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88、八十八

　　剑子揣着龙宿的条件书想挠墙，但他又想挠倒了豁然之境的墙还得自己掏钱修多不合算。
　　因为龙宿退位的事，儒门天下乱了半年。剑子去过一次天和宫，宫侍郎吞吞吐吐地对他说：“儒门天下给道门去了函，大概要那边另选宫主的替换人。”
　　是要罢我的职吗，也不先和本人通个气。剑子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在天和宫也没做什么事，平时全赖你照顾着。”他拍了拍宫侍郎，“我会在走之前的最后一份报告上加重对你的褒奖，以后来了新人也请尽心尽力辅佐他。”
　　“宫主。”宫侍郎有些伤感，剑子安慰他：“我的那些阵法图好生收着，有几张，你知道的，默记之后最好烧掉。”
　　“呃——”
　　“还有我以前放宫里的东西，你看能用的就送你，不能用的丢了罢。”
　　“啊——”
　　“其他没什么了——哦对，罢职书出来的时候告诉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有点好奇。”
　　“宫主……”
　　“你有才有德，以后会有大出息，我看好你哟。”剑子挺潇洒地挥拂尘，“希望以后大街上遇见，你还能记得我这张老脸。”
　　说罢，四周打量一番，他今日才知天和宫的屋瓦是琉璃做的，飞檐掉着七十二盏乾坤灯，正殿匾额下的水镜镶着镏金的边。
　　他心里生出点感触，不论人或事，总是要离开了才明白错失许多。
　　刚任天和宫宫主，前龙首亲手为他戴冠插笄，龙宿随在身后神情肃穆地偷偷瞄他，晚上两个人溜出宴席牵着手逛每一处殿所。长明灯灼灼光华里，他拍胸口说：“以后儒门天下的术法防界就交我了，保准让你安安心心的坐里面。”
　　可现在里面已没有那个人，他便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剑子走出天和宫，红墙碧瓦抛在身后，他深呼吸，决定先去找傲笑红尘。
　　“宫主，宫主，等等——”
　　好像是宫侍郎的声音，剑子转身望见他跑过来，扶着墙涨红了脸气喘吁吁：“宫，宫主……”
　　“不急，缓过来再说。”
　　“宫主，走太快，属，属下，追——”
　　“你追我干嘛？而且我马上就不是宫主，你也不是什么属下了。”
　　剑子看他急切模样，心里暗想，难道我以前欠了他钱没有还？不会吧，我写字据都只写“儒门”从不注明具体人名的，又或者是他欠了我的现在赶着过来还？
　　“属下刚才没来得及说，道门回了函，说那边暂时抽不出人手，道尊们商量过，要宫主继续留任。”
　　剑子愣了一下，宫侍郎接道：“所以儒尊说，如果您来了就赶紧将明年的计划报上去。”
　　“计，划？”剑子神情呆滞，“这是啥玩意儿？布法阵哪里来什么计划？”
　　宫侍郎喘匀了气，露出“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的表情：“属下已经参照往年内容拟好了，只等宫主回来盖印签字。”
　　剑子更加觉得他是个人才，握着他的手挤出激动的泪花，想叫他，忽然想起自己居然不知道他名字。
　　“属下就姓宫，上侍下郎。”
　　“你们全家都人才啊。”
　　剑子办完过场，再次许诺：“年底前我一定回来写总结，到时候你是奖励榜第一个。”
　　宫侍郎谦和道：“宫主言重了，属下不过尽本份。”
　　剑子叹口气：“要是天下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尽本份，哪儿来那么多麻烦事啊。”
　　他走到篙棘居院口，穿过篱笆墙隐约看见竹影下傲笑红尘正深锁眉头在读书。
　　龙宿每次读书都是沉静怡雅的，从不给人书里有猛兽有恶鬼的感觉，可傲笑红尘就让人觉得他不是在读书，是在和千军万马交战。
　　剑子鼓足勇气敲门，傲笑红尘抬头，眼里发射出摄魂厉光，剑子后退半步，预感不祥。
　　傲笑红尘看是剑子拜访，立刻换稍微柔和神色请他进去，然后找了只很有年代印记的杯子倒上不知品种茶水，一边问道：“剑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难道邓九五再次犯事？！”
　　“呃，暂时没有。”剑子接过茶犹豫了一下，抱着应该死不了的心情闭眼喝了口。
　　顿时很后悔没有穿件深色衣服。
　　即便是吐在浅灰袖口上，也是很容易被看见的。
　　“剑子，可是身有不适？”
　　剑子赶忙一伸脖子咽下去说：“没有。呃，今天来是想和你讨论一下邓九五。”
　　“此人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点剑子赞同，他的金银双掌威力惊人，我们一时又摸不透，我的想法是，不如多寻帮手，必要时以利益交换也行。”
　　“利益交换绝非正派人士所为。”
　　“也不是绝对，素还真为苦境平安也曾多次与各派交涉。”
　　傲笑红尘因为这句又摆出蹙眉深思状，剑子趁机说：“不知你是否记得疏楼龙宿？此人虽然在歧路上走过一段，但是——”
　　“哼，小人！”傲笑红尘难得反应敏捷，一声断喝让剑子禁不住心颤，低头垂眼听他义愤填膺噼里啪啦将龙宿做过的大小事强调一通，总结道，“此人之罪无可宽赦！”
　　“可是——”
　　“剑子，我知你与他早割袍断义泾渭分明，甚好，你身为道门栋梁，往后万不可再被他伪善外表迷惑。”
　　剑子白眉抖了抖：“我忽然想起来还与素还真有约，时间快来不及了，就此告辞。”
　　“嗯。”傲笑红尘送他出门，门口剑子又回身道：“邓九五扬言要凑金身十座，请你务必小心谨慎。”
　　言毕，剑子几乎以逃窜的姿态离开篙棘居，内心泪流不止。
　　老天啊，一根筋的人怨恨起来怎么这么恐怖？明明是那个人心怀叵测卑劣无耻……就算是龙宿捅了你一剑，你后来不也断了人家的剑？哦对了，你还把龙宿打伤了，可恶……
　　剑子回到豁然之境，拿出条件书左看右看。
　　难道要逼我上极端？
　　道童按他要求准备好了笔墨，剑子握笔在白纸上写了几笔，没手感。去吃了个饭洗个澡回来再写，还是没手感。
　　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卧江子，想当年伪造整封素还真书信劝服了青阳子，到最后都没露出丝毫破绽，这是何等精妙的手艺啊。
　　“银狐——银狐——”
　　“干什么？！”
　　“狐狸好凶。”
　　“快说，我正在给粽子做饭。”
　　“他醒啦？！”
　　“……没有。”
　　“那你做什么饭？”
　　“我熬点鸡汤粥行不行？”
　　“行，行。唔，其实没什么事，我就想问候一下。”
　　“好了，收到了，再见。”
　　“诶，喂——”
　　银狐毫不留情切断灵识，剑子又想挠墙。
　　好在大嘴巴秦假仙咋咋呼呼跑进来：“剑子仙迹，有大消息哟。”
　　剑子闻声推门出来，秦假仙脚步没收住，剑子身形微移，他一头栽门板上：“剑子你够狠，都不拉一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暗藏杀器。”
　　“你是君子啊，怎么可以有小人之心。”
　　“剑子从来不是君子——是道士。”
　　秦假仙倒退三步假装喷口血，剑子蓦然计上心头，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笑嘻嘻扶秦假仙说：“开个玩笑，纵横天下的秦大侠必不会在意的。”
　　“大侠？”
　　“正是，秦大侠的名号苦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而且素来热心热肠，以助人为快乐之本。”
　　“嗯嗯，虽然我感觉你话里有话，但基本是不错的啦。”
　　“那现在有件事，非秦大侠莫属。”
　　秦假仙转头看着他：“我就知道是无事献殷勤。”
　　“诶，不可这么说，首先我是真诚坦率赞叹秦大侠，帮忙只是小部分。我有个朋友非常仰慕傲笑红尘，你能不能帮我取得他的签名，我想送朋友做纪念。”
　　“这样啊，应该是可以。”
　　“来，就签这个上面。”剑子拿出条件书在秦假仙面前晃了晃。
　　秦假仙略微瞄了两眼，惊愕道：“啊，这个，剑子你——”
　　“聪明人做事是不会多嘴的。”
　　“但是，这样很难搞啊。”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签名嘛，我相信傲笑红尘不会拒人千里的。”
　　“唔。”秦假仙眼珠转了转，“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只要有名字我什么都不问。”
　　秦假仙将条件书小心收起来：“对了，素还真让我通知你，今晚邓九五可能会现身孤鹰石。”
　　“今晚啊……”剑子举头看天色，即将黄昏。
　　邓九五不是个简单角色，一个人去相当不稳妥，可是佛剑在养伤打扰他多不好。
　　好吧。剑子打定主意，让我看看这回能不能改善一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