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非非》鸡啄罗卜皮

9、第 9 章

　　周蜓越抬起头望向夜空，目光渐渐迷离：“我小时候有曾有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爹、有娘、有爷爷、奶奶……”
　　真的，那时候我好幸福，成天无忧无虑，不知道烦恼是什么。母亲很美，很勤劳，成天忙里忙外，双手从无空闲，照顾年迈的奶奶和多病的爷爷。她总是温柔地微笑，每次捉住我又偷偷跑进父亲书房捣蛋的时候，就故意板着脸，装着很凶的样子，将板子高高举起，可每次都舍不得落下来。
　　父亲是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靠母亲东挪西凑维持家用。父亲总是很抱歉地对母亲说：“阿冉，我对不住你，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母亲总是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说：“我一点也不苦，能跟相公结成夫妇是我最大的幸福啊。”父亲拉着母亲日益粗糙的手说：“阿冉，你相信我，等我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咱们一家人一定会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每次到两人四目相对、含情默默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被忽视的我总会愤愤不平地抗议，挤在他们中间扭来扭去，以引起注意。
　　母亲笑笑，满面含羞，飘然而去。
　　独留下父亲怔怔留在原地。
　　一会儿，父亲垂下头来，伸手便揪我的小脸蛋儿，“好疼！”我不满地叫道。
　　他就会一把将我抱起，伸手轻拎我的耳朵，无奈地叹道：“你这个刹风景的小坏蛋！”
　　我抱着他的脖颈，撒娇：“嗯~人家才不是小坏蛋呢！”
　　“好好，不是，不是”他宠溺地说：“走，爹爹带你出去玩会儿！”
　　好噢，眼见目的终于达到，高兴地叭唧地一声亲上一口，算是给他的奖励。
　　父亲带我到了一个池塘边，阳光下，荷叶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的，仿佛要将这水池盖满，水中鱼儿欢快的嬉戏，猛一甩尾，调皮地将几滴水珠洒上荷叶。荷叶上的水滴凝结成小球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金光，缓缓向叶心滚去，一片绿色当中盛开着几朵圣洁的白莲。不远处的一枝桀傲的挺立着一个花骨朵儿，几只蜻蜓围着它他上上下下地追逐，忙得不亦乐乎，终于累了，停在上面歇息。
　　父亲用手一指，“快看，蜓越，蜓越，那个小东西就是你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嗯~我不干拉，我才不是小蜻蜓呢，我是大大的…恩，大大的……”我小小的脑袋急速的运转，在可怜巴巴的脑库中寻索着最合适的形容。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童稚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一转眼，便转烟消云散了。
　　随着父亲高中的喜讯传来，母亲便带着我每日站在村口痴痴地张望，每当我站得腰酸背疼，缠着她撒娇的时候，她依然挺直着背脊，温柔地说：“蜓越乖，蜓越想不想最先见到爹爹？爹爹很快就要回来接我们了。”
　　可是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父亲依然没有回来。最初的近乎疯狂的喜悦渐渐淡去，母亲也慢慢焦燥起来。
　　终于两顶官轿进了家门，为什么是两顶？为什么他们只接走爷爷跟奶奶？却没有我和娘的轿子？
　　我紧张地看看娘，她哭得泪人一样：“蜓越，你爹爹他变了心，不要咱们娘儿俩了。”
　　不要我了？我一惊，连忙紧紧抱住奶奶：“为什么不要我呀？我做什么错事惹爹爹生气了？我改好不好，我乖，我听话，你们不要丢下我！”
　　奶奶满眼含泪，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蜓越乖，听你娘的话，奶奶去见你爹，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最后，嘶哑的哭喊没能留住他们的脚步，两顶轿子在娘跌跌撞撞的追逐中绝尘而去。

　　随后的几天，母亲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躺在床上怔怔的，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胡话，全靠邻居大婶的好心，方才勉强度日。
　　一天早上，母亲唤我醒来，我一睁眼，看见母亲神采奕奕地在我面前，仿佛回到了从前，这些委屈从没发生过一样。母亲双手紧紧抓着我的双肩，坚定地说：“蜓越，走，咱们上京去，去找爹爹，你愿不愿意？”
　　可以见到爹爹了？年幼的我当然是一百个同意，毫不迟疑的大声回答：“我愿意！”
　　母亲变卖家产，筹措了上京的盘缠，我们母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一打听，才知道父亲早就外放上任去了。盘缠已然用尽，母亲跟我沿街乞讨，迈着三寸金莲一步步地挪，终于站到了周府的门前。高高的大门紧闭，两旁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的威吓着，提醒着我们的卑微。

　　终于见着父亲了，我欢欢喜喜跑上前去，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冷漠地将我推开，我望望他，他真的是那个抱着我，唤我“小蜻蜓”的爹爹么？轻声满脸的喜色还没散去，转眼便被疑惑所取代。

　　我怯怯的望着他，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奶奶从内室跄跄踉踉的奔出，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这时，我才确信没认错人。母亲眼中也重燃希望之火，爷爷的一句话如一盘冷水将之浇熄。他说：“我儿现在是堂堂官家，若叫人知道，结发夫人居然是从烟花之地流出的不洁之人，对我儿的前程可大有防碍！”
　　奶奶犹自搂着我不肯放手：“可蜓越是我们周家的长孙……”
　　一股力量将我从奶奶的怀中拉出，用力一推，我跌倒在地。啊，是那个被我称做“父亲”的人：“娘，尚书大人有意将千金许配与我，若是她进了家门，发现了这孩子，该怎么解释？”
　　我不知哪位来的力量，伸手将那五个铜钱摸出，哭叫着爬向她：“奶奶，您看，您给我的钱，蜓越一个也没舍得花，蜓越很乖，听娘的话，蜓越想奶奶，奶奶不要不管我……”
　　没等我说完，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来人呀~你们这群废物，还呆着做什么？这叫花子乱攀官亲，你们还不给我轰了出去！”
　　“是”七八个壮汉向我围过来，我吓得浑身发抖，只见母亲象发了狂的困兽，猛扑过来，七八个壮汉反被她吓得后退数步。母亲撕扯着嗓音叫道：“周仕文，不用你撵，我们自己走！哼，你不认妻儿，就不怕雷劈吗？罢罢罢，我只望你新人美如玉，夜夜做好梦！”
　　“奶奶”我仍不死心，伸手向奶奶求助，却瞥见她将脸扭到一边偷偷抹泪。母亲凄然一笑：“蜓越，你没有奶奶了，从今以后你除了娘，这世上便再没亲了人。”随后，将我跌跌撞撞地拖出门外。手中那五枚铜钱没捏紧，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滚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