃喃自语的“这孩子又怎么了”。
——可恶……真是讨厌！吸血鬼果然很烂！烂透了！
我甩上洗衣间的门，靠着门板滑落到冰凉的地上。
一滴滚烫的泪珠砸碎在祖母的日记本封面上。
*
晚上七点的钟声刚刚敲响，利梵就出现在了门厅里。他的金发显得暗淡无光，大概是因为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缘故。
“噢……是的，注意礼仪教养！尤比纳殿下……”
他有点暴躁地喝退了准备上去服侍他脱掉外套的侍女，自己在和袍子上的几个扣子做斗争。
“来历不明……妹妹……够了！”
他挫败地垂下手，塞西莉亚小心翼翼地上前解下了被他弄得皱巴巴的外套。我站在台阶上看着，灯光流泻在他英俊的脸上，却把他衬托得像个失败的赌徒。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了看噤声的侍女们，决定关心一下对我照顾有加的兄长。
利梵看到我时蓝眼睛亮了一下，很快摆脱了烦恼的表情。他踩着鹿皮靴子朝我走来，侍女们退了出去。
“没什么。”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光源。“身体怎么样？”
“很好。”我还是不太适应，有些僵硬地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但是看到他有些黯淡的蓝眼睛，又有些过意不去，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亲王们怎么样？听说皇……父亲把新年庆典的事情交给哥哥了？”
利梵扶着我的肩膀往里屋走去。
“是的，斯巫迈也同意我来操办这件事。至于亲王们……”他停顿了一下，我转过脸——由于身高差距，我只能看着他瘦削的下颌，“是因为我的事情吗？”
“不！怎么会……”他的眼睛闪过惊慌，又立刻镇定下来。我们坐到壁炉旁边的沙发上，塞西莉亚端来了茶点。“只不过，尤比纳.伦艾利有些微词。”
尤比纳.伦艾利，正是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他的剑术可真高明。
我在心里嘲讽地想，手指搭上蓝宝石戒指细细摩挲。
“哥哥，第一亲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五 第一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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