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之城》阿晕

2、丹尼

　　一个故事是从一部小说开始的，现在这部小说就在丹尼•埃文斯的桌子上，当然目前还只是个开头。丹尼曾经认为小说有两种，一种是好小说，一种是坏小说，现在他认为小说应该分为老板喜欢的小说和老板不喜欢的小说，或者能卖出去的小说和卖不出去的小说，当然，到了赖特先生那么高深莫测的程度，小说就只有一种了，小说就是小说。按丹尼以前的标准，爱德华•韦恩的这本应该算坏小说，他读过爱德华写的好小说，但这本无疑是坏的，但是按现在的标准他认为这是老板喜欢的小说。
　　韦恩是个敏锐的人，他于人性有尖锐的看法，丹尼看了他的语言都要忍不住脸上发热，但是这本书却不是，他太痴迷于迷宫般的叙事方式了，这是一些关于吸血鬼的故事的大集合，每一个故事都有头无尾，而且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像一个语言的漩涡，对于这样的小说丹尼一般读上两章就昏昏欲睡了，但是老板喜欢这样的，或者说老板认为这样的小说能卖出去。
　　更可怕的是其间还混杂着对上帝的极度不信任，有些段落几乎是赤裸裸的挑衅，丹尼生在一个有宗教信仰的家庭，虽然他不是一个对宗教热衷的人，不过读这些段落还是觉得有点心惊，其实仔细看得话，每一个故事都是颇有趣的，丹尼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吸血鬼故事，和与之相伴的剧烈心跳比起来，韦恩的文风轻蔑而淡漠，好像一个阴冷的局外人，看着生生死死却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
　　丹尼认为对恐怖的热衷是一种恶劣的习性，包括描写吸血鬼的小说会畅销，或者恐怖电影得了高票房，都是这种习性的延伸，大家过得太无聊了，总要找个地方尖叫一下，锻炼一下自己的心脏。虽然他也认为对于这本书制造恐怖并不是主要的意图。韦恩近来在畅销书作家排行榜上人气飙升，老板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他已经决定结束一天的工作了，其实是什么工作都没做的一天，丹尼望着办公桌上凌乱的纸张，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还有冷掉的咖啡，打了个哈欠。
　　“看看谁是那个幸运儿？”拉里从赖特先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脸色像猪肝，他一定又被骂得一文不值，但是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他认定了有个人将比他更倒霉。
　　“闭嘴，拉里！”丹尼将手中的铅笔扔了过去。
　　“嘿！就是你，赖特先生说，把丹尼那个混蛋叫过来！”拉里学着赖特先生鼻音浓重的腔调。
　　作为工作室的负责人，赖特先生大部分时间还是谦和有礼的。可是丹尼还是有点心慌，拉里虽然挨骂，不过他还做了点什么，而丹尼得到这个职位的两个月来，就什么都没做过，所以他最担心的是赖特先生让他滚蛋，他会为了下个月的帐单而沿街乞讨吗？
　　丹尼还是故作镇静的站起来微笑着摸了一下拉里的头发，身后传来拉里的低声抱怨，这个可爱而单纯的家伙，每天早晨都能从他的发型推测他的睡姿。
　　赖特先生双颊深陷，头发稀疏，黑色的眼睛永远目光锐利，西装永远一丝不苟，尽管丹尼从记事起一直是个混混，可是面对老板的时候，总还有些良心未泯的胆战心惊。还好赖特先生的脸色并不难看，对于生活一向浑浑噩噩的丹尼，老板的领带就是日历，紫罗兰色证明今天是个星期五，丹尼想，亲爱的赖特先生，不要毁了我的周末。
　　赖特先生露出一个颇有风度的微笑，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不知道韦恩先生的书稿你看得怎么样了。”想到这个有点遥远的名字，丹尼才想起堆在桌子上的大堆书稿，他想做个介绍，顺便评论两句，赖特先生挥手制止了他：“韦恩先生认为他应该和编辑重新磋商一些细节。他本来约我这周末和他做一次面谈，但是我没有时间，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了，我们要坚持的原则你都清楚，别的细节你可以自己决定。对了，他就住在兰斯区。”说完开始滔滔不绝的将起工作室的原则问题。
　　面对丹尼渐渐紧锁的眉头，赖特先生过意不去的笑了一笑：“他是个不错的人，和他打交道你会得到很多帮助。”
　　出门的时候丹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见鬼去吧，韦恩先生，我不指望得到你的帮助，别让我丢了工作。

　　晚上回家，还要面对拉里，真是悲惨的事情。拉里和丹尼合租一间公寓，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合住，永远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如愿以偿的各奔东西，没想到几年后他们又到了同一座城市，拉里成功的把丹尼拉进自己的出版社的同一间工作室，从此他们继续吃同一个锅做的饭，继续互相看不顺眼。
　　吃饭的时候，拉里颇有兴趣地听了丹尼的任务，然后大笑起来：“上帝啊，韦恩先生是个不错的人，那个老狐狸真的这么说的？我的天，恭喜你中了大奖，事实是，爱德华•韦恩是个怪物。”
　　“你说什么？”丹尼的手开始发抖。
　　“怪物，公认的变态！没有一个编辑和他合作愉快的，他从不接受任何意见，他曾经向媒体大骂批评家都是白痴，甚至骂到读者都是白痴。所有人都愤怒了！”
　　“结果呢？”
　　“所有媒体都在骂他，所有人都去买他的书，想证明他自己才是白痴，结果，他的书卖出了惊天动地的销量。”
　　“的确，他赢了，买他书的都是白痴。”丹尼失望的叹了口气。
　　“等等等等，我看老狐狸不会随便打发个人去对付他，对了，听说，他是同性恋，派你去，不会是……□□吧！”
　　“去死吧！”丹尼把杯子里的橙汁全部倒在了拉里的头上。
　　“你要给我洗衣服！”
　　“哦！你正好去向亲爱的菲奥娜装可怜啊。”丹尼摊开手表情夸张的看天。
　　提到这个苦追了三年还是没有结果的人的名字，拉里马上成了一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向丹尼讨教几招泡妞秘籍，丹尼却端着餐具去厨房洗了。其实拉里是个很好的人，其实丹尼从心眼里还是喜欢他的，但是他们总又吵不完的架，不过最让丹尼满意的是，每次都是拉里吃亏，可是他从不计较。

　　“现代吸血鬼的故事，有时候是从一个电话开始的。”丹尼已经读到新的一章了，终于脱离了中世纪的阴霾，有了现代的气息，他喘了口气，这时候电话响了，丹尼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觉得这种巧合有时候是某种不祥的暗示，但是也只有一切发生以后才会知道，幸好他不是个相信神秘主义的人，而且认为吸血鬼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
　　“你好，我是爱德华•韦恩。”电话里是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丹尼还算喜欢这个声音。
　　“你好，韦恩先生，丹尼•埃文斯。”他想象韦恩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应该不是很坏的印象吧。
　　韦恩先生毫无感情的继续说：“赖特先生向我介绍了您，很荣幸能和您这样的年轻人合作，我希望我们之间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我也这样希望，事实上我也非常欣赏您的作品，在两年前我就是您的忠实读者了。”丹尼这些恭维话倒也不全是谎言。
　　韦恩轻轻笑了一声，只说气息微微的颤动：“能否冒昧的邀请您明天晚上八点和我在米拉餐厅共进晚餐？那里还安静，希望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是愉快的。”
　　“晚上？好的。”尽管不情愿，丹尼还是同意了，事实上韦恩客气的语言里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坚定，丹尼实在没办法说不，何况还是那个如雷贯耳的以昂贵而著名的餐厅。接电话回来丹尼看着台灯发了半天呆，直到眼睛都花了。
　　爱德华•韦恩，丹尼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呢？或者变态？不管怎么说，丹尼想约个女友出去吃饭的周末的晚上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