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57、五十七

　　等打理完天地门的伤患，卧江子借口担心追赶王隐而去的银狐，向青阳子告辞出来，苍茫夜色里赶往暂居的王隐的住所，没找到人，大概想了想，准备再去泊柳舍找人。刚开门一头撞到银狐怀里，银狐咂一下嘴：“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卧江子捂着额头抬眼看他：“银狐！”
　　话音未落就伸手去抓他耳朵，银狐低头忍他揉了揉，说：“这么晚你回来干嘛，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你才是，这么晚才回来，我差点去泊柳舍了。”
　　“王隐回去交差，我不放心跟了一段，看到他打事成的信号才离开。”
　　银狐捉着卧江子手往里走：“还有没有吃的，跑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吃。”
　　“我早上蒸了馒头”。卧江子感叹自己真有预见，“还有点菜我给你做锅汤。”
　　“不用这么麻烦，馒头，水，咸菜，够了。”
　　卧江子抓着他指头晃了晃问：“累了？”
　　“屁股看多了，没胃口。”
　　“快吃饭了不要说这么粗俗的话。”
　　卧江子张罗好饭食，还是烧了点素汤，陪银狐吃了点，剩下半个馒头，银狐自然而然接过去啃了，问道：“天地门情况如何？”
　　“惨不忍睹。行天师耗费灵气过度有点虚脱。”卧江子顿了下，“跑出去的恶鬼有点多影响有点大，行天师想假装畏罪自杀。我觉得自杀违背天理，劝他来个‘因为愧疚真气逆行最后冲断气脉与世长辞’，听起来更加合情合理是不是？”
　　看着卧江子略得意神色，银狐不想说，你这个和“自杀”没两样。
　　卧江子以为他同意，接道：“天忌他们打算明天送他回天外天退休养老，然后再回来处理鬼楼的后续。”
　　“那你先在这里养几天伤。”
　　“我没受伤。”
　　“都呕血了还没有？”银狐瞟他一眼，卧江子明白了他意思，又问：“那你呢？”
　　“等王隐消息。”他吃饱了，坐门槛上剔牙望夜色。
　　卧江子收拾完碗筷，擦手过来说：“你不会真为了罗盘的事去找人报复吧？”
　　“鬼楼被撞了，他们死伤也挺惨，就算是已经报复过了。”
　　“这么看得开，不像你。”卧江子挨他坐下，“你说过你是狐族族长的养子吧。”
　　“嗯。”
　　“那你知道你亲身父母的事吗？”
　　银狐斜眼瞧他：“你想说什么？”
　　“不在十二时辰那个说法，也许是线索，那个什么邱霍，说不定跟你有关系。”
　　“有个毛的关系。”
　　银狐巴掌推他后脑，卧江子往前冲了一下，银狐又抽手抓他肩膀扳回来，卧江子还想着自己的推测：“你看啊，假设罗盘里是他部分灵识这点是真的，这点灵识的喜好代表他的喜好也是真的，他喜欢的人和你很相似的话，和你有关系也不无可能。”
　　卧江子扭头认真看着他：“如果没听懂我可以画图给你。”
　　“画你个大头鬼，你想太多了快去睡觉。”
　　卧江子正处于某种亢奋中，很不满意被打断，非拉着银狐要给他画逻辑图，银狐受不了啃他一口：“再想，我就把你当宵夜。”
　　“——你才吃了晚饭。”
　　“饭后消食茶如何？”
　　卧江子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去睡觉。”
　　他正爬床，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吓得他差点摔下去，稳了稳心神发觉是灵识传讯。
　　“谁这么晚了恶作剧啊？！”
　　“哟，粽子你还没睡啊。”剑子惋惜的口气说，“早知道我就不用为叫醒你用鸢萧了。”
　　卧江子抓起枕头咬了一下：“你三更半夜挺精神。”
　　“白天睡多了。”剑子嘿嘿笑两声，“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那么久没见我想死你了。”
　　“……那谁，不在旁边？”
　　“他和佛剑打禅机，热火朝天的，我多说几句，被赶出来了。”
　　“难怪。”卧江子上床躺平，“我才回来没几天，遇到银狐和鬼楼牵扯上了，我怕他暴躁起来坏事，就想等这边解决再联系你。”
　　“结果他没坏事，别人坏了你是不是有点感慨。”
　　卧江子想他不是主谋但是是从犯我更忧虑，嘴上说：“是啊他还不想回老家我好感慨，剑子你看你都不上点心，要是让本部的人冲过去压平鬼楼不就没这些事了嘛。”
　　“你真是脱离大组织太久了，忘记道门信条了吗。”
　　卧江子想了想说：“确实忘了。天外南海的妖族里，但凡有点事让银狐上心了，头一句绝对是‘看老子不踩平他’。“
　　“粽子，你不要跟着他继续学坏啊。”剑子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若是那天你也来‘踩平他’，我们——会笑破肚子的，哈哈哈哈。”
　　卧江子拧眉头道：“别把你们以前的事迹套我头上。诶，你找着无双没有？”
　　“找着了。以前那个研究做完后有些回道门里跳高层了，有些闲散云游了，无双这个衰人被调到浩然居继续新项目。这回干脆都不让你跟亲戚朋友打招呼，从山旮旯直接拉过去了。”
　　卧江子默然片刻：“要被关上多久？”
　　“谁知道。”剑子倒了杯茶继续聊，“不过浩然居旁边好歹有个镇子，据说每个月有四五次大集市，他不用成天痨得眼冒青光了。”
　　“有镇子不代表有他爱的鸭脖子烧心酒。”
　　“有肉吃就该偷笑了。你不晓得他那年中秋过来吃成什么样，和他坐一块儿都觉得丢人。”
　　卧江子暗笑：“又没在外人面前吃。”
　　“所以更丢脸啊——”剑子很惆怅，“他还叨咕个没完，悔死我了。”
　　“你要理解一个常年关小黑屋的人，对忽然来临的短暂光明的饥渴，和即将又要蹲进小黑屋的怅惶。”
　　“不理解！你看人家小翠过来一趟，还是温文可人的。按环境黑暗度说，比无双他们高等吧，可人家怎么就能一点败坏感都没有？所以说，兔子他骨子里就是个败坏货，哼。”
　　“物以类聚，那你又是什么？”
　　“我？我比他明事理懂眼色多了。”
　　刚洗完澡刷完毛的银狐，门外听见卧江子闷着脑袋咯咯咯的低笑声，猛推门进来，却见他蜷在被子里眼睛闭着嘴角上扬，一副梦里捡到钱的表情，摆了下耳朵钻进被窝里，从背后搂住他喃喃道：“老子专门给你讲笑话的时候也没这么乐。”
　　卧江子不敢动，谨慎小心和剑子说：“狐狸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快讲。”
　　“他刚才不在？”
　　“在我怎么可能跟你东拉西扯。”
　　“是哦，狐狸体力好你是斗不过他的。”
　　卧江子脸颊有点发烧：“不要再偏题了快说。”
　　“上面让你没啥事就快去天外南海把手上未完的事情办完，然后回本部，道主位置上还留着一个空。”
　　“我可不可以不要那位置另外换个，浩然居之类的地方？”
　　“我明白你意思。”剑子想了会儿，“最近各处满员，剩着的大多是都不太愿去的苦力，要不是我在儒门挂着宗主说早把我插道主位子上了，吓的我哟，赶快跑回天和宫坐了两天。”
　　“你还有个长老的身份嘛。”卧江子才不相信他，“你说，我要是学刑天师怎么样？但不能让狐狸先知道，他太藏不住事了。”
　　“我预感你有成功的机会，但下辈子一定会每天被狐狸吃到死，再吃到活，再吃到死，再——”
　　“不，不要这么悲观。”卧江子禁不住打个哆嗦，银狐以为他冷抱得更紧了，鼻息吹他脖颈，有些痒，卧江子动了动，银狐脑袋拱到他后颈上。
　　剑子低笑：“走着瞧吧。如果时机合适我绝对帮你。可是啊，说到底你是个修道的人，不像妖族只要元珠在一切可以重来。”
　　“……银狐说，他想分一半元珠给我……”
　　“啥？”剑子喷出一口茶，不偏不倚喷到刚开门进来的龙宿的袖子上，龙宿冷眼瞥他，剑子惊骇道，“你元珠怎么进来？不，你一半元珠进来？哦不——”
　　他抱头摇动两下：“粽子，我需要平静一下明天再联系你。”
　　“哦……龙宿过来了？……你要保重，晚安。”
　　龙宿脱去外袍抽头上发簪：“汝是和谁聊得这般风生水起？”
　　剑子一边咳一边帮他放头发说：“粽子。你记得吧，他有只狐狸，哇，我以前只觉得那只狐狸暴躁冷傲脾气死坏死坏的，没想到他对粽子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办，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龙宿拍开他手，将头发梳顺往门口走，道：“汝应该去和粽子说。”
　　剑子看他行动路线不对，问：“你还要去哪儿不睡觉啊？”
　　“没聊完。”
　　“那你过来干嘛？”
　　“和佛剑打赌，汝要是没睡而且还挺开心的，吾今夜就陪佛剑睡。”
　　剑子眼睛睁大嘴张开，悠长的，“啊——”了一声，佛剑站在门口表示一切尽收眼底，点头道：“龙宿，我已经把被子铺好特别给你准备了荞麦枕，清心明目。”
　　“明目好。”龙宿瞟了眼剑子，“已经过三更了，想聊天找夜猫子，不要叨扰人家正常休息。”
　　“等等。”剑子拉住龙宿，“不想知道有关狐狸的内幕吗？绝对第一手！”
　　龙宿看眼佛剑，佛剑微阖眼：“不让他得瑟出来，会憋死的。”
　　剑子清了下喉咙：“粽子说，狐狸愿分他一半元珠。”
　　片刻后，佛剑说“龙宿你还不过来”，龙宿回答“吾这就过去”。
　　“——喂，你们都什么态度。”
　　“剑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早点洗洗睡了。”
　　龙宿拢了拢衣襟，一边与佛剑并肩回房一边说：“明日借吾件外袍。”
　　“你的呢？”
　　“沾上猴沫了。”
　　剑子挠着门框想，你们心都是铁的，怎么能理解人家愿意自毁修为相伴一生的深情。
　　他越想越哀怨，难道这个世上只有我还保有一颗柔嫩纤细的心灵？老天你不能这么残忍，我会觉得压力很大的。另，狐狸我崇拜你，即便你说我的脑袋像个发霉的包子我也应该请你喝酒。